第56節
要說許志亮,在這個年代那絕對是家長眼里的好女婿人選。 相貌雖說不是多英俊,但五官端正,很拿得出手,再加上雖然只是高中畢業,卻是在勞動局工作,而且還不是合同工,是正式職工,像他這樣的人,只要不犯大錯,那以后提拔個什么科長什么的都是有可能的。 像這樣工作好,有前途的乘龍快婿,可是不好找。就是當初張大娘介紹時,也很是得意的:“也就是你家淑芳,我從小看到大的,要不是這孩子是真好,我也不會把小許介紹給她。她姜嬸,你可得讓淑芳把握好機會,這樣的好女婿可是不好找?!?/br> 因為這個,姜婉如也很是上心,還沒見面就先和閨女說盡了好話,甚至連想趕在年前把婚事辦了的話兒都說了:“咱家啥環境你是知道的,要說你晚點嫁人,補貼家里對咱們家是好事兒??墒欠及?,娘不舍得。娘自己個一個挨苦挨累也就夠了,可不能讓自己閨女也這樣——你早點嫁了,娘也就安心了,你只管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咱家啥事兒都不用你管?!?/br> 知道娘是真的為她苦心著想,溫淑芳在見許志亮之前,就想好了,只要這個男人不是那么太讓人討厭,她就嫁了。 也是因為這個,哪怕知道許志亮這頭和她要處對象,那頭還在討好戴安娜,溫淑芳也沒有和許志亮鬧翻臉。 反正,她已經錯過……那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一樣的。 合了下眼,溫淑芳咬著唇,眼淚都要下來了:“媽,我,是我不好?!?/br> “瞎說啥?你做錯啥事了?還把啥事都往身上攬?”姜婉如嗔怪地拍了拍溫淑芳,又站起身招呼溫佑安:“過來幫媽拎水……” 溫淑貞也笑嘻嘻地跟過去,洗衣盆前就只剩了兩姐妹,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夏明慧埋了頭洗衣服不吭聲,溫淑芳也伸手,卻到底抿了抿唇低聲問:“明慧,他、他真那么危險?” 頭一抬,夏明慧裝糊涂:“姐,你說誰???” “明慧……”溫淑芳幾近哀求:“姐知道你生著姐的氣呢!我、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危險……” “啊,你說徐公安?!毕拿骰坌π?,故意道:“危不危險的,也不是咱們自己。不管是斷胳膊還是缺腿,都是徐公安自己的事兒,反正姐你又沒和他處對象,咱們管那個干什么?” 溫淑芳眼淚都要下來了:“真的那么危險?” 夏明慧沒吭聲:“也沒什么,真斷了胳膊,那也是因公受傷,說什么國家也不能虧了他,最多也就是轉成文職,只是可惜了,徐公安長得也不錯,可受了傷哪家姑娘愿意嫁他?說不定就這么打一輩子光棍了!真要有哪個不開眼的,相中了他,也是讓自己受罪,一天兩天還行,長年累月的誰愿意受那個罪啊,又不是缺心眼兒!” 溫淑芳氣得臉都紅了:“你咋能這么說話?就算是他真受了傷,也是為了國家,就是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姐,你說啥?啥應該?”夏明慧只裝沒聽明白。 溫淑芳頭一扭,抹著眼角急著掩飾:“我啥也沒說,你也別說話那么毒!徐慶華就是出個差,咋就能像你說的那樣受那么重的傷呢?他、他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的——一定會好好的……” 抿唇偷笑,夏明慧也不說話。 還說沒什么,都急成這樣了還叫沒什么?! 也不說破,埋頭把衣服洗了,又和轉回來的姜婉如把衣服透了,端了盆晾。 拉起長繩,溫佑安扭頭來看夏明慧:“大姐……” 連溫佑安都察覺出溫淑芳情緒不對了,姜婉如又如何察覺不出? “佑安,去把這件晾上……”卻是避開大兒子,小聲和夏明慧道:“你姐說啥了?是不是真的相中了徐公安?呀,看我說啥呢?真是的,被你這孩子帶歪了,問你這些干啥……” 夏明慧吐了下舌頭,只是笑,轉頭看看有點失魂落魄的溫淑芳,嘴唇抿得更緊。 姐總會自己想清楚的,她說多了反倒誤事兒。 今天想辦的事兒也辦好了,夏明慧也不多留,眼看快兩點了,拎了書包就走。 