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水卿卿的心揪得更緊,擔心是不是母親心疾發作嚴重,自己卻久久沒來,憐姑姑趕著馬車送母親回京城搶救去了…… 想到這里,她讓仆人牽來馬匹,翻身上馬,片刻不敢停留的沿著馬車留下的痕跡去追馬車。 一路追上去,看著路上凌亂的馬車痕跡,水卿卿心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為什么車輪的痕跡這么亂,就感覺是馬匹發了狂,在山路上亂躥…… 水卿卿被心里冒出的這個念頭嚇倒。然后下一刻,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卻被被嚇得驚呆了! 山道拐角處的山崖邊,母親所乘坐的馬車一個輪子懸在了山崖外,車轅斷裂,拉車的兩匹高頭大馬倒在幾步開外的血泊中…… 血液瞬間凝固,水卿卿腦子里一片轟鳴,經受不住打擊的她,重重的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不過短短片刻,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前一刻她還坐在銅鏡前與母親說話,后一刻就全變了?! 水卿卿心痛如絞,咬牙站起身朝懸空的馬車跑去。 掀開車簾的那一刻,仿佛用盡了她一生的力氣,她甚至不敢睜眼去看。 破損的馬車里,武寧公主面色慘白的蜷縮在地上,額頭嘴角都被磕破,流著血,虛弱的閉著眼睛,發出幾不可聞的痛苦呻吟聲。 可這樣的聲音,此時聽在水卿卿的耳朵,卻猶勝天籟! 母親還活著!! 只要還活著就好! 水卿卿死去的心瞬間活了過去,連忙上前將母親從車廂里抱出來,放置到一旁的空地上,抖著手打開包裹,拿出藥丸給母親喂下去。 “母親……母親……” 水卿卿將母親抱在懷里,拿絹帕將武寧公主臉上的血污擦干凈,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聽到她的呼喚,幾近昏迷中的武寧公主費力的掀開眼角,等看到是她,武寧公主灰暗的眸子里閃起點點亮光,失血的嘴唇艱難嚅動:“卿兒……你沒事太好了……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跑進火場里去……母親當年就是這樣出的事……” 水卿卿顫聲道:“母親,我沒事,我好好的……你們怎么了?憐姑姑呢?” 聽到水卿卿問起憐姑姑,武寧公主全身一顫,眼角滾下淚來,悲痛萬分道:“馬車突然失控,往山崖沖去……憐姑姑為了讓馬車停下,爬到車外去駕馬,掉到山崖下去了……” 從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憐姑姑那里還能存活? 思及此,痛失忠仆的武寧公主傷心悲痛之下,加之心疾重傷,喉間吐出鮮血來,大口大口的鮮血染紅了她身上的藕色衣裙,也將水卿卿一身衣裙染紅。 “卿兒……快,快送我回京,我要帶你回家!” 聽說憐姑姑竟是墜崖,水卿卿已是悲痛欲絕。如今見母親嘴里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涌,面容灰敗,更是心神俱焚,痛哭道:“母親,你不要再費神說話了,女兒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來不及了……” 武寧公主死死握緊水卿卿的手,無力道:“母親答應帶你回家的……若是、若是我死在這里,他們……他們不會認你的……” 白浩清寡情,再加上水卿卿之前的不堪遭遇,武寧公主知道,若是自己不親自將女兒領進家門,他不會認這個不能給白家帶來利益、不能給白家門楣增光,甚至是會給白家帶去誹議的女兒。 那怕世人眼中,水卿卿一嫁癡兒,打種生子、二嫁沖喜,還未過門夫君已死,還不守婦道落發出家,聲譽狼藉不堪??稍谖鋵幑鞯难劾?,她的女兒,永遠是這世上最善良美好的…… 灰敗的眸光萬般不舍的看著她最最珍視的女兒,武寧公主對哭到失聲的水卿卿近乎乞求道:“就當母親求你,我們母女……一起回家去吧!” 水卿卿心口片片撕裂,已悲痛得說不出話來。 她如何不明白母親的顧慮,正是因為對她的不放心,母親才會執意如此。 可是,若是沒了母親,那樣的家對她來說,還能算家嗎? 可看著母親殷切的眸光,水卿卿又如何忍心拒絕? 