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岳昭就在他的身后,和著魏嵐。 衛鳶看見了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癡癡道:“岳昭,你來了啊?!?/br>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又很勸,“你答應我,以后不要再納妾好不好?” 岳昭看著衛鳶。 衛鳶一臉期待的等著他的回復。 鮮血順著她的手指滴落在地,她仿佛未曾察覺自己的這般模樣有多瘆人和恐怖。 甚至還透著深深的可悲。 她曾經是多么傲氣尊貴的女子,享受著天子的寵愛,后宮懼她,朝臣恭她,母族捧她,她是這世上開得最盛的一朵芙蓉花。 可是如今。 她形銷骨立,頭發蓬亂,蒼白的臉頰上皺紋蔓延,青黑的眼圈包裹著那雙空洞的眼睛。 如今這空洞的眼眸里,只倒映著那青衫男子,仿佛那就是一切。 衛鳶想。 她真的好愛岳昭啊,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比她更愛岳昭了。 她幾乎把自己全部的,所有的通通給了岳昭。 安隆帝心知她此時已經神智不清了,或許在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神志不清了。 他閉了閉眼睛,掩去眼眸里所有的憤怒和心疼,最后睜開眼睛時,已經是以一種天子面對罪犯的姿態,神情冰冷的,不可侵犯的,一字一句的命令著禁衛軍道:“拿下衛鳶,押入天牢!” —— —— 衛鳶被關入了天牢,安隆帝也不會再讓岳昭回到魏嵐的位置上來,而此時魏嵐一舉將慕丞相收取賄賂買賣官爵的證據交了出來,一時之間,天子大怒,朝堂震動不止,魏嵐也因此真正替代了岳昭,成為了中書省的侍中令。 不過這些都和岳昭沒關系了。 他想,他終于可以和斐斐在一起了。 不會再有人……千般萬般阻攔。 妲斐知道了這所有的事。 她自然是漠不關心的。 在她心里,哪怕是一個朝堂覆滅了,都沒有她的臉上長了一個痘印重要,更何況朝堂還沒覆滅呢,就更不要提了。 所以在岳昭低聲和她說著這些事的時候,她還在晃悠著小腿,坐在窗欄上看著夜色下的桃樹,桃樹早早就已經落了果,她每天摘一個,為了避免爛掉,還特意用了些靈力。 京都的桃子都沒了。 就她這里還有幾個。 岳昭在背后畫她。 “岳昭,你去給我摘桃子吧?!?/br> 妲斐伸出手,手指指著桃樹上個兒大的桃子,“我想吃了?!?/br> 岳昭放下筆,開門去給她摘。 妲斐雙手支在窗欄上,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看著他去摘桃子。 院子外站著倆個人,身影隱于黑暗中,幾乎沒有人能看見。 一個形銷骨立,是衛鳶,一個身形修長,是魏嵐。 “公主殿下,你可滿意你見到的這一幕?”魏嵐在她耳邊輕笑著,毫無隱藏的惡意。 “真可憐啊,被岳昭欺騙了這么多年,他將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卻傻傻的信以為真,以為他是真的愛上你?” 衛鳶的目光看著院子里,仿佛沒有聽見魏嵐的話。 院子里白衣姑娘坐在窗欄上,晃著雙腿,聲音清晰又明了,“你若是摘不了就不要摘了啊,一個書生體弱得要死,我可不想為難你?!?/br> 一身青衫的青年輕笑了聲,撩起衣袍,“誰跟你說我還像以前,體弱無能?” 他雙手扒住了粗糙的樹干,想要爬上去,姿態頗有些滑稽,他說斐斐你不要看我,你等我把桃子摘下來。 那白衣姑娘卻漫不經心道:“隨你的便?!?/br> 于是轉過了頭不在看,手指繞著自己的頭發,轉了幾個圈。 這是衛鳶第一次真正看到那個畫上的女子。 明明過了那么多年,她卻還是沒有絲毫的變化,美得那么驚心動魄。 而自己,卻再也找不到半分之前身為公主的顏色。 衛鳶眨了眨眼。 那樣的岳昭他從未見過,眉眼的溫柔仿佛要溢了出來,就連說話的嗓音,也是她從未聽過的縱容。 她總以為岳昭對她已經足夠好,可今日才發現,原來都是假的。 