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俞玉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平靜地看著他:“先生,這么多人看著呢,發酒瘋不太好看吧?!?/br> 對方將桌子拍得砰砰響,大聲吼道:“要你管!你他媽算哪根蔥敢管老子?給臉不要臉,都出來站街了還裝什么貞潔烈婦!居然罵我嘴巴臟,還說我一嘴的細菌,就你干凈,不知道給多少男人舔過的逼嘴,臭不要臉……” 一連串難聽到極點的臟話徹底激怒了俞玉,嚯地一下站起來,瞪著他高聲道:“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報警了!” “你報警啊,報??!看看老子能不能弄死你!”對方也不知道是生性無賴,還是真的很醉了耍酒瘋,手指差點戳到她臉上,“欠艸的臭/婊/子!” 俞玉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圈熱熱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如同被人扇了巴掌,火辣辣的。 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還有人掏出手機偷偷摸摸地拍照。 醉鬼不要臉,俞玉還是要的,總不能跟個潑婦似的,和他對罵起來吧。再說那么臟的字眼,她也根本說不出口。 可不還嘴,又顯得特別窩囊,憋屈極了。 萬萬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陳主任拉著那男人賠笑勸說,另一個醫助拽著俞玉讓她別理會。 沒有一個人幫她。 甚至沒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幫著說一句話。 俞玉心里一片蒼涼,這種孤立無援的境地,讓她差點控制不住眼淚。 可能是一行四人都是女的,又沒有一個硬氣,愈發助長了對方的氣陷, “你讓她過來,你讓她過來!”男人被陳主任拉著,作勢要沖上前,指著她嚷嚷,“看老子不撕爛她的嘴!” 也不知道陳主任勸了什么,拉拉扯扯間,突然激怒了對方,一個沒拽住,男人上前,嘩啦一聲掀翻了桌子,又狠狠一腳踹翻了醫療廢物箱,滿地用過的探針鑷子跳動著散落開來,,嚇得圍觀人群紛紛退散。 俞玉一個躲閃不及,被男人撞了一下,踉蹌著后退,一下子踩到了尖銳的東西,薄薄的軟底涼鞋瞬間扎透,劇烈的疼痛讓俞玉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 手掌蹭破了皮,肘部估計也撞出了淤血,可這些疼痛,都比不上腳心被扎通的疼。 俞玉能感覺到,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濕濕滑滑,根本不敢去碰。 萬萬一聲尖叫,連忙上前攔在她面前,陳主任和醫助也驚了,圍觀群眾看到見了血,立馬興奮起來,舉著手機咔擦咔擦拍個不停。 “怎么了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讓陳主任瞬間松了口氣,連忙迎上去,小聲飛快地說明了情況。 孫博濤及時趕到,小瞇瞇眼往周圍一掃,大概就了解了情況。 擺擺手示意陳主任先別說話,孫博濤笑著上前:“哎呀哎呀,大家出來干活都不容易吶,先生體諒下吧,這小姑娘年輕不懂事,我這就讓她給您道歉!” 躺在地上太難看,俞玉咬牙拔掉扎在腳上的鑷子,被萬萬攙著站了起來,單腳很難維持平衡,聞言不由匪夷所思地看了過來。 孫博濤沉下臉,指著她罵道:“你會不會說話,怎么可以侮辱人?” 俞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急急辯駁道:“我沒有,明明是他……” “行了,還不認錯!”孫博濤斥道,“回頭再好好罰你!” 俞玉委屈又憤怒,死死咬著牙,抓著萬萬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孫博濤轉過臉又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真是對不起啊先生,新人不懂事兒,給您惹麻煩了。別氣別氣,先生您一看就是干大事兒的人,咱明事理的大人物,何必跟小丫頭生氣?