她扶著母親坐上馬背,讓母親靠在她懷里,將包裹綁在身上,揚鞭策馬朝京城飛馳而去…… 一路上,武寧公主虛弱的靠在水卿卿的懷里,面容間卻一片欣慰,輕輕笑道:“沒想到我的女兒馬兒騎得這般好……比母親強多了……” 水卿卿按下心中的悲痛,硬著喉嚨假裝輕松的笑道:“母親,我會的事情很多啊,男兒會做的事,我都會做……你有沒有聽過,我之前在侯府輕松就殺了五公主的雪狼狗……女兒膽子大又敏捷,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真好……” 武寧公主虛弱的眼睛都無力睜開,嘴角卻掛著滿足的笑意,“你卻是不像我了,像你外祖母……她就是一個不輸男兒的巾幗女英雄,跟你的外祖父上過沙場,夫妻同心對敵,母親很羨慕……” “母親,我還會釀這天下最好喝的酒。別人拿高粱米糧釀酒,女兒卻是拿酒釀酒,所以,釀出的酒最是醇厚香甜。以后,女兒每一年都給母親釀一醞新酒,只送給母親一人喝……” “好,母親每天都喝一杯你釀的美酒……” “母親,養父對我很好,教我很多東西,教我喝酒唱歌,把好吃的都留給我吃。從不讓我凍著餓著……若是養父知道他淘氣的女兒,竟是位了不得的郡主,養父肯定會哈哈大笑的,然后說,你看你,又在騙阿爹了……” “你養父是位好人,是我此生最大的恩人……母親下輩子給他做牛做馬,感激他幫我把你養得這么好……” “母親,你見過昀兒嗎?你知道嗎,他的手上也有三顆朱砂痣,女兒像母親一樣,也是靠著這三顆朱砂痣找到他的……他很乖,也很可愛,眼睛大大的,漂亮的像個女娃娃,以后,等他長大了,我教他喊你姥姥……” 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水卿卿害怕母親在她懷里睡著就再也不醒了,她不停跟著母親講著她在西漠的趣事,講懷著昀兒時的辛苦,講昀兒的乖巧可愛…… 她一鞭快一鞭的抽著馬背,心里流淚乞求道:馬兒馬兒,你跑快些吧,求你救救我母親,辛苦你了…… 所幸,京城很快就到了,水卿卿駕馬片刻不停,抄小路往陸霖家跑去。 街道上的行人,驚詫的看著馬匹上渾身是血的母女二人,更是在看到一臉可怖疤痕的武寧公主時,忍不住指指點點起來,難聽的話不時的往母女二人耳朵里鉆。 從面容被毀后,武寧公主再也沒有公眾前露出過面容,常年青紗遮面,那怕成親那晚,她都是蒙著青紗出現在白浩清的面前…… 她皮膚本就白皙,常年不見陽光,更是讓她的皮膚偏向病態的蒼白,越發的將臉上的傷疤顯露明顯。所以一時間,整條街的人都看著她,嘲諷之聲讓武寧公主全身直顫抖。 幾個紈绔子弟迎面走來,看到馬背上的武寧公主,指著她們毫不留情的嘲笑道:“那來的丑婆娘,竟敢光天化日下出來嚇人……” “閉嘴!” 水卿卿眸光狠戾,揚鞭狠狠照著那人的臉上抽去,‘唰唰’幾鞭子,直抽得那人在地上鬼哭狼嚎。 看著水卿卿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如此,那些難聽之言倒是沒人敢再說了。但卻有人認出了水卿卿來,指著她嚷道:“這個不是之前那個披麻戴孝嫁進侯府的盛家幺女么?昨日才聽說她勾引定國侯,與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被侯府趕出來,落發出家了,怎么又回來……” “哎呀,對啊,聽說還是她主動約侯爺在外面幽會被撞見了,侯老夫人雷霆大火,連夜將她趕回盛家,第二日就送了剪刀給盛家,讓她削發出家,去佛祖面前認錯呢……” “真是夠不要臉啊。我就說嘛,當初梅大公子都死了,她還硬要嫁進侯府去,就是對侯爺賊心不死,想盡辦法留在侯府勾引侯爺呢……” “這樣的不知廉恥的娼婦,不是應該游街浸豬籠么,怎么還讓她在這里招搖過市的張揚,敗壞風氣……” 越來越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往母女二人耳朵里鉆,武寧公主心口越發的悲痛,嘴角再次溢出鮮血來。 水卿卿眼睛恨得噴火。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話,她只想盡快送母親去陸霖那里搶救,因為,她感覺母親的身子越來越弱,已是連坐都坐不穩,連她說話,她都不回答她了…… 心里的恐慌讓水卿卿瀕臨絕望,可是,圍觀看熱鬧的人,卻越聚越攏,竟是將她團團圍住,連前路卻擋住了。 “讓開,讓開……求你們讓開,我母親快死了……我要帶她看大夫救命啊……” 水卿卿聲嘶力竭的朝那些唾罵她的百姓嘶喊著,用力的甩出手中的鞭子,要將那些擋住去路的人逼退,可是她瘋狂絕望的舉動,看在那些看熱鬧的百姓眼里,非但不同情,只會越發罵她猖狂不知悔改。 最后,那怕她報出武靖王府與武寧公主的名號,卻沒有一人相信,紛紛嘲笑道:“武寧公主身份尊貴無比,怎么會與你這樣不堪的人同流合污呢。真是滿口謊言……” 而那些被她鞭子抽中的人,憤恨的拾起路邊的石子、爛菜葉,朝水卿卿臉上砸去。 