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原來,之前在陸府門口看到劉茵和昀兒后,李宥對劉茵沒有起疑,卻在看到昀兒手腕上的幾點細小的殷紅后,心里留下了懷疑。 他暗忖,陸霖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大夫,而且為人閑散隨意,不坐診,也不輕易幫人看病,平日里求他看診卻是千金難得,今日卻隨便幫一個普通的婦人小孩看病,實屬不正常。 而且,今日還是陸霖從邊關回城的第一日,剛剛回府,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已回來,這個婦人卻帶著孩子上門看病來了,還是在水卿卿去陸府找陸霖的時候。 按著常理,陸霖應梅子衿的要求,千里迢迢從邊關趕回京城照顧水卿卿,應該是將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的,怎么會在她去府上會見時,還幫其他人看診,還是看普通的風寒之癥呢? 然而,最讓李宥奇怪的是,陸霖與那婦人的關系,似乎并不是一般的病人關系。給他的感覺,卻是相識的關系…… 越想,李宥心里越是迷霧重重。 直覺,他覺得這個婦人與孩子,這個時候出現在陸府,與陸霖,或是水卿卿有關系。 而那孩子手腕上的幾點殷紅,雖然一晃而過,沒有看仔細,卻莫名的讓他堵心。 所以,李宥不露聲色的給身邊的隨從高名遞了眼色,讓他跟蹤劉茵去了…… 等他從白府出來,一路跟蹤劉茵回去的高名已回來了,稟告李宥,婦人抱著孩子進了朱雀巷后,進了一間鐵匠鋪子。 高名還向周圍鄰居打聽到,知道這間鐵匠鋪子是一對劉氏兄妹開的,哥哥未娶,meimei未嫁,家里一個月前卻突然多了一個孩子。 聽到稟告,李宥心里疑云更盛,當即決定去朱雀巷里的鐵匠鋪子當面會一會這對兄妹。 彼時,夜色已晚,街上人跡稀少,可魚龍混雜的朱雀巷里卻燈火通明,酒肆茶樓、青樓楚館里皆是熱鬧非凡。 李宥的馬車堪堪轉進朱雀巷,正要徑直往鐵匠鋪而去,卻在此時,聽到車外有人恭敬喚道:“車內可是三殿下?” 聞聲,李宥聽出是表兄陳子津的聲音。 李宥掀開車簾,果然見到站在路邊的陳子津,微微一驚,淺笑道:“這么晚了,表哥怎么在這里?” 陳子津面色沉重,上前兩步靠近馬車,壓低聲音道:“方才府里闖進賊人,我一路追著他來了這里。只是……一進到這里,就不見那賊人的身影了?!?/br> 見陳子津面色凝重,且親自從陳國公府追到了這里,李宥自是料到事情可能不簡單,不由沉聲問道:“賊人可是盜了府上什么貴重的物什?竟是勞煩表哥親自追到了這里?!?/br> 陳子津冷聲道:“賊人偷了什么,現在還不得而知,只是——憑我的直覺,此賊人來府上目的不簡單,因為他去的地方是姨母的蘭馨院?!?/br> 聽說賊人去的是母后之前的閨房,李宥心里驀然一冷,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冷冷道:“如此,表哥可看到了那賊人的樣子?” 陳子津恨聲道:“他穿著一身黑色夜行服,臉上戴著銀色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容?!?/br> 一聽到‘銀色面具’四個字,李宥心里猛然一震,不由想起了二月二水卿卿失蹤那日,他與白浩清圍堵在定國侯府外,親眼見到的那個從侯府躥出、戴著銀色面具武藝高強,輕松甩掉他們的人! 武藝高超、能將他和陳子津甩下、并同樣戴著銀色面具,想也不想,李宥就篤定,上次逃出侯府之人,與今晚闖進陳國公府的人,是同一人。 其實,從那晚過后,李宥一直讓人在查那晚突然出現的面具人,只是這么久過去了,沒有一點線索,那個面具人好像從京城消失了一般…… 沒想到,事隔一個多月,他竟是再次在京城出現,并是出現在了陳國公府母后以前的閨房里。 如此,李宥心里也沉重起來,知道事情如陳子津所料,并不是簡單的盜賊,而是有其他目的。 而且,此事事關母后,只怕更加不尋常。 李宥沉吟思索間,陳子津倒是好奇他怎么也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 畢竟,朱雀巷是京城最雜亂低下的地方,住在這里的都是下九流之人,按著李宥的身份,他是萬萬不會踏足這里的。 