您看這樣行不,是我們醫院的錯,免費送您一張會員卡,回頭您過來我們醫院,就是vip客戶!常規檢查和口腔保健,都不收費的?!?/br> 男人臉色緩和許多,聞言冷冷一哼,指著俞玉恨恨道:“還得讓她給我道歉!” “是是是?!睂O博濤笑著道,“那是必須的!” 轉過臉,孫博濤威脅地盯著俞玉:“還不道歉?” 俞玉咬牙,倔強地和他對視。 孫博濤冷下臉:“俞玉,顧客是上帝,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惹怒了顧客,就是錯的!要么道歉,要么給我脫了白大褂走人!” 俞玉用力咬著牙,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喉嚨也梗得難受,朦朦朧朧間,視線從周圍的人面上一一掃過,落在了那張帶著惡意的臉上。 萬萬在一旁急得不行,用力握著她的手,陳主任也在拼命給她使眼色,示意她趕緊息事寧人。 哪里找不到工作呢?雅美也不過是個剛賣出去的私人診所罷了,她有學歷,又是名校畢業,去哪兒都不至于這么憋屈。 脫了白大褂摔他們臉上,硬氣一點多暢快啊。 可是……俞玉想到了那張神情冷清的臉,想到了那天傍晚,逆著昏黃溫暖的光線,站在樓梯口的男人,眼中流露出的期許和失落。 過了許久,也好像只有短短一瞬,俞玉終于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仿佛一把鋒利的鋸刀,拉扯著她柔軟的喉嚨一片血rou模糊。 “對不起……” 男人瞬間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種高高在上小人得志的丑態,狠狠刺傷了俞玉的雙眼。 “哎,早這么識趣不就好了?”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裝模作樣地教訓道,“真是,仗著年紀輕就任性妄為,回去多啃兩年書再出來賣弄吧!” 還扭過頭跟身邊的孫博濤喋喋不休:“也就咱們大老爺們兒,心胸寬闊,懶得跟她一般見識。要換了個脾氣暴躁的,早就大嘴巴子抽過去了……” 孫博濤笑容不變:“就是!嗨,能怎么辦呢,女人嘛,也只得咱們讓著點了……” 后面的話,俞玉已經聽不清了,一陣涼風刮來,卻比寒冬臘月的凜冽冬風,更讓人覺得徹骨的冷。 萬萬小聲勸道:“小魚,別難過,咱們心里都明白不是你的錯?!?/br> 是啊,不是她的錯,她也覺得自己沒錯。 周圍這一群圍觀的人,又有誰真的看不出錯在誰身上呢? 可即便如此,低頭道歉的那個人,還不是她自己。 沒熱鬧可以看了,周圍的人也逐漸散開。 現在一派混亂,桌子都給人掀了,自然也沒法繼續,而且天色不早了,陳主任稍稍思索,便吩咐收拾收拾回去。 孫博濤哄走了人,回來上了車,臉色一派黑沉。 俞玉坐在車里一言不發,倔強地將臉撇向一邊,根本不看他。 孫博濤冷冷地道:“你不服氣是嗎?” 俞玉沉默以對。 孫博濤冷笑:“你真的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俞玉不忿地抬頭,譏諷又尖銳:“一個醉鬼無賴,糾纏被拒就辱罵動手,我哪里有錯?是我穿著暴露?是我大晚上在外浪蕩?所以活該遇到流氓是嗎!” “你讓顧客不高興,就是你的錯!” “那難不成我還要跪/舔他?”俞玉不可思議地道,“即便我做的是服務行業,也該得到起碼的尊重吧,服務員也是人!難不成顧客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我都得無條件遵從?” 第15章 不放手 孫博濤一臉冷漠,不近人情地道:“你可以拒絕不合理的要求,但前提是,你的拒絕不會讓顧客不高興?!?/br> 不等俞玉反駁,孫博濤就繼續道:“私人醫院如何跟人才濟濟的公立醫院比?還不是靠著優質的服務從他們嘴里搶一點rou!你損失了這一個潛在的客戶不要緊,但這個客戶身邊的消費群體都被你得罪了,惡性擴散開,損失了多少潛在客戶。n市才多大,一點破事都能傳得沸沸揚揚,你想過醫院的聲譽嗎……更何況你沒看見多少人在拍?朋友圈、微博,你信不信立馬就上個頭條?雅美口腔女醫生態度惡劣辱罵患者,你告訴我,這些損失誰來負責!” 孫博濤搖了搖頭:“醫患矛盾在哪里都很常見,出現矛盾沒關系,重點是你如何去平息。明明是道個歉就能解決的問題,你非要折騰到這一步,你覺得臉上好看嗎?你覺得你丟的不是雅美的臉嗎?” 