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林淼肩頭忽然出現了一張由青黑色煙霧組成的臉，黑洞洞的眼眶恰好對著?？捎?，就像在盯著她一樣。

    見?？捎暧忠饨?，頭痛的林淼手一揚，將那張臉往身后拍了過去，這才問：“發現什么了嗎？”

    “水下應該有東西，但我只能下潛兩米左右，沒辦法下去看?！?/br>
    謝長寒拍了拍?？捎甑募绨?，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有些好奇地看向林淼身后：“你不能潛水么？”

    站在林淼身后的，正是看上去和先前有些許不一樣的灰灰。

    灰灰嚇到了人，似乎有些沮喪，臉變得透明了些，回答問題的語速也有些慢：“溺死在水中，才能自由下潛，我應該不是溺死的……”

    “什、什么意思，這、這是個g……鬼嗎……”?？捎甓兜迷挾伎煺f不清楚了，“那、那和我說話的那個、那個東西是，也是鬼嗎？溺死的鬼？”

    她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能從面前這兩個人口中聽見不一樣的消息。

    然而，沒能領會到少女微弱渴望的林淼無情地給她潑了盆冷水，甚至還加了一把冰，她說：“可能是吧，也不排除是什么水中生物成的精怪。對了灰灰，你確定那東西在水下？”

    “水下有很重的陰氣?！被一覜]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謝長寒問：“可是水里的陰氣本來就重不是嗎？”

    灰灰答：“不一樣?！?/br>
    具體有什么不同他沒說，不過鬼魂之間感應或許比較特殊，謝長寒并沒有多問。

    眼見?？捎昱碌貌恍辛?，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把她給送回家去。林淼讓灰灰繼續監視著這里的情況，而后看向謝長寒，問道：“現在走么？”

    “等等?！?/br>
    謝長寒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向湖邊，開始施法。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直到四周的風變了個風向，他才走了回來：“現在走吧?！?/br>
    他問?？捎辏骸胺奖阕屛覀內ツ慵颐?？”

    “可以是可以……”?？捎晡讼卤亲?，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不過我家很小……”

    這兩個人是來查案子的，哪里會在意這個，當時就跟著她走了。

    往外面的公路方向走了一段，謝長寒和林淼看見了她說的那塊“半人高”的石頭——石頭確實很大，相鄰的還有好幾塊類似大小的石頭堆在一起，像假山一樣，成了個無名的地標。

    “說起來，”林淼忽然說道，“從這塊石頭起向內三十三步，是有什么特殊含義么？”

    “三十三是個特殊的數字?！敝x長寒心念一動，快步走到那堆石頭前，再一次施起了不知名的法術。

    這法術沒有金光，沒有符印，除了四周的風向變亂，仿佛沒有任何作用。不過，林淼對他的行動并不是很好奇，什么都沒說。

    三人再次出發，又走了一段，他們在路邊看見了一輛自行車，是?？捎晖Ｔ谶@兒的。

    “我騎車回去，你們……”她為難地看了二人一眼。

    “我們會跟著你的?！敝x長寒笑了一下，“不用管我們?！?/br>
    見過二人“從天而降”的景象，經歷過方才的害怕，現在?？捎甑故怯行┮姽植还?，她騎上車，再次確認了一遍，便蹬著車上路。

    深夜，無人公路，路上風雨交加，?？捎陠问烛T車，單手撐傘，聽著四周呼嘯的聲音，想起這兩天的經歷，忍不住打著哆嗦。

    好在她是個本地人，對這段路非常熟悉，雖說害怕，好歹平安無事地到家了。

    車剛停，?？捎昃吐犚姳澈蟆斑诉恕眱陕?，她條件反射地回頭，看見是謝長寒和林淼時明顯松了口氣。

    這天她mama在醫院里住著，家里并沒有人，現在已經知道那個來自水中的聲音不是什么好東西了，再讓她遇見一定會嚇死她的。

    有兩個人陪她在家，無論他們是什么來頭，好歹也是“人”。

    ?？捎甑募夜蝗缢f一般非常小，大概比林淼住的地方再小一點。其中廚房和客廳連著，裝飾十分簡單，好在干凈整潔，看得出主人家經常收拾。

    不過，小歸小，進門的謝長寒和林淼兩人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進了門，?？捎昵由亟o他們各倒了一碗涼開水，小聲說：“沒什么可招待的，那個……我家只有一個房間，你們今晚可能要在客廳打地鋪……”

    “讓林淼跟你睡一處吧，我不睡，守著你們?！敝x長寒說，“明天你放假還是要去學校？”

    “放假，但我得去找工作?！背？捎暾f到這兒，帶著些期冀看向謝長寒，“那個，我mama的病，就真的沒辦法了嗎？”

    “姑娘，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敝x長寒嘆了口氣，“雖然很遺憾，但我還是要說……”

    正在這時，始終站在邊上沒出聲的林淼忽然問道：“你的手剛剛沒處理？”

    “嗯？”?？捎赉读算?，“啊，這個……”

    剛看到兩人時她被嚇壞了，再說當時天在下雨，她身上又沒帶消毒藥水，自然是不記得要處理的。好在年輕人凝血功能不錯，雖說沒處理，這會兒傷口處已經結了一層薄痂。

    “刀割要消毒的，不然會生病，你家有藥箱嗎？”林淼問她。

    ?？捎辏骸坝惺怯小钡趩査齧ama的病情呢！

    “那你先去洗澡吧，身上都濕了?！绷猪嫡f，“洗完我幫你處理下傷口?！?/br>
    “那個，我媽……”

