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藥碗的碗底還剩下一層黃褐色的藥汁,似乎還冒著熱氣。 李宥緊張的看向水卿卿,以為她要去拿那個白玉藥碗,正要上前阻攔,水卿卿卻是徑直越過了放藥碗的檀木小幾,上前跪到了晉明帝龍榻前的足踏上,對昏迷不醒的晉明帝輕聲道:“皇上,莞卿來看您了,您一定要早點醒過來……我們大家都在等著你醒過來……” 見她沒有去碰那藥碗,李宥心里一松,面上神情淡漠的看著跪在龍榻前的水卿卿,緩緩道:“父皇剛剛服了藥,太醫囑咐此時要好好讓父皇歇息,不易驚擾,所以,郡主還是與本宮一起離開吧?!?/br> 聞言,水卿卿坐地上爬起身,回眸看向李宥,等看清他眉眼里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戾氣,心里冰涼,面上卻是溫順的聽從他的話,隨他一起從晉明帝的內殿退出來了。 來到外間,太后目光如炬的盯著她,拉長聲調冷冷道:“郡主這下可放心了?!” 水卿卿收斂著眉眼,緩緩道:“太后言重了?;噬嫌刑笥H自照拂,卻是最最放心的,臣女不敢非議?!?/br> “呵,量你也不敢!” 太后并不領情,冷冷道:“既然看過皇上了,就退下吧,免得哀家看了心煩?!?/br> 水卿卿依言退下,離開了晉明帝的寢宮。 重新來到光亮下,鼻翕間呼吸到清冽的梅花清香,水卿卿混沌的腦子都清明了許多。 她不禁在想,晉明帝寢宮里被封閉成這樣,那怕不是病人,就算是正常人在那里呆上三五日,都會悶不出病來,這可對晉明帝的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 但或許,這正是太子所希望看到的。 想到這里,她要救醒晉明帝的心愿越發的強烈。 李宥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出來,身邊還伴著一臉嬌弱的琳柔郡主,只聽到太子溫言的對琳柔郡主說著話,似乎也是‘辛苦了’‘好好休息’一類的話。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涼,既然琳柔郡主都關在這里受不住了,太后又還能堅持多久呢? 離開乾清宮后,水卿卿并沒有出宮回侯府,而是往涼風臺而去。 攜著琳柔郡主走在后面的太子,面上雖然一直在同琳柔郡主溫言說著話,可眸光卻一直冷冷的打量著水卿卿的去向。 見她不往出宮的方向走,而是往后宮的方向而去,李宥心里越發的冰冷,回身讓如嬤嬤轉告太后,后面的日子,越發的要小心的防備,其他人更加不能隨意踏進乾清宮見晉明帝…… 晉明帝之前同水卿卿說過,涼風臺會一直給她留著,讓她將這里當成她的娘家,所以,涼風臺里一切如舊,宮人們都恪守在這里,見她回來也并不稀奇。 一回到屋子,水卿卿就摒退四周的宮人,急忙將自己的絹子從衣兜里拿出來看。 小喜不明所已,等見到水卿卿雪白的絹帕上染上了幾塊褐黃色的污漬,不由詫異道:“小姐,這絹帕今早拿出來的時候明明是干凈的,怎么成這樣子了?” 邊說,小喜已是忍不住上前去拿水卿卿手中的絹帕,要幫她去洗干凈了,卻被水卿卿擋開了。 水卿卿眸光沉沉的看著絹帕上的污漬,凝聲道:“這個不能洗。這可是我方才好不容易從乾清宮里拿到的藥漬,希望對陸霖有幫助?!?/br> 小喜恍過神來,驚詫道:“小姐是說,這上面的藥漬,是皇上喝的藥……” 水卿卿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絹帕緊緊的握緊。 原來,方才隨太子進到晉明帝的寢宮內殿后,水卿卿眼尖的看到了灑落在晉明帝龍榻足踏上的水漬印,她猜到,那一定是方才內侍喂晉明帝喝藥時不小心灑下來的。 