水卿卿顧不得那些砸來的石頭,抬手擋住母親的身子。那些石頭菜葉全砸在她的臉上身上,將她砸得鼻青臉腫。 馬匹過不去,被逼無奈的水卿卿只得下馬,背起已奄奄一息的武寧公主往前走,任由那些人指著她的鼻子罵,更有甚者,還朝她身上吐口水,但水卿卿什么都不顧,只是背著母親往前奔去。 之前那幾個紈绔見水卿卿手中沒了鞭子,圍上來,說水卿卿出手傷人,要拉著她去見官府。 水卿卿眸光滴血的看著再次擋住自己路的人,正要開口,旁邊不知道誰伸手重重推了她一把,將她連著背上的武寧公主推倒在地。 看著母女二人滾到地上,四周眾人哄堂大笑。 而此時,臨街二樓的一間茶館雅間里,一邊優雅品茗,一邊看戲的母女二人看到這一幕,也是同時‘噗嗤’笑出聲來。 楊氏看到女兒終于笑了,得意道:“母親今日帶你出來看這出好戲,可讓你開心了?” 原來,之前白凌薇雖然唆使老夫人趕了水卿卿出府,可她自己也被梅子衿勒令再也不準回府,如此,她竟是如水卿卿般,也被梅子衿趕出侯府了。氣得她差砸光屋子里的所有東西,更是將水卿卿往骨子里恨去了,認為一切都是水卿卿慫恿梅子衿做下的,不然,看在昀兒面上,梅子衿怎么可能會這樣對她? 第二天,她就給侯老夫人捎信,讓老夫人幫忙勸說梅子衿,可之前答應護著她的老夫人竟是讓她安心在娘家多呆些時日,其他卻什么也沒說。 如此,豈不讓白凌薇瘋狂! 她的兒子剛剛做上世子,她還盼著做侯夫人呢,怎么能因為一個水卿卿,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趕出侯府呢?! 然而,更讓她不安的是,平時只要她一出事,都會第一個站出來為她想辦法解決的母親,這一次,發生這么大的事,母親竟然對她不理不管,反而還惶然的告訴她,她的是小事,而她自己卻是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 白凌薇第一次在精明厲害的母親臉上看到恐慌,她迭聲追問發生了什么事,楊氏卻不敢告訴她,武寧公主已在查十九年前的舊事,若是自己十九年前害死白家嫡女的事曝光,她們母女都得死! 惶惶不可終日的楊氏,卻在昨日突然又活了過來,更是在方才,興致勃勃的帶白凌薇出來看戲。 說是看戲,楊氏沒有帶她去戲園子里,卻悄悄帶著她來到這條小街上。 而這條小街,平時倒也清冷,今日卻意外的擠滿了人,等一頭霧水的白凌薇,看著被眾人圍著唾罵的水卿卿時,心里的惡氣終是舒解了。 見水卿卿從馬背上下來,夏蟬更是自告奮勇的下樓去幫白凌薇出氣,重重從后面將水卿卿推倒在地,惹得眾人哄然大笑。 水卿卿毫無防備的重重跌倒在地上,雙膝摔破出血,手掌手肘也是磕得生痛,腦子都摔懵了。 下一刻,她回過神來,立刻回身爬到母親身邊,將母親緊緊的抱在懷里。 看到這里,白凌薇眸光一閃,心里終是閃過疑惑,問楊氏:“這出戲倒是有意思,女兒看得也很開心,只是,這個賤人為什么一直護著夫人——難道她們之間有什么關系嗎?” 楊氏得意冷笑道:“說出來你不要驚訝,她們之間的關系,正與母親和你是一樣的?!?/br> 聞言,白凌薇手中的茶杯摔下,不敢置信的看著楊氏:“母親是說,這個賤人,竟是夫人的女兒?那么,她豈不成了白家嫡女?!” 楊氏冷冷一笑:“白家嫡女?!呵,只怕也只有這個蠢公主承認呢。白家認不認還不知道呢——何況,你以為母親會讓她們有命活到回白家去嗎?” 第61章 通風報信 自從十九年前在西漠失了孩子后,武寧公主心里悲痛,得了心疾,再加上白浩清的冷落,就被武靖王妃接回娘家居住。 這一住,就住了十九年。 所以,表面上她是白浩清的正妻,可實際這些年,白家真正的當家主母卻是平妻楊氏。 而楊氏正是因為給白浩清生了一對兒女,才從當年小小的侍妾姨娘,被白浩清抬做了白府平妻,更是成了白家掌家的主母,幾乎與武寧公主平起平坐。 這十九年間,楊氏靠著厲害的手段,在白府風光無限,可真正的正妻武寧公主卻一直獨居在武靖王府,仿佛成了白府的外人。 可就是幾日前,參加完三皇子府上年宴的武寧公主,突然不再回武靖王府,突兀的回到白府,宣布要回白府居住了。 楊氏雖然心里瞧不起武寧公主,但礙著武寧公主的身份,卻不敢輕視她,更是擔心她突然回白家的目的,所以片刻都不敢松懈,時刻讓人小心的盯著武寧公主與憐姑姑,果然讓她發現,武寧公主回府,竟是開始在尋找十九年那一批隨她們去西漠的老仆人。 彼時,楊氏還不知道,被她使計害死的白家嫡長女,竟然還活著,還已經被武寧公主找到。 但做賊心虛的她,卻猜到武寧公主此番突然回來,還尋找起十九年前的舊仆人,是在查當年她女兒一死的真相。 頓時,她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