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三石囁嚅道:“當晚那個女子,卻是離落月庵二十里王家鎮上,一戶小鄉紳家的新媳婦,那日正好陪婆婆上庵堂燒香,歇在后院的廂房,不巧竟是……” 聞言,梅子衿心里一怔—— 竟是已嫁人的媳婦么?! 可為什么她還是處子之身?! 手不自覺的撫上肩膀上的咬痕,梅子衿很清楚的記得,正是因為她的不經人事,才會因為初次的疼痛難忍,在他肩頭重重咬下一口的…… 而且,她既然是跟著婆婆一起去庵堂上香,為什么所居的廂房里會有催情香,而她身體的反應,更是異樣反?!?/br> 這也正是事后,梅子衿沒有回去尋那女子的原因之一。他那時有懷疑,廂房的女子是否與刺殺他的刺客有關…… 心里涌起疑云,更是有莫名的情緒翻涌著。梅子衿沉默片刻,喉嚨滾動,終是艱難問道:“……她是誰?現在在哪里?” 三石默默嘆息一聲,道:“那晚后,她被沉塘了……只知道她姓‘水’,人喚水氏,是一個走藝郎之女……” 沉塘兩個字,讓梅子衿的心‘咯噔’一聲往下沉,心里更是涌起了愧疚與自責。 說到底,還是他害了她! 他一直以為那晚是個陰謀,沒想到,她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子,卻因為與自己的一夜荒唐,被悲慘沉塘…… 轉念他想到,既然那晚的女子被沉塘了,那么,她就不可能是她了…… 梅子衿心中的她,當然是指水卿卿,而當初也正是懷疑水卿卿是那晚廂房的那個女子,梅子衿才派人去的西漠。 而如今,在得知那女子并不是水卿卿時,他心里五味雜陳…… 看著他神情間難掩的黯然,三石心里也很不好受,面上卻故做歡喜道:“爺,再過幾日就是二月二了,那日可是爺的生辰,爺想怎么過?” 梅子衿心里一怔,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他竟是都忘記快到自己的生辰了。 最在乎的人都不在身邊,今年的生辰,注定又是寡淡寂寞。 他語氣微涼,淡然道:“往年怎樣,今年照舊?!?/br> 三石道:“往年都有陸大夫陪爺喝酒,陸大夫前幾日出京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侯爺的生辰……” 三石話音未落,正在此時,有下人過來稟告,說是陸大夫請侯爺去他的府上一趟。 梅子衿看看外面漸晚的天色,以為是陸霖剛回來找他喝酒,正好心時煩悶,換過一身衣裳出門去了。 陸府門口,陸霖卻是翹首以盼等了梅子衿許久,不等他的馬車停穩,已是急忙上前拉了他往府里走,一邊埋怨道:“你今日來得怎么這么晚?” 看著陸霖的稍顯異樣的神色,梅子衿心里微微一凜,道:“你剛剛回來,何事這么著急?” 陸霖拉著他悶頭往前走,“帶你見一個人?!?/br> 梅子衿心里好奇,還要再問,陸霖已是抬手掀起了內室的門簾,朝躺在床榻上的人呶嘴:“你看看她是誰?” 從門口看去,床上躺著是一個全身纏滿紗布的中年婦人,面容看不太真實,等梅子衿走近一看,才發現那婦人,竟是武寧公主身邊的近侍,那個從山崖上摔下去的憐姑姑。 憐姑姑全身包纏著厚厚的紗布,面色蒼白如紙,眸光渾濁,直直的看著梅子衿,形容痛苦又帶著幾分警惕。 見到憐姑姑的那一刻,梅子衿全身一顫,不敢相信的看著憐姑姑,再回頭震驚的看向一臉嚴肅的陸霖。 