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落筆?!?/br> “汝妻——斐斐?!?/br> “吾妻……斐斐?!痹勒训氖种笓崦^那些秀麗的字跡,良久,他看向那幅他在護城河邊夜色下給斐斐畫的畫像。 畫中美人坐在岸邊,裙擺一層又一層散開,小腿隱于水中,纖細的指骨挑著一盞靈巧精致的花燈,她仰著腰,側頭看了過來,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有萬千星辰。 “小書生,你可要把我——畫得好看些呀?!?/br> 他低垂下頭,目光和畫上的美人對視,眼眸又暗,又沉,壓抑不住的情思,快要溢了出來。 終于,他伏下腦袋,吻上畫中人的眉眼,聲音又低又啞,“斐斐……” “吾妻?!?/br>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多……貪戀你。 作者有話要說: 甜起來狠得下心。 虐起來我也狠得下心。 第8章 書生篇【8】 第二日的清晨,醒來正洗臉的岳昭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抬頭看了過去。 “蘇兄?” 蘇正棋明顯是放縱了一晚的模樣,臉上還帶著疲憊的魘足,他踉蹌幾步走到岳昭身邊,伸手搭了上去,可惜道:“岳兄,昨晚你不在,真是可惜了?!闭f完,神色還頗為回味。 岳昭不動聲色掙脫開他的手,將扭干的帕子掛在一邊,用盆里的水凈了凈手后,將水倒掉,去屏風背后換了一身新衣服。 隨即拿出書籍在書桌邊翻開,取了紙筆后一頓,回頭問洗臉的蘇正棋,“蘇兄,我們什么時候動身,離科考的時日已經不多了?!?/br> 蘇正棋一臉無所謂道:“急什么,再在這向陽城多待幾日,領略下風土人情長長見識不好嗎?” 岳昭心想若是尋常的領略風土人情也就罷了,但像你們這樣的領略,倒還是第一次聽說。 心知勸也無用,他索性低下頭寫給斐斐的回信。 蘇正棋洗完了臉,余光看了他似乎在寫什么,便湊過頭來看,“你在寫什么?” 岳昭不動聲色抬袖遮了紙,“沒有寫什么,只是一時有感而發,想隨便寫一些東西罷了?!?/br> 蘇正棋也不多問什么,笑了笑,將帕子丟在水盆里擰干,放在了自己的那塊架子上。 岳昭感覺那個笑極為怪異,但他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等蘇正棋去睡后他皺著眉頭,細想也沒發現什么,便低眸給斐斐寫回信。 等到妲斐收到回信的時候,岳昭已經到了京都。 彼時念安樓的mama正在妲斐耳邊念念不休,“我的小祖宗哎,你玩夠了沒有,玩夠了就回念安樓吧,你是不知道沒了你之后,念安樓都成什么樣子了,要我說那小書生待你也不是真心,他要是真考上了,不知道把你扔哪里去了……” 妲斐撐著下顎一手挑開包裹的系帶,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白色曲裾,打開旁邊的木盒,依舊是一根樣式精致的發簪,還有一封信紙。 念安樓的mama閉了嘴。 妲斐彎了眉眼。 她喜歡信守承諾的人。 信封的扣子被挑開,露出信紙一角,妲斐攤平了看,小書生先是說吾妻畫的畫有很大進步空間,然后又說畫險些被那些貢生里一個姓蘇的人看見,但是最后還是沒看見,被他好好藏起來了,又吐槽和自己同行的幾位貢生的品性……還提及被那姓蘇的貢生強拉著去了青樓,但是自身潔好衣角連一個女子都沒碰到,看了那所謂的花魁,和吾妻根本沒一絲一毫可比性,吾妻是這世間上最好的美人。 最后一段妲斐心甚悅。 這小書生,果然越來越討她歡心。 該夸該夸。 “斐斐啊……”看著她彎了的眉眼,念安樓的mama小心翼翼開了口,“你可不要輕易就被這些東西收買啊,要知道你當初作為我們念安樓里的花魁,比這好的東西,那些男人瘋了一般都想送到你面前?!?/br> “那哪是這小書生,給的起你的?” 妲斐將信紙折疊,“mama不用勸我了?!辈灰粫?,信紙被折疊成桃心,她拈起放在眼前,歪著的腦袋幾縷發絲垂落在雪白的臉頰旁,漫不經心道:“我既嫁給了岳昭這個書生,又怎么能回去念安樓?多不成樣子?!?/br> 念安樓的mama甩袖,“哎呀!”她猶不死心道:“哪里來的嫁,她與你,不過一露水姻緣罷了!嫁是有講究的,他給你聘禮了嗎?八字對了嗎?他父母先生知道嗎?我的傻斐斐??!