俞玉死死咬著牙,倔強地撇開頭,望著車窗外飛速后退的燈火,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脆弱,可城市喧囂的夜,卻在這一刻帶給她更多的孤寂和無奈。 從露面到現在,孫博濤關于她的傷,一個字都沒提,一句慰問也沒有,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就下車離開了。 萬萬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俞玉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淚意強行壓了回去。 誰也沒想到,好好一次活動會以這種不愉快的方式收場,陳主任向來懂得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說,開著車先將她們放在宿舍附近的路口,就回了醫院。 俞玉的腳痛得一抽一抽,還不知道踩過的鑷子是給什么人用過的,會不會感染什么傳染病。 萬萬終于敢出聲了,扶著她嘆道:“別難過了,我覺得這次的事兒真不怪你,都是那個醉鬼的錯,憑什么我們活該被調戲還要笑臉迎人啊……算了不說了,小魚你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br> 俞玉一點心思都沒有了,這會兒往醫院跑,說不定明天又會有人說她矯情。 搖了搖頭,俞玉疲憊地嘆了口氣:“我沒事,小傷而已,我想回去睡覺了?!?/br> 萬萬勸了兩句,見她堅持,而且忙了這一天確實非常勞累,便也不再多說,扶著她艱難地回了宿舍。 其他人還沒回來,估計活動結束一起去玩了。 萬萬接了盆溫水回來,俞玉已經脫掉了鞋子,白色小單鞋里全是血,頗有些觸目驚心。 萬萬擔憂地問:“真的不去醫院看看嗎,這么多血,扎得肯定很深,得去打個破傷風吧?!?/br> 俞玉搖了搖頭,拿毛巾沾了溫水,將腳上的血一點點擦去。 萬萬欲言又止,起身道:“你這樣不行,先別碰傷口,我回醫院給你拿點消毒的東西來?!?/br> 俞玉死死咬著唇,腦袋埋在膝蓋上,機械地擦拭著,不想讓人看見她泛紅的眼圈,也不敢說話,生怕泄露出一絲泣音。 萬萬見她什么都沒說,便拿了鑰匙出門,等外頭電動車的聲音遠去,俞玉終于不再強忍,抱著膝蓋嗚嗚哭了出來。 壓抑的、細弱的嗚咽在空無一人的宿舍里若有似無,聽上去讓人心酸至極。 好在宿舍離醫院不遠,萬萬騎著車風風火火地趕去,看門的大爺甚至來不及過問,就見她一溜小跑進了大門。 醫院的燈還沒熄,萬萬跑上二樓,找了個袋子,從柜子里翻出紗布塞里頭,又拿了碘伏和酒精,想了想,裝了個一次性/器械盤。 “你在做什么?” 萬萬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紀醫生?你還沒走呢……” 紀元洲負責去保險公司給人宣教口腔保健知識,早早就結束了。 紀元洲目光掃視一圈,沒看到熟悉的人,皺了皺眉,視線落在她手里的東西上。 萬萬連忙解釋道:“我過來拿點清創的東西,小魚受傷了,我……” “你說什么?”紀元洲面色大變,驚懼和緊張一覽無余,“她受傷了?” 萬萬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是的,小魚的腳給傷著了,都怪……” “我跟你一起去?!奔o元洲當機立斷,拎著她下樓,“邊走邊說?!?/br> 萬萬忙不迭跟上,上了紀元洲的車,義憤填膺地說了起來。 車內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冷得萬萬不由打顫。 紀元洲微微抿著唇,一言不發地開車,向來清冷淡漠的眼中,是噴薄而出的滔天怒火。 還有無法掩飾的,赤/裸裸的關切。 萬萬愣愣地坐在后面,不知道紀元洲有沒有發現,即便他背對著自己,面上的表情也早已被后視鏡泄露了干凈。 城中村車子不好進,紀元洲停在路口,大步走了進去。 俞玉已經收拾好了情緒,除了眼睛有點紅,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紀元洲敲門而入,俞玉驚訝地看著他,又看看他身后追得氣喘吁吁的萬萬,皺眉問:“你怎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