于是,陳子津好奇問道:“三殿下怎么也過來這里?” 陳子津的問話,倒是讓李宥回想起自己來朱雀巷的目的。 而一想到自己要找的人也在朱雀巷里,李宥疑云重重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亮光—— 那晚,面具人從侯府中躥出,當時梅子衿明明在侯府內,卻連追都未追出來,雖然事后說是面具刺客嚇倒了侯老夫人,他留在府里照顧老夫人。 但依著梅子衿平日的做派,若面具刺客真的闖府,嚇倒了老夫人,梅子衿一定不會放過他。 而放眼整個京城,只怕也只有梅子衿的武藝能與那人相及。若是那晚梅子衿出手,再加上他們的圍截,未免能讓那刺客逃脫 可那晚,梅子衿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如今想想,實在是反常得很。 而心思慎密的李宥心里更是生出一個大膽的揣測——難道,梅子衿與那面具刺客之間是相識的么? 李宥再想到今日那個抱著孩子從陸霖府上離開的女人,也住在朱雀巷。 陸霖與她,似乎也是相識的關系。 而陸霖與梅子衿又是最好的朋友,面具刺客與那個女人又皆是出現在朱雀巷,事情,怎么會這么巧合?! 隨著思緒的來回轉動,李宥沾了茶水的手指,在面前小幾上代表四人的圓點之間,連出相關的人物關系線路來。 最后,線路定格在了面具刺客與抱孩子的女人身上。 線路的結果告訴李宥,按著推論,那個抱孩子的女人與面具刺客,極有可能……也是相識的! 心里劇烈一震,李宥再無遲疑,對陳子津沉聲道:“表哥上車罷,或許本宮知道他們在哪里?!?/br> 陳子津驚詫的看著李宥,然而不等他回過神來,李宥又冷冷吩咐道:“通知京兆尹的府尹,讓他們帶兵守住朱雀巷的各個出口——從這一刻起,本宮要整個朱雀巷,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br> 說罷,再不停歇的往鐵匠鋪子里趕去。 一路上,李宥臉色冷沉如水,腦子里閃過各種念頭,也涌起了越來越多的迷霧—— 面具刺客真的與梅子衿相識嗎?而他去母后以前的閨房做什么? 而水卿卿真的失智了嗎?她與面具刺客,還有今日那個女人,又會是什么關系?她們一同出現在陸府,真的只是巧合嗎…… 腦子凌亂成麻的李宥,迫切的想抓到面具刺客和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因為,只有找到他們,他腦子里所有的迷團就解開了…… 劉家鐵匠鋪很好找,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馬車還來不及停穩,李宥與陳子津就躍下了馬車。 李子津帶來的人堵住了前后門,將整個鐵匠鋪團團圍住。 李宥冷沉著臉,讓貼身侍衛高名上前敲門。 可是,任由高名將店門敲得震天響,里面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可又隱隱瞧見里面亮著燈火。 見門久敲不開,李宥冷冷吩咐高名:“撞門!” 高名得令,重重一腳將木質的門板踢飛了。 店門大開,里面的陳設一覽無遺,可除了滿屋打鐵的工具,和做好的鐵制用具,卻是不見半個人影。 見此,李宥俊美的臉龐不覺融滿了冰霜,率先甩開步子踏進鐵匠鋪子,眸光四處搜尋起來。 可是,不論前面的店鋪,還是后院的屋子,皆是不見人影。 李宥俊臉陰沉如水,眸光冷冷從燃著的燭火,還有屋內明顯凌亂的箱奩上掃過,心里已是一片了然。 而高名見屋內無人,再看著李宥陰冷的臉色,嚇得臉色一白,惶然道:“殿下,屬下確實是親眼見到那女子抱著孩子進到這里,進門前還同打鐵的漢子打招呼,喚他‘哥哥’……而屬下向四周的鄰居打聽,鄰居也說,這對姓劉的兄妹住在這里已有一年多了……” 李宥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件嬰孩的衣裳,細細打量之下,眸光微微一閃。 嬰孩的衣服,所用面料極其講究,竟是貢品云錦所制。 一個小小鐵匠鋪家里的孩子,竟是用得起朝廷每年數量稀少的貢品云錦,實在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這樣的極品云錦,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除了皇室專用,只有少數被賞賜給了天潢貴胄、肱骨權臣的家里。 