而內侍在看到太子與她們進去后,來不及收拾,已被李宥揮退。 在看到灑落的藥漬后,水卿卿心里瞬間想到了什么,趁著上前同晉明帝說話的功夫,悄悄的拿手里的絹帕將藥漬抹了帶了出來…… 之前,她看著乾清宮陣陣嚴密的把守,還在發愁,要怎么讓陸霖知曉晉明帝的病情。 如今,她拿到了晉明帝所服湯藥的藥漬,雖然只有小小的幾滴,但她也抱了一絲希望,希望陸霖憑著精湛的醫術,能從藥漬的氣味、味道里辨出太子他們給晉明帝服了什么藥,從而推出晉明帝所得何病,要怎樣救醒他…… 握緊手里的帕子,水卿卿激動道:“如今,就是想辦法見一見陸霖,將帕子拿給他?!?/br> 小喜看著她擰眉發愁的樣子,心痛道:“小姐,從早上出府到現在,你都還沒吃過東西,如今已是晌午了,咱們先吃午膳吧——吃飽了再想辦法?!?/br> 聞言,水卿卿苦澀笑道:“嗯,確實挺餓了,先吃飯吧?!?/br> 小喜連忙出門吩咐宮人準備午膳,水卿卿卻捏著絹帕站有窗前,望著東宮的方向,愁眉不展。 雖然之前她在太子面前說得輕松,表現出一點也不擔心劉茵的樣子,可是心里,她是七上八下,生怕劉茵再像劉荊一樣出現意外。 一想到那日劉茵在長街上攔下她時說的話,至今,水卿卿心里都分外的難過與愧疚。 劉茵說得不錯,若不是因為她,無名大哥或者現在已與她成親,吳大哥他們也不會死,甚至晉明帝都不會昏迷不醒…… 一切的事情,都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而若是這一次,劉茵與無名再出事,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一輩子都活在深深的愧疚與責難當中。 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救醒晉明帝,從而救下無名與劉茵…… 可是,在這短短三日內,在太子與太后的眼皮底下,她要如何將乾清宮里的晉明帝救醒呢?! 想到這里,水卿卿心情異常的沉重起來,越發的茶飯不思,那怕小喜備了一桌的飯菜,她卻只是簡單喝了一碗紅棗粥,就放下了筷子。 小喜從外面進來,輕聲在她耳邊稟告道:“小姐,我方才觀察過了,這涼風臺自我們上次離開后,又多了不少新人進來,而這些新人,只怕都是太子派來監視我們的,從方才我們回來開始,這院子里就有好幾雙眼睛一直盯著我們呢……” 水卿卿了然的點了點頭,嘆息道:“所以我才發愁,要怎么不讓人發現的見一見陸霖?!?/br> 小喜想了想,道:“小姐還是避開這里的眼線去景仁宮找賢妃娘娘吧,畢竟后宮她比咱們熟,她會有辦法幫咱們將東西送到陸大夫手里去?!?/br> 水卿卿也正有此意,于是吃過午膳后,再次領著小喜去了賢妃娘娘的景仁宮。 剛剛落座,水卿卿正要與賢妃說絹帕的事,沒想到,五公主樂宜卻是與她前后腳來了景仁宮。 陡然在景仁宮里見到樂宜,水卿卿頗感意外,卻樂宜公主卻一點驚訝都沒有,看樣子是沖著水卿卿有備而來的。 賢妃看著突然出現的樂宜公主,也很是意外,招呼她坐下后,客套問道:“五公主過來可有什么事嗎?” 樂宜公主看著賢妃對自己的生疏客套,反而對水卿卿親昵,心里的怒火越發的翻騰起來。 柳眉微蹙,樂宜公主眸光往水卿卿臉上冷冷一掃,等見到她滿臉紅潤嬌艷的樣子,心想琳柔的話果然不假,她回府這幾日,只怕與梅子衿恩愛無比,才養出了這么好的氣色來。 而琳柔與樂宜都是即將出嫁的準新娘,早有嬤嬤同她們講過夫妻閨房里的一些事,自然也明白,水卿卿這突然嬌艷欲滴的面容是怎么回事…… 想到這里,樂宜公主心里直冒酸泡,又氣又恨,語氣里也是酸意十足。 她不悅道:“怎么,賢娘娘是嫌本公主來這里打擾了娘娘與郡主的相處時光么?看來,不止父皇偏愛她,娘娘也偏愛她,竟是讓我們這些正牌公主沒地方擱了?!?