常跑常動,腳程也快,路上一點沒耽擱,到電影院時間剛剛好,不過半個多小時就把半包瓜子都賣了。 夏明慧蹲在電影院的臺階下,數著零票,心里樂開了花,就聽到人喊她。 一抬頭,卻是抱著胳膊一臉不善的周志勛。 她這人就是這樣,誰對她笑她就笑,誰對她橫她比人還橫,一看周志勛那表情立刻就拉下了臉:“啥事?!” “啥事?討債!” 第一百一十七章 撿破爛好玩不 被周志勛說得一愣,夏明慧有些好笑地瞪人:“你腦子進水了?還討債?我欠你啥了?” 周志勛一本正經地伸手:“我的婆婆丁呢?不是說好了送我家去嗎?” “啊……”夏明慧拍了下腦袋,還真是軟下來了:“真是的,我全忘了,都是我不好……下周、下周我肯定記得帶,挖最新鮮的?!?/br> 有點討好地碰了下周志勛,夏明慧笑道:“別生氣嘛,真的,我下周一定挖,還挖小根蒜?!?/br> 周志勛哼哼兩聲,表示不計較了。 看他那樣兒,夏明慧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真是,就那點事兒,值得你跑到電影院逮我?” “這怎么是小事呢?這是關乎一個人是否有信用的大事,要不是我來了,怎么知道你會這么不講信用呢?” 翻了下眼皮,夏明慧小聲嘀咕:“就是閑的吧……” “你怎么知道?”周志勛瞪眼,等夏明慧呶著嘴轉開眼,他反倒笑了,一把攬住夏明慧的肩膀,笑道:“可不就是閑的嘛!要我說,這縣里一點都沒意思,還不如在屯子里,還能和你沒事打個一架呢!” 夏明慧一把推開周志勛:“干啥呢?誰和你打架了?腦子發暈了吧!” “喲,裝上淑女了!”周志勛嘻嘻笑,也不以為意,仍是過來哥倆兒好地摟著夏明慧:“就咱倆,沒人笑你?!?/br> 夏明慧揚起眉,還真有點惱了。 還縣里沒意思,還嫌她裝淑女,也是,她再怎么裝也裝不過人家戴安芬??! 張嘴就想歪兩句,但話到嘴邊夏明慧又咽了回去,只是笑盈盈地道:“沒意思?那我最近找到個有意思的事兒,不過恐怕你這位住縣委大院的少爺不會做?!?/br> 她這么一說,周志勛立刻來了興趣:“什么事?你快說!” 夏明慧扯扯嘴角,笑道:“這個活兒吧,可以說是非??佳哿Φ幕顑?,得有那種大海掏針的眼光,還得有耐心,從幾千幾萬種東西里找出最值錢的那個寶貝……” “聽起來有點意思……”周志勛摸摸下巴,忽然手肘一碰:“你不是騙我和你去挑豆子吧?” “挑啥豆子???”夏明慧氣得剜了他一眼:“我就直接說了吧,我要去跟人撿破爛了!” 周志勛一下就捂住鼻子了,雖說沒后退,可看夏明慧那眼神就像是在說“你身上好臭”。 夏明慧咬咬唇,哼道:“沒想到你也和那些人一樣傻,你以為撿破爛是丟人的事兒?我告訴你,這破爛里它就藏著金,你知道哪個撿回來的瓷碗是不是乾隆吃過飯的???知道哪張椅子是唐太宗坐過的???” 周志勛聽得直樂:“就我看,爾河肯定是找不出唐太宗坐過的椅子,也沒有乾隆用過的飯碗——我說,人皇帝吃飯都是用金飯碗,你不知道?” 聽得一愣,夏明慧眨眨眼:“真、真的?”也有可能啊,人畢竟是皇帝嘛! 看著夏明慧信以為真的樣子,周志勛樂得腰都快彎了:“傻子……” 咬著唇,夏明慧恨得牙癢癢的,實在忍不住就把書包里的信封掏出來了:“你看看這是啥?這不是寶貝是啥?” 周志勛揚起眉,還真是把幾枚郵票認真看了看:“啊,這個好像是那個印錯了回收的郵票吧?嗯,大概也能值個幾十塊錢!你算賺到了……” “幾十?你家幾十?”夏明慧的聲兒一下就大起來:“不懂就別瞎說,幾十萬呢!” 看周志勛只是笑,夏明慧早把什么“財不露白”的話丟到腦后,當然也是因為在面前的是周志勛,要是別人,她說什么也不會把這郵票拿出來:“我說真的!真的!這張‘全國山河一片紅’以后那就是珍稀郵票,就是有錢都沒地兒買,值老鼻子錢了?!?/br> 她越是激動,周志勛眼底的笑意就越是深:“嗯嗯,值老鼻子錢了!不過,我就奇怪了,那幾十萬得多少大白邊???嘖,不得好幾箱??!” 夏明慧張張嘴,也不吭聲了。 現在可沒有百元大鈔,最大鈔票就是十元的大白邊,幾十萬還真是得裝那么多…… 扁扁嘴,她小聲又道:“我說真的……” “也沒說你說假的???”