到了此時,李宥感覺自己踏進了一個滿是迷霧的怪圈里,眼前全是疑云,看不透徹,卻也讓他亢奮起來。 拔開這些困擾他的迷霧,迷霧后面會是一個什么樣令人驚訝的真相呢? 收起手中的小孩的衣裳,李宥對一臉惶然的高名嘲諷笑道:“我們來晚了一步,人已經走了——來人,傳本宮諭旨,閉索九門,嚴查每一位出城之人,特別是帶孩子的婦人?!?/br> 恰在此時,陳子津過來,擰眉問高名:“你確定打聽清楚了,這里只住著兄妹二人么?” 高名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肅然道:“四周的鄰居皆是這樣說,只有兄妹二人住在這里?!?/br> 聞言,陳子津的眉頭擰得更緊,李宥冷聲道:“你可是有什么發現?” 陳子津拉著李宥去到后院,沿著樓梯上到了無名的屋子里,指著屋內的陳設道:“這間屋子的陳設明顯與樓下兩間臥房不同,底下兩間,一眼就能看出,是兄妹二人一人一間,而這一間住的人是誰?” 看著屋內緊閉的窗簾和沉穩的陳設,李宥腦子里驀然出現了那個面具刺客……以及另一個人影來。 而這個人影,就是無名! 李宥不由想起,他之前派人跟蹤無名時,他也在朱雀巷里出現過。 怎么會這么巧,他所要追查的人,全在朱雀巷出現?! 李宥心里明鏡般的透亮起來。冷冷道:“這里或許就是,你要抓的那個面具人的窩點?!?/br> 陳子津一驚,詫異道:“既然如此,他們如今人在哪里?” 李宥勾唇譏諷一笑:“逃走了啊,難道還等在這里被我們抓嗎——只怕在高名向鄰居打聽他們時,就被他們察覺了?!?/br> 陳子津咬牙恨聲道:“果然是做賊心虛了?!?/br> 原來,正如李宥所料,在高名向四周的鄰居打聽劉茵兄妹的情況,恰恰是將他自己暴露了,因為,他打聽的鄰居當中,就有假裝成平民、其名是無名手下的黑衣人。 高名離開后,那人立刻去鐵匠鋪子告訴了劉荊和劉茵。而恰在此時,無名也為了逃避陳子津的追捕,回到了鐵匠鋪,等聽到情況后,即刻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刻讓劉氏兄妹收拾東西,躲到了隔壁不遠的黑衣人所開設的米鋪里。 所以,彼時,當李宥與陳子津領著官兵將鐵匠鋪團團包圍時,無名正站在米鋪隱秘的閣樓里,冷眼看著鐵匠鋪里發生的一切。 劉茵抱著昀兒害怕的瑟縮在閣樓的木板床上,愧疚道:“無名大哥,是我太不小心了,將人引到這里……” 眸光沉寂的看著對面發生的一切,無名冷聲道:“這個不能怪你,我們誰也沒預料到三皇子今日會突然去到陸府,更沒想到,他一眼就對你起疑心了?!?/br> 劉荊在一旁沉聲道:“公子,如今我們要怎么辦?” 無名回頭看著床上一臉害怕的劉茵,再看著她懷里睡著的昀兒,心里無比的沉重,對劉荊沉聲道:“鐵匠鋪自是不能再回去了,你們暫時在其他兄弟的鋪子里住著。找準機會,你們帶昀兒逃出城去?!?/br> 劉荊一驚,“公子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我擔心……公子也暴露了?!?/br> 無名卻轉身朝閣樓下走去,沉聲道:“我現在還不能走——等我辦好這里的事,再去找你們?!?/br> 劉荊忍不住出手拉住他,擔心道:“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官兵,朱雀巷各個出口都被攔下了,你現在出去,是自投羅網?!?/br> 無名何嘗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一想到水卿卿,想到之前派人跟蹤自己到過朱雀巷的李宥,無名知道,以李宥心思的慎密,此時他只怕已懷疑到自己身上了。 不出他所料,李宥必定會回頭去白府問水卿卿要人,所以他一定要趕在李宥去白府前,趕回到正院。 如此,那怕外面是刀山火海,他都要闖出去。 何況,他還要將復印好的絹布送回去給水卿卿…… 他堅定道:“如今,他們只是懷疑我,卻不能真正的確認我就是面具人。我只有盡快趕在他們去白府確認之前回去,才能打消他們對我的懷疑?!?/br> 說罷,他再不遲疑,轉身急步下樓去了。 而樓下,不知何時,已靜靜的默立著十幾名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