你可千萬別一頭栽在那書生的甜言蜜語里了!” “再說了!你現在在這個地方,一日復一日的等著他回來,你是不知道,念安樓新來了幾個小sao蹄子,在背后說你不知道說成什么樣子!” “說你根本沒傳聞里的那樣美,說你犯蠢,不知享受,居然跟了一個什么都沒有的書生,還傻乎乎等著人家高中回來,先不說中不中,古往今來,考上了的拋妻棄子的書生還少了嗎??她們都在笑話你,笑話你以后熬得失去了顏色,什么都沒等到?!?/br> “要是你回去念安樓,讓她們看看你的輝煌,她們哪里還敢在背后嚼你半句舌根??” “再說了你在念安樓,mama也從來不為難你,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多瀟灑自由??!哪像現在這樣,瞧瞧你穿的,哪里有以前的半點精致!” 她又是惱又是可惜,話里話外,都想讓妲斐回去念安樓。 “任由她們說好了,”妲斐毫不在意的看著窗外,眼眸倒映了外面院子里開的花,平靜而溫軟,“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的?!?/br> “有一個自己的房子,有一個自己的念想,便是那念想如何,成不成真,我也沒有什么可遺憾的,可后悔的?!?/br> mama看著不施粉黛的側臉,忽然為她覺得心疼。 她能理解斐斐的想法,身為青樓女子,縱使萬千寵愛,披金戴銀,可未來卻是茫然沒有光亮的,男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一個接一個的,都是負心的薄情人,嘴上說著愛你喜歡你,實則不過是將你當做一個玩物,絲毫沒有尊重可言。 那么多的青樓女子想要尋一個真心人,想要跟著那真心人離開青樓從良,想著相夫教子,和自己相公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別人都說戲子無情,□□無義,然而那身為士人的書生階層,才是真正的無情無義,喜歡你容易,愛上你容易,拋棄你,也很容易。 他們總是很輕易被青樓女子所吸引,在得手之后,又總是很輕易,厭惡排斥吸引他們的青樓女子,覺得落了身份,辱了清名,毀了風度。 “斐斐啊……”她的聲音已經哽咽,“我也希望你遇上的是一個好的,也希望那書生能讓你有了一個依靠,讓你過得平平安安,若真是如此,你不回念安樓,mama我也是開心的?!?/br> “可是……”她的眼淚掉了下來,“mama怕你受傷,怕你被拋棄啊……” 她第一次見到斐斐的時候,就覺得這姑娘實在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身上也沒有風塵氣,活像個高官有錢人家里的千金。 也不害怕她,也不看不起年老色衰的她。 只憑一張臉,斐斐便成了念安樓的花魁,成了念安樓的招牌,無數人來只為看她,為她豪擲千金只想她開口說一句話。她想著這孩子這么風光,又欣慰又害怕,欣慰她讓念安樓這么紅火,又害怕她撈夠了金就會提出離開。 可是斐斐并沒有,她似乎是將這里當做了玩鬧休息的地方,從來沒有提過離開,還會跑來尋她,教她怎么保養,怎么打扮,那些貴公子費盡心思為她尋來的發簪,她毫無不舍的戴在她頭上,將她推到鏡子面前,得意的笑,“看,比以前好看多了吧?” 她對誰都那么好,那么大方。 在念安樓,沒有幾個姑娘嫉妒她,不喜她,排斥她,她們嘴里叫著斐斐jiejie,一個比一個甜。 可是斐斐離開后,沒有人壓著她們的勾心斗角,她們便一日比一日鬧得厲害,又因為新來了幾個自以為是不懂事的,讓原本和和美美的姐妹關系更加僵硬。 也許是年紀大了,她看得心涼。 她一哭,妲斐就沒辦法了,只好伸手捧著她的臉,哄道:“mama你別哭了,我相信小書生是真心待我的,他在的時候,從不讓我動手做什么事,我給他繡鞋,他還怕針扎了我手,為了給我買這個房子,他每天畫字畫到凌晨,第二天天還沒亮又早早起床去街市上賣字畫,被人打了半夜回來還不忘記給我賣魚……他待我是真的好,你放心吧,他不會拋棄我的?!?/br> —— 好不容易哄走了念安樓的mama,妲斐拍著胸口,“mama真是一個人精,我差點忍不住了?!?/br> 系統:“???宿主?” 妲斐:差點忍不住,就要和她回去自證美貌了。 系統:“……” 無話可說,只有fuck。 