有時候,周志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在面對夏明慧的時候這么有耐心。 嗯,誰讓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呢?多半是當成他養的小黃黃了。 要是夏明慧知道周志勛在想什么,多半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了,可這會兒她卻是有點受挫:“算了,我不和你說了,反正我要去撿破爛了!你愛怎么沒意思自己沒意思去吧!” “別??!”一把拉住夏明慧,周志勛笑問:“撿破爛好玩嗎?” “看你自己怎么想唄!”夏明慧呶呶嘴。 她剛也就是那么一說,也沒真想把周志勛拐去撿破爛。 開玩笑,再怎么著周伯伯也是縣委書記了,她把人書記兒子拐去撿破爛,不是得罪人嗎? 可沒想到周志勛還真動了真格的,摸摸下巴,居然一拍巴掌:“好,就說定了,下周咱撿破爛去!” 夏明慧還想攔,周志勛卻是甩下她直接就走人了,她想攔都攔不住。 “真是……要成破爛王也不關我事——再說了,真成等破爛王了,得賺多少??!”晃晃腦袋,夏明慧心道說不定下周周志勛根本就忘了這碼事。 回了家她把那枚“全國山河一片紅”小心翼翼地藏在相框里,就在夏飛仙的照片后面,有一層泛黃的紙擋著,誰也看不出后頭還藏著枚郵票。 轉眼到了下周,夏明慧記得答應周志勛的,起了個大早,特意挖了新鮮的一口袋婆婆丁,又有小根蒜。 進了城,直接就奔縣委大院。 夏明慧那身打扮,一看就是鄉下來的姑娘,守門的門衛鼻孔就朝了天,也不說話,只是手一揮,那意思這地兒不是你這種人來了,痛快走。 被狗眼看低,夏明慧也不在意,沒走反倒上前幾步,正要開口卻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呀,夏明慧,真的是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臭死了 夏明慧皺了眉,看著戴安芬實在是笑不出來。 她自來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也不是多會和人相處,要是不太喜歡的人,她就很難對人笑嘻嘻的。 倒是戴安芬,一張笑臉笑得春花燦爛,那叫一個熱情,倒好像不是只和夏明慧有一面之緣,而是好了多少年的姐妹。 被戴安芬拉住手,夏明慧下意識地把手往外掙,戴安芬也不是沒有覺察,可是臉上卻還是笑著:“啊,你是來給沈姨送婆婆丁的吧?李叔,快給周書記家打個電話,就說他家親戚來了……” 夏明慧皺眉,急著搶了句:“鄉親——不是親戚……” 那個門衛撇了撇嘴,看夏明慧那眼神仍是帶著鄙視的味道,但看在戴安芬的面上還是去打了電話,說了幾句,轉過身來對著戴安芬一臉的慈和:“小芬啊,你這是要上哪兒玩去???我家小美還說想來和你說那人啥、啥英語來著……” 戴安芬臉上的笑沒有變,眼底卻是飛快閃過一絲輕蔑:“李叔,那你就讓小美來找我??!小美她就是太不愛說話了,在學校里也不來找我玩!你告訴她上我班找我??!” 李門衛連連點頭應聲,那神情,不像是一個小姑娘答應了帶他家閨女玩,倒像是古代的小吏被皇上召見了。 這樣的卑微,這樣的獻媚,夏明慧看得多了,不,是她也曾這樣,那時候不知道,現在看到,就好像看到自己一樣,原來自己那時候為了孩子們討好校長的樣子是這樣的,怪不得孩子們那么不待見她了。 垂下眼簾,夏明慧苦笑了下,縮在衣袖里的手緊緊捏成了拳。 不過幾分鐘,周志勛就一溜煙跑了出來,身后遠遠的是悠然的沈清。 “咋不直接進去?”一看到夏明慧,周志勛就問,又一把搶過她手里的柳條筐,扭頭喊:“媽,快點??!我還要和明慧出去呢!” 沈清也不應聲,腳步仍是不急不緩,等走近了才笑著對向她打招呼的戴安芬點點頭,回了一聲,又怪夏明慧:“都到家門口了,怎么不進去?李師傅說你不進去——明慧,你可不是那樣的孩子……” 話里別有深意,那意思周家落魄時夏明慧沒躲開,和他們親切,現在周家起來了,夏明慧也不該是那種要避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