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緣若有恒緣亦盡
… 且說竹枝雖對目前所處情景感到十分困惑,但對腹中孩兒的母性消減了些許愁慮。其次竹桃和司雅也正兒八經地向她解釋了慕容子旭不過是去南國修仙,只數月便會回來。她們二人仍像素日里一樣將她看做竹兒看待。 每每和竹枝說過話,司雅臉上總會表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所以司雅一直回避著竹枝。而竹桃恰恰相反,同竹枝對話時總表現出莫名的開心和興奮,往往欲蓋彌彰,事后自己又背對著竹枝卻又是另一幅面孔。 如此總總竹枝自然看在眼里,但不明說,時常暗地里觀察她二人的舉動,礙于她們每次都是竊竊私語,著實窺聽不到,也不能按兵不動。 卻說竹枝思來想去,既掛念著劉明一是否已將范世成勸回正途,同時也想著如今只能再請劉明一幫忙打探慕容子旭的下落。鑒于此,是日晚間,竹枝便行動起來。 距離上次元夜相見已是半月有余,竹枝按著先時的約定來到了父親的墳墓。沒能在父親閉目前守候身邊,再見時已是陰陽兩隔。陳老爺的墳頭顯得格外寒酸,沒有成蔭的松柏,沒有寬宏的墓碑,白玉石的圍欄自然也是沒有的,樹立的只是一塊五尺長的紅木碑,碑上的字跡分明是劉明一的??上攵?,這塊不算差的紅木碑也花費了劉明一不少銀錢,以至于碑文也由劉明一代寫了。 竹枝跪在墳頭不住地叩拜,因懷有身孕,額頭不能著地,但躬身已是十分費力。半個時辰過去了,她仍在重復著叩首,并不覺累,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減輕心中對父親的愧疚。 雖已立春,但天氣并無春的跡象,倒春寒了一般,夜里依舊是刺骨的凍人。干枯的樹枝被風吹得左搖右擺,樟樹的葉呼嘯著,此時的墳地顯得如此可怖。竹枝臉上的淚已干,緊繃的肌膚像拉扯的皮條。 一件輕薄但帶著暖暖體溫的外套披在了竹枝肩頭,轉過頭,正是劉明一!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許久,許久,竹枝呆呆地望著劉明一,恍惚間仿佛是慕容子旭翩翩然立在眼前,微笑著暈倒在劉明一懷中。 待竹枝醒來已是次日辰時,睜開眼發現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屋中,全身酸痛,想來是昨晚所累。好容易掙扎著起了床,只見劉明一忽然破門而入,神色慌張地跑到竹枝身旁,責備道:“快躺下,你發著燒,又懷有身孕,還要不要自己的身子了!” 聽罷,竹枝詫異地盯著劉明一,滿眼疑惑與不解,不待她問,劉明一仍面滿凝重地說道:“自從元夜一別,我便日日等在此處。你來時我已知道,不過站在屋內觀望,明知你才見你父親定會有許多話想傾訴,因此不便打擾?!闭f著劉明一頓了會兒,環望屋內一圈,又說道:“你定會奇怪怎么不見純兒,也怪我多心,怕你此時與純兒相見會有諸多顧慮,另外也自以為你不愿純兒將一生埋葬在此。所有自作主張地將純兒許配給了阿進?!?/br> “什么?阿進?倒也好,女兒家終究要有個歸宿,阿進憨厚實在,純兒jiejie又善理家,只愿他們二人能一生平安罷了。既然說到阿進,那么我表哥如今情況怎樣?”聽得純兒的喜事,竹枝心里有了一絲安慰。 “你就是這樣性急,我尚未說完你便插了進來,正要說你表哥的事?!闭f著劉明一摸了摸竹枝的頭,見已退燒,方松了口氣繼續說道:“與你分別的翌日便去了范府,原以為府內如今無人打理定是滿目蕭條,不想一進門府內的一切事務仍井井有條。屋內打掃地一塵不染,為數不多的小廝和丫鬟們也各自忙著。出來迎接我的不是別人,卻是蘭兒!”恐怕竹枝聽不得蘭兒,劉明一有意停頓了少時,見竹枝并無不悅才敢繼續。 “蘭兒見是我,吩咐一旁的半夏退下,親自上前來問安,不等我說就一路帶著我去向范世成的房間。一路上蘭兒只問了我一個問題,便是‘竹枝可安好’。她是個聰明人,見我不多說話也不再多問,看得出她在小半年內滄桑了許多,不再似從前那般驕縱?!?/br> “是愛的力量吧,她從小便暗戀著表哥,愛是天使與魔鬼?!敝裰ψ哉f自話般感慨了一句。 “大概吧。進入一個房間,撲鼻而來的濃烈的五石散的氣味,屋內煙霧繚繞的,朦朧中看到范世成斜乜在軟榻上,只穿一件單衣。蘭兒低聲告訴我范世成從大婚那日后便變得瘋瘋癲癲,如今只能靠著服食五石散勉強維持生命。我隨即同蘭兒走了出去,她簡明扼要地說明了范世成不可能再復原的前因后果?!闭f著又嘆了口氣,“蘭兒說話時斷定決絕的態度讓我有幾分認不出她,而她對范世成的不離不棄和全心全意讓我動容?!?/br> 竹枝微微一笑,說道:“是啊,愛讓世間的一切都得以被原諒?!毖矍半m是劉明一,卻模模糊糊中有一半的臉是慕容子旭的。 卻說竹枝正分了心,只聽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嚇得渾身一抖。不等劉明一去開門,只見司雅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不問黑白上來給了竹枝一個響亮的巴掌。待劉明一反應過來要攔住司雅,她又哭天搶地地張口罵道:“陳竹枝,你個賤人,哥哥為你而死,此刻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和劉明一私奔了,早說你愛的是劉明一,何至于害死我哥哥……你還我哥哥來……” 聽聞司雅所言,竹枝登時失去意識,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