陸霖沉聲道:“我出京的路上,有一戶樵夫人家向我求救,說是家里有一位重病之人,等我去看診時,她告訴我,她是武寧公主身邊的姑姑,被人所害掉下山崖,求我帶她回京城見莞卿郡主,可莞卿郡主如今呆在白府,外人根本見不著,我只有尋了你來了……” 原來,那日憐姑姑為了救武寧公主,從車轅上摔下山崖后,掉落在了半山上的樹枝上,被一個上山砍柴的樵夫遇到,救了下來,雖然身受重傷,但卻保下一條命來。 陸霖之前搶救過武寧公主的,所以相信了她的話,將憐姑姑帶回京城,想給水卿卿帶信,可白府之人,一聽說是找莞卿郡主,連通報都不讓,只說郡主忙著籌備婚禮,不見外人…… 聽了陸霖的話,梅子衿神情無比的凝重,來到榻前問憐姑姑:“姑姑可知道當日是誰陷害你們?” 憐姑姑眸光遲疑警惕的看著梅子衿,遲遲沒有開口,陸霖在一旁見了,急得語無倫次道:“姑姑,你先前一直說有人要害郡主,侯爺是最愛郡主的人,讓他將命給你們郡主,他都是十萬個愿意,他一定不會害你們的……如今郡主在白府我們見不著,你有什么話,放心跟侯爺說,他絕對值得信任……” 陸霖心直口快的話,讓梅子衿臉上一紅,但此時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他上前對憐姑姑鄭重道:“姑姑莫怕,我已查到當日害你和公主之人,有可能是白府的楊夫人。如果姑姑還有其他證據,可以放心跟我說?!?/br> 憐姑姑想到之前就是梅子衿告訴她們,郡主在無塵庵的事,不由相信了他。 想到武寧公主已死,憐姑姑眼淚斷線般的往下滴,哽咽開口道:“侯爺……或許不止是楊夫人一人,還有其他人要置公主于死地……如今公主已死,只怕她們不會放過郡主……求侯爺想辦法帶公主來見老奴一面……” 正如之前陳皇后與紅袖猜測的一般,憐姑姑對當年陳皇后設計陷害武寧公主,放火燒毀武寧公主容貌一事,當年就有所察覺,只是苦于沒有證據,一直沒敢同武寧公主說。 但憐姑姑私下對陳皇后一直有防備,正是因為這些防備,讓她在仔細的觀察中,識透了她對武寧公主虛偽的姐妹情誼。 只是武寧公主心思單純善良,對憐姑姑平時一些隱晦的提醒,竟是從未放在心上,或者說,武寧公主她從來沒有去懷疑過陳皇后,所以從不將憐姑姑的話放在心里。 而自從別苑這次突發大火后,憐姑姑不由再次對陳皇后產生了懷疑。 因為上次在宮里會面,當武寧公主告訴陳皇后,莞卿郡主沒有死,還在人世時,陳皇后臉上的喜悅根本不達眼底,眼眸里更多的是算計和不安,更是不曾提起過當年她許諾的婚約一事,還找各種借口,讓武寧公主不要太早認回郡主…… 當別苑火災發生的那一刻,憐姑姑看著可憐的武寧公主在火場里痛苦害怕,猶如當年之事重現! 她艱難的抬起手抓住梅子衿,急切道:“侯爺,告訴郡主,讓她小心皇后……” 第71章 搶奪昀兒 水卿卿大病初愈,宮里就派了教習嬤嬤進白府教她宮廷規矩,司制局也派了宮人來為她量制嫁衣,整個白府為了她的大婚,忙碌成一團。 可水卿卿卻不搭理這些,專心的釀著新酒。 她一直記得曾經答應母親的,要親手釀酒給她喝,所以顧不得身子還虛弱著,開始忙碌起來。 她想,等以后嫁進皇家,規矩越發的多,再想自己釀酒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小喜一邊幫著她打下手,一邊憤憤不平道:“聽說是皇后娘娘讓人放二小姐出來的,還說是看在小姐你的情面上,可是,娘娘卻不知道,這個二小姐卻是害小姐最慘的人?!?