    “生病是沒辦法的，我們又不是神仙。再說，如果神仙動動手指人的病就能好，世上的悲劇可能還能再少一點?！?/br>
    林淼說話的時候總是沒表情，看上去很嚴肅的樣子，說得?？捎瓴弊佣伎s起來了。

    她繼續道：“至于那個讓你去畫符的聲音，我猜，她取了你用血畫出的符文，就可以影響你。到時候，用你的壽命給你母親續命，那自然是什么病都好了?！?/br>
    “真可以續命嗎？我其實……”?？捎暄劬σ涣?。

    “若是你十年壽命，只能換母親多活一個月，你換嗎？”林淼看著她，“一天呢？”

    “我……”

    “別想這些不實際的，以命換命的后果你根本就承擔不起?！?/br>
    ?？捎甑拖铝祟^，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再一次盈滿了淚水。

    就連謝長寒都有些看不下去，他看著林淼：“你就不能說得委婉些……”

    “委婉有什么用？”林淼疑惑地回視。

    謝長寒被她的話噎了一下，不是這句話本身有什么問題，而是他發現林淼好像是真的在疑惑。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林淼她……似乎有些不通人情？

    看看這面對面站立著的兩個人，分明是同年出生的女孩子，一個畏畏縮縮，像個害怕的孩子；另一個面色平靜，沉穩到不像話。

    光看氣場，完全想象不出林淼竟然只有十幾歲。

    “我倒是可以說一些實際的?！绷猪挡⒉恢乐x長寒在想什么，她很快就重新看向?？捎?，對她說，“你母親的病我是沒辦法，但我可以借你錢，之后慢慢還我就可以?！?/br>
    ?？捎赉蹲×?，一方面，她對這個提議非常心動，另一方面，她又有些不相信這個和她年歲相當的女孩子能拿出這么多錢。

    最重要的是，她們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幾乎是完全陌生的人。

    謝長寒倒是不意外，涉及到神鬼之事，像他們這樣的人，接一筆生意或許就是一大筆錢入賬，雖說生意不是天天有，不過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玄門中許多人都這樣。

    要不是他的錢都在師叔那里，而師叔現在下落不明，這筆錢他也可以出。

    畢竟，這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功德一樁。

    說起來，師叔怎么還沒給他回信？

    疑惑稍縱即逝，他自我開解道，或許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又耽擱了。

    ……當然，也不排除是和哪個佳人一道喝多了，懶得給他這個遭嫌的師侄寄回信吧。

    ?？捎晏痤^：“……真的可以嗎？不是騙我的？”

    “當然，”林淼點點頭，“明天先上醫院看看你母親的狀況吧？”

    ?？捎昴挠胁淮饝?，立刻就同意了，連之后進浴室洗澡的步子都變得歡快了起來。

    第39章

    浴室里水聲響起，林淼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干燥的衣服，再想想?？捎陰缀跞珴竦闹品挂约斑B褲襪，覺得有些神奇：“你那個法術還真挺好用的?！?/br>
    “都是些雕蟲小技罷了?！敝x長寒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多實用啊，”林家的修行之法一直以實用為主，林淼從小接受的就是“法術有用就好”的教育，因此她是真心覺得這防雨的小法術非常好，“好用的法術再小也不算‘雕蟲小技’?！?/br>
    “嗯?！敝x長寒低下頭，安靜地靠在角落坐下。

    一時無言，氣氛卻并不尷尬。

    ?？捎甑降走€是被嚇住了，用比平時快上許多的速度匆匆洗完澡，從浴室里跑了出來。林淼迎了上去，讓她找出藥箱給她處理傷口。

    傷口是已經結痂了，但是為了消毒，還得將結痂的部分重新弄開，消完毒再包扎。這個過程非常疼，林淼拿到藥箱，牽著?？捎赀M了臥室坐下，問道：“你怕疼嗎？”

    “還、還好?！彼涿胬湔Z的樣子讓?？捎旰苁蔷o張，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痛就喊出來，別咬著舌頭了?！?/br>
    林淼垂眸，手指在她傷口上一抹，結痂的地方頓時就又變得鮮血直流。?？捎甑谋砬橐幌伦优で?，林淼卻像是沒看見一樣，有條不紊地拿起雙氧水幫她沖洗傷口。

    雙氧水沖洗傷口簡直疼得讓人懷疑人生，?？捎暌а狼旋X的，手指又不敢動，只好眼神亂飄，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眼神不知怎么的落到林淼的側顏上，她正認真地看著她的傷口，烏黑的睫毛隨著動作輕顫，沒有發現她在看她。

    “這么一看，她也沒有那么可怕嘛?！?/br>
    ?？捎晗氲竭@里，膽子大了些，試著和林淼搭話：“對了，還沒問你叫什么呢?！?/br>
    “林淼?！?/br>
    “那我能叫你淼淼么？”

    “可以?！?/br>
    林淼頭也沒抬，專注地幫她包扎。

    包扎完，她神色平靜地拍了拍?？捎辏骸昂昧?，去睡吧，已經很晚了?！?/br>
    桌上的鬧鐘指針即將指向凌晨三點。

    這也是上一次?？捎曷犚娔莻€聲音的時間，顯然，在看到鬧鐘顯示的時間以后，?？捎炅⒖滔肫鹆诉@一茬，臉色一下白了：“那個東西不會再來吧？我現在要是睡了，萬一醒不過來了怎么辦？”

    “……”林淼說，“你想多了?！?/br>
    “真的嗎？”

    “嗯?！?/br>
    看她說得很篤定的樣子，?？捎戟q豫了一下，忐忑地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然而閉不上三秒，眼睛又睜開了，她問：“真不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