他給她的溫柔疼愛,是虛假的。 他給那人的,是真實的。 一陣風吹來,她的眼睫一顫,透明的淚珠落了下來。 衛鳶,你真傻啊。 你在天牢里,害怕,驚恐,尖叫哭喊,你丟掉尊嚴求著魏嵐只為見他一面,你見他之前,以為他會為你祈禱,為你憂心,為你愁眉不展。 事實上,他根本不會在意你。 他之前都是在應付你罷了,他根本不愛你,根本……不愛你。 雖然見衛鳶這種樣子的確很有趣,但魏嵐可不是只有這一個目的,他要衛鳶恨岳昭,要衛鳶……親手毀了岳昭。 兩個人自相殘殺,最后全都死了,到那個時候,斐斐就屬于他魏嵐了。 “你以為他只是不愛你嗎?”他一點一點抹開手中的折扇,“公主殿下,他恨你啊?!?/br> “你明知他有心愛之人,卻用你手中掌握的權勢逼迫他娶你,讓他和心愛之人分離,他恨你,恨不得你死掉?!?/br> “你知道你的孩子為什么沒了嗎?!?/br> 衛鳶瞳孔驟然放大,她緩緩扭過頭,看著魏嵐,夜色從她的身上吹了過去,仿佛身體破開了無數的洞,那些風都灌進了身體里,讓人覺得好生寒冷。 月色下的藍衣青年仿佛帶著笑臉面具的惡魔,他輕描淡寫朝衛鳶道:“是岳昭下的手啊?!?/br> “他不想要你有他的孩子,所以就給你的食物里下了毒,不過那分量很輕,幾乎驗不出來?!?/br> “時間長了,你的身體毀了,孩子也沒了?!?/br> “你看?!彼麛傞_雙手,笑容無辜,“你什么都不知道,每次他讓膳房給你做吃食,你都開開心心毫無防備的吃完了不是?” “你甚至還無比幸福的想著,他愛你,心疼你,寵著你?!?/br> “可他只是想要你死啊,你死了就不會有人阻礙他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啊?!?/br> 他低低笑了起來,笑到手中的折扇抵在唇瓣上,才能壓住不讓院子里的人聽見,“多么狠毒的心思不是?公主殿下?” 令人不敢相信,殘忍而冷血的真相, 衛鳶的腦海里閃過一幕幕的情景,戴著面紗的侍女,遞上來的糕點,燕窩,水果,飯菜…… 還有那彎起來的唇瓣,柔柔的嗓音,“公主,這是大人特意讓膳房準備給您的呢,您快嘗嘗看?” “大人對公主可真好啊,知道孕婦懷孕期間喜歡吃酸的,就找了一個特別做酸食特別厲害的大廚,想讓公主您開心呢!” 她捂住嘴巴,想要干嘔,魏嵐眼睛一厲,捂住她的嘴巴,笑瞇瞇道:“不行哦,公主殿下,這樣可是會被岳昭發現的?!?/br> 衛鳶猛的推開他,朝更深的夜色處跑去。 岳昭! 岳昭! 岳昭??! 她猛的摔在地上,手腳都摔破了皮。 衛鳶咬著牙,眼淚不斷的掉。 她想起未出世的孩子,想起新婚之夜的屈辱,想起那一年,岳昭給她的屈辱和冷漠。 “我這么愛你……” 她目眥欲裂,面容猙獰,“我這么信任你……” 指甲掐入掌心,血流了出來,“我扶你登上手握重權的侍中令?!?/br> “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了你……”極深的怨意,恨意,一點點侵占了她的全部。 “你居然這么對我……你居然這么對我!啊啊?。?!岳昭?。。?!” —— —— 岳昭爬上了樹,摘了一個桃子,從樹上跳了下來,拿到井邊洗干凈了遞給她。 “你還是不肯放我離開嗎?”妲斐咬了一口桃子。 原本很好的氣氛因為這句話有了一瞬間的凝滯,眉眼溫柔的青年低垂下頭,聲音淡了起來,不愿提起這件事般的轉移開話題,“我還是繼續給你畫畫像吧……斐斐?!?/br> 說完,轉身進了屋中。 “隨你?!辨ъ潮е易佑挚辛艘豢?。 “只是不知道若陛下知道你在公主入了牢后跑來我這里,會怎么對你?!?/br> “你若乖乖的安分些,幾年時間一過,你還是會繼續做你位高權重的重臣,你不是想要權勢想要得緊嗎?” “我已經不想要那些東西了,我現在只想要你?!痹勒烟崞鸸P,抬頭定定看著她。 妲斐手中的桃子已經啃得差不多了,吃得是滿口生香,她似笑非笑,意味不明道:“當真?” 岳昭低低嘆了一聲,“若有半分虛假,我便……” “你便如何?起個最毒的誓言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