/br> 水卿卿眸光一沉,涼涼道:“娘娘并不知道白凌薇與我之間的恩怨。只當她是我的庶妹,才會一片好心的放她出來?!?/br> 小喜想到湯婉晴灌白凌薇紅花的事,解恨道:“不過,白凌薇也得到了她應有的報應,被湯姨娘灌了紅花,還被侯府休棄,此生也算是徹底毀了。如今回來,白府也沒人再看得起她,真是罪有應得?!?/br> 想到母親與憐姑姑之死,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她回來也好——我與她們母子之間的仇還沒有了結呢!” 說曹cao,曹cao到! 水卿卿話音剛落,院門口傳來腳步聲,水卿卿抬頭看去,卻見白凌薇領著夏蟬進來了。 主仆二人此番不光在侯府吃盡了苦頭,在京兆尹的大牢里也備受折磨,所以二人眼中,皆是一片戾氣,面容陰沉。 特別是白凌薇,以前嬌艷紅潤的臉龐,在經過柴房的關押和湯婉晴的那碗紅花后,慘白如鬼,面頰瘦得凹陷下去,走路都是被夏蟬攙扶著。 仇人見面,自然是分外的眼紅。 白府里,水卿卿最不想見的人就是白凌薇,所以看到她不請自來,她毫不客氣的冷聲斥道:“滾!” 聞言,白凌薇慘白的臉色黑沉下來,非但不走,反而挑釁的徐徐上前。 她陰狠的眸光看著正院里被裝飾得一片錦繡繁華、喜氣洋洋的模樣,再想到自己被灰溜溜的休出侯府,成為全京城人的笑柄,心里恨得吐血,陰冷的笑道:“jiejie心可真大啊,剛死了母親,又死了兒子,如今還有心情再嫁。換做我,只怕哭都要哭死去,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釀酒?!” 水卿卿本就因為母親的死和昀兒的分離,恨毒了白凌薇,如今見她竟還敢在自己的面前,提母親與昀兒,她心中恨意再也忍不住翻騰起來。 見她臉色大變,白凌薇越發得意起來,一心要出了心口的惡氣,說出口的話也就更刺骨惡毒。 她挑釁的看著水卿卿,眸光閃過最狠毒的光,嗤笑道:“呵,你花盡心思進侯府,要搶回你的兒子,卻沒想到他竟是個短命的……你辛苦勾搭上侯爺,最后終不能與他在一起。那怕憑著你母親的死為你爭來這段婚姻,也終是讓人瞧不起。你這般破爛不堪,以為三殿下會真心喜歡你么……” “啊……” 不等她得意洋洋的將話說完,水卿卿猛然上前,一把攥著白凌薇的頭發,掐住了她的喉嚨,拼盡全力將她拖到了酒缸邊,順手拿胡瓢舀了一大瓢的烈酒灌進白凌薇的嘴里,一邊恨聲道:“毒婦,不釀新酒,如何慶祝你被休出侯府,成為可憐的棄婦?” “不釀新酒,如何感謝老天,讓你罪有應得,被灌紅花,終生不育?” “不釀新酒,如何恭喜你牢獄歸來?” “你且好好嘗一嘗罷!” 每說一句,水卿卿就往白凌薇嘴鼻里灌一大瓢的烈酒,直灌得她喘不過氣來,直翻白眼。 到最后,水卿卿氣恨之下,扔了胡瓢,直接將她整個頭按進了酒缸里。 水卿卿這一系列動作極快,不等夏蟬反應過來,白凌薇已被水卿卿灌了兩大瓢的酒。 夏蟬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看到白凌薇被水卿卿按進酒缸里,急得連忙沖上前去幫忙搭救,小喜提著棍子攔住了她,惡狠狠道:“這里是我家小姐的正院,你若敢動手,我打折你的腿!” 想到母親的死,再想到昀兒與自己的分離,還有當初她對自己的種種陷害,水卿卿心中長久壓抑的恨意,在這一刻徹底暴發,直恨不得將白凌薇悶死在這酒缸里才好。 