妲斐將小書生寄來的被她各種折騰的信紙塞在抽屜里,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床頭,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有點后悔那幅畫像寄給小書生了呢?!?/br> 害得她,最近覺都睡得不好了。 第9章 書生篇【9】 妲斐又開心的寫了一封信寄去京城。 彼時岳昭剛剛看完書。 看到寄來的只有一封信,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失落,然而一封信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很好了,他細心拆開,一字一句慢慢的看。 看完后他放在一個做工精致的木盒里,上了鎖,和著那些畫筒,放進了抽屜里,抽了抽屜鑰匙放在袖中的暗袋里。 很多學子到了京城會去尋一些有官職的人投靠,也就是做門生。能夠被主動看上的人很少,大部分都需要自己寫文章自薦,通過一些路徑送到想要投靠的人手里,那些大人看你的文章合眼緣了,就會收你為門生,不喜歡了,就會派人將你的文章退還給你。 岳昭也在忙于此事。 他打探了許久,決定將自己的文章送到程大人手里。 程大人位居禮部侍郎,既不是權勢滔天的重臣,也不是默默無聞的無名小臣,而且名聲不錯,是一個很好的投靠對象,但和他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岳昭去送文章的時候,發現已經排了長長的一隊。 收文章的是程大人家的家仆,一邊喊不要擠慢慢來,一邊收書生們遞上去的文章。岳昭在最后面排著隊,看著幾個書生被推了出來,隔的距離有些遠,加上人太多,他聽不見在說什么,但好像發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那幾個書生一直在和推人的護衛爭執,臉都氣紅了,最后一個拉一個,離開了。 岳昭有些好奇,但還是按捺住了。 斐斐說了,在外面,少管閑事,少看鬧事,明哲保身。 排了倆個時辰后,岳昭已經有些受不住了。他來的時候沒想到人這么多,沒吃東西也沒喝水,又正值日頭,覺得腦袋發昏,喉嚨干澀,不太舒服。 得趕緊把文章送上去,然后去給斐斐買衣服和首飾。 好不容易到了他,他將手里的文章遞上去,報了自己的信息,“岳昭,蘭陵城人氏,年方十九……” 那人翻了幾頁文章,又往文章底下看了看,什么都沒看到后,又看了看他,見他在報自己的信息,冷冷打斷了他,“行了,拿著你的文章,走吧!” 岳昭有些茫然,“這……程大人不是還沒看嗎?”怎么就說要他拿著文章走? 收文章的有兩名家仆,一名面無表情,眼底輕蔑道:“想做程大人門生的人多的是,這么多的文章,程大人哪里看的過來,小書生,你怕是不知道,沒點東西,你這文章,是送不到程大人眼皮下了?!?/br> “東西……什么東西?”岳昭抿了抿干澀的唇瓣,臉色蒼白詢問到:“要戶籍證明?還是貢生證明?這些東西我都帶的?!?/br> 說著,就要從自己的書箱里拿那些東西出來。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看他文章的家仆不耐煩了,伸手直白道:“錢??!我們這么辛苦這么累的給你們這些臭書生收文章,你們以為交上來就完事了?我告訴你,沒錢,就別想讓自己的文章到程大人手里?!?/br> 岳昭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要錢,雖然覺得有什么不對,但還是下意識連聲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給?!?/br> 他從腰間解下錢袋子,打開系帶,挑出幾十文錢遞了過去。 家仆看到這點塞牙縫都不夠的錢,氣笑了,也懶得和這種什么都不清楚一點規矩都不懂的書生多說什么,招手叫來護衛道:“帶出去!” 兩名護衛當即上來一人一只拉住岳昭的手腕,岳昭還不明白怎么會這個樣子,他掙扎著回頭想要詢問,卻看見家仆接了下一個人的文章,看了幾眼后看向那人,那人腆著笑臉從懷里摸出十兩白銀放在家仆手中,家仆抖了抖,轉給后面的人收了起來,滿意道:“行了,拿著你的文章去旁邊填信息入,填完了文章就交給我旁邊的這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