/br> 樂宜公主此話說得有點重了,賢妃娘娘不由起身去拉她的手,笑著哄道:“公主都是要成親當侯夫人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孩子般爭風吃醋?何況還是吃這般不存的飛醋——公主是自家人,郡主是外人,本宮當然要先待著客人,自家人就要隨意一些了?!?/br> 一句‘侯夫人’倒是讓樂宜很是受用。 她裝腔作勢的在水卿卿的對面坐下,眸光挑釁的看著水卿卿,故意提高嗓門道:“本公主今天過來,正是要找賢娘娘商議我成親一事——如今父皇病倒,太后要守著父皇騰不出功夫,所以我只能來找賢娘娘來商議了?!?/br> 賢妃算是知道了樂宜公主此時過來的目的,她是故意要當著水卿卿的面談論她與梅子衿的婚事,成心來膈應打擊水卿卿的。 如此,賢妃不由擔心的看向對面的水卿卿,可水卿卿卻只是斂眸默默坐著,聽到樂宜公主的話后,眼皮都未掀一下。 賢妃一面心痛水卿卿,一面卻是拿任性的樂宜公主沒辦法,只得順著她的話道:“先前你的親事都是前皇后在cao辦,本宮初初接管后宮,忙著其他事,確實有所疏忽,也不知公主婚事還欠缺些什么。不如公主自己同本宮講清楚還需要哪些,本宮立刻幫公主去辦?!?/br> 其實,樂宜公主婚事所需一切早就置辦齊全,所缺的,不過是具體的婚期一直未定,這個卻是讓恨嫁的樂宜很是著急。 又睥了眼水卿卿,樂宜公主挺直腰桿傲然道:“先前太后說了,說是近來宮里不太平,所以想將本公主的婚事提前,也算是為宮里沖沖喜氣,所以,具體的時間……還未定……” 賢妃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心里不自好笑,好歹也是皇家公主,竟是催嫁來了! 面上,賢妃溫婉笑道:“嗯,本宮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會讓禮部就近挑幾個好日子來,再與侯府商榷好……” “五公主竟是這么急著嫁入侯府么?” 突然,一直默默沒有出聲的水卿卿,卻是突兀的開口打斷了賢妃的話,語帶嘲諷的向樂宜冷冷問道。 樂宜公主在琳柔郡主的唆使下,一肚子怒火而來,就是來尋水卿卿麻煩的,只是之前她一直不開口,任憑她如何說,她都默默坐著,不接話,所以樂宜感覺自己的拳頭打到棉花上,竟是起不了作用,想鬧都鬧不起來。 如今,水卿卿主動開口詢問起她與梅子衿的婚事,還語帶嘲諷不敬,樂宜公主如何會放過她,頓時激動得身子直發顫,呼的一下站起身,尖尖的指甲幾乎要戳到水卿卿的眉心了,指著她罵道:“還不是侯府進了狐貍精,天天勾引著侯爺。本公主做為正牌的侯府夫人,當然要早早的進府去整治風氣,讓那些下賤貨色知道本公主的厲害!” 水卿卿抬眸漠然看著戳到自己眼前的尖指,毫不畏懼的揚手將樂宜的手指打開,勾唇淺淺一笑,得意笑道:“只怕近期侯府都騰不出時間來迎娶公主進府了——侯爺說了,還差我一個拜堂禮,要在年前選一個好日子,風風光光的補給我,所以,娘娘還是讓禮部查查年后的日子吧?!?/br> 水卿卿的突然舉動,不止賢妃娘娘驚詫住,就連小喜都懵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同樂宜公主杠了起來。 換做之前,水卿卿從不會主動去招惹這位刁蠻公主的,甚至有時候樂宜欺負到她頭上,只要是無關緊要的,她都會揭過不去理會。 可今日,水卿卿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竟是挑釁起了樂宜公主來。 