所以,她手中的力道不曾放松,直到楊氏帶人趕來,拉開了她,才將白凌薇從酒缸里救下。 但經過這一折騰,本就身子嬌弱的白凌薇,更加只剩下半條命了。整個人像條死魚般躺在地上,臉色被烈酒嗆得通紅,發髻凌亂,衣裳濕透,狼狽不堪到極點…… 這一番驚動,不光驚動白府里其他的人,連白浩清都趕來了。 楊氏從進到正院開始,就幾次三番上前要找水卿卿拼命。 見白浩清來了,她連忙上前伏到白凌薇身邊呼天喊地的痛哭起來,顫著手指著一臉寒霜的水卿卿哭斥道:“你竟是仗著長姐的身份,如此欺負自己的meimei,還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府里謀殺自己的親meimei……你良心何在?你太欺負人了,不要以為你當王妃就無法無天了……老爺,你可要為咱們母女做主啊,不然,妾身活不下去了,還不如撞死在這里好了……” “你要死去你的院子,不要污了我母親的地方!” 經過方才的一番拼命,剛剛病愈的水卿卿也吃力得很,喘著粗氣白著臉狠狠瞪著楊氏,咬牙斥道:“滾出去!” 楊氏被她狠戾的樣子嚇得哭聲都噎住了,而白浩清在這個時候更不敢惹怒她,連忙讓人抬了半死不活的白凌薇下去,連著楊氏也被他喝令下去,并嚴令,以后沒有水卿卿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隨便進入她的正院。 眾人都退下后,白浩清看著院子里的酒缸,對一邊的小喜呵斥道:“大小姐大婚在即,你怎么能讓她在院子里做這些粗陋活計,若是讓宮里來的教習嬤嬤看到,傳到皇上與后耳朵里怎么辦?趕緊將這些東西搬走?!?/br> 小喜被白浩清一呵斥,嚇得退到一邊不敢說話,水卿卿冷冷嘲諷道:“莫說釀酒,我幫人挖井,宰殺牛羊都做過,天天混跡市井,跟最下等最粗糙的下九流之人混在一起。這樣不堪入流的粗陋之人,白相卻硬要花盡心思的讓她做王妃,甚至是未來的皇后——白相,若是讓皇上皇后知道我曾經做過的事,會不會一怒之下,誅了白家滿門?。??” 水卿卿所說的‘曾經做過的事’當然是指她已生子一事。 皇家娶媳極其嚴格,若不是因為晉明帝對武寧公主的愛屋及烏,以及當年陳皇后許諾下的婚約,按著水卿卿在民間的名聲,她根本不能夠成了皇子妃嫁入皇家的。 而若是再讓皇上皇后知道,自己娶的兒媳,竟是嫁過人還生過子,到時只怕會天下大亂,更會罪犯欺君,惹下大禍! 白浩清臉色白了白,陰惻惻道:“所以,事以至此,你休想再掙扎,除了當好你的三皇子妃,更是要想盡辦法遮掩好一切,不然,死的可不止白家人!” 聞言,水卿卿全身一寒,知道他是在說昀兒,想到自己有可能會連累昀兒喪命,眼淚涮得流了下來。 白浩清看著她身上濺濕的衣裙,對小喜道:“扶你家小姐回房換衣服,婚期將至,萬萬不可再生病了!” 說罷,拂袖而去。 白浩清一走,整個正院徹底安靜下來,一道欣長的人影從角落里走出來,停在了一臉傷神的水卿卿面前。 看著陡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冷峻男人,水卿卿怔怔的看著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出現了幻覺,直到小喜驚愕低呼:“侯爺,你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