果然,怒火中燒的樂宜公主聽了水卿卿的話,瞬間暴跳如雷,氣得抓起面前的茶壺朝水卿卿砸去,罵道:“賤人,你竟是……你竟是還有臉讓侯爺給你辦拜堂禮……你還敢阻攔本公主出嫁……你簡直不要臉……” 茶壺和著里面的茶水一迸朝水卿卿迎面砸過來,水卿卿不避不躲,任由茶壺砸破額頭、茶水淋濕一身…… 四處響起驚叫聲,賢妃娘娘看到水卿卿額頭冒出血來,身子也搖搖欲墜的往地上倒去,連忙上前扶住她,迭聲讓宮人去叫太醫。 水卿卿被砸得腦子一片暈眩,眼前漸漸模糊,可她還是拼盡全力用力掐著賢妃,伏在她耳邊低聲道出了陸霖的名字。 賢妃全身一震,瞬間明白過來水卿卿方才的舉動的真正目的,連忙喚住要出門的宮人,對琉璃使著眼色道:“你親自去太醫院,尋一個可靠的太醫來,快!” 第154章 惟一的妻 原來,從樂宜公主帶著一身怒火進來開始,水卿卿就明白她是來尋自己麻煩的。但她非但不躲,反而想到,或許可以利用樂宜,將陸霖召來景仁宮見面。 這個主意在她心里打定后,她一反常態,開始迎著樂宜公主的怒火而上,公然對任性刁蠻的樂宜公主挑釁起來,終于激得樂宜公主出手傷了她…… 樂宜公主砸向水卿卿的紫砂茶壺雖然不大,但卻是灌了滿滿一壺茶,再加上樂宜公主氣怒之下用盡了全力,陡然砸到水卿卿的額頭上,卻是讓她皮開rou綻,冒出血來,腦子也翁翁作響,眼前一片暈眩,身子止不住的往地上倒去。 所幸,茶壺里的茶水已放置了些時候,雖然還燙著,卻不足以燙壞水卿卿的皮膚,只是將她的臉上的肌膚燙紅了些。 可這番苦,卻是水卿卿自己尋來的,那怕額頭流下的血水擋住了她的眼睛,她也一點痛都感覺不到—— 只要能順利見到陸霖,將絹帕交給他,讓他有辦法救醒晉明帝,從而讓梅子衿計劃成功,救下無名劉茵,甚至是讓梅子衿和整個侯府都免于災難,那怕讓她死,她都愿意…… 如此,那怕頭腦被砸得一片昏沉,她還是眸光切切的看向殿門,希望琉璃將陸霖帶回來。 而盛怒之下將水卿卿額頭砸出血的樂宜公主,在看到水卿卿額頭冒出的鮮血時,終是從憤怒中驚醒過來,后怕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小喜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水卿卿故意安排的,只是見到她被砸成這樣,傷心的大哭起來。 其他宮人也在賢妃的吩咐下,將水卿卿扶到榻上,慌亂的給她止血,又尋來干凈的衣裳給她換上。頓時,整個景仁宮的偏殿里一片急亂嘈雜。 不一會兒,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琉璃帶著太醫院的太醫過來了。 賢妃一眼就見到了跟在太醫后面、幫忙提著藥箱的陸霖,心口頓時一松,連忙上前對呆站在一邊的樂宜道:“五公主先回去吧……事情鬧成這樣,想必公主與郡主心里都有火氣,兩人還是避開為好??ぶ鬟@邊,本宮會妥善安撫,希望不要將事情鬧大了?!?/br> 砸傷水卿卿后,樂宜雖然解氣,但一想到終歸自己是闖下了禍事,再想到晉明帝與梅子衿對她的寵愛,心里還是害怕起來,憋紅著臉虛張聲勢道:“本公主卻是不怕的,那怕將來讓父皇知道了,也是她先頂撞忤逆本公主在先……本公主是想砸她,可也怪她自己像根木頭樁子般杵著不動,躲都不躲一下,怪誰吶……反正,本公主與她,就是天敵——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賢妃娘娘此時卻沒有時間和心情與她論這些長短,不由好言哄著她,終是將她給請走了。 樂宜公主一走,賢妃娘娘借口太醫要靜心幫郡主看診為由,將殿內宮人遣退了下去,只留下小喜與琉璃在殿內侍候,并嚴令宮人不許將今日之事傳揚出去,以免污了公主與郡主兩人的名聲…… 眾人都退下后,太醫院的柳太醫和陸霖連忙上前去幫水卿卿察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