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程世玨心中一凜,俞行知既能收到消息,這么快趕到,那其他人…… 事情比想象中敗露的早,有可能已經偏離了自己的控制。他心中開始慌亂了起來。 林秉仁瞇起眼睛,冷冷道,“別相信他的鬼話,他如果提早知道了消息,便不會孤身一人匆匆而來。用rou掌為程時照擋箭?!?/br> “他只是在拖延時間,殿下只要當機立斷的解決了他們兩個,我們依計劃行事,時間還很充沛?!?/br>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庇嵝兄偠ǖ奶卓粗?。 林秉仁突然感到心臟似乎驟縮了一下,這是一只獵物被野獸盯上時天然的生理反應。 他僵硬的轉過一點腦袋,看見就在他不遠處的屋頂上,站著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只穿著一套純白的里衣,釵環具無,一頭素凈的青絲在腦后隨意扎成一束, 她凌風而立,手上張著一柄強弓,冷冰冰的望著自己。 在林秉仁看過去的那一瞬間,那女子一松手,閃著寒光的鐵箭就迎面呼嘯而來。 林秉仁下意識地舉手格擋,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把自己推向了身后的柱子。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锃亮的箭尖穿透自己手掌的肌rou、骨骼。 從手背的肌膚中帶著血鉆出來,力道依舊絲毫不減地扎進自己的眉心。 直到那箭把他狠狠地釘在了柱子上,箭翎在空中嗡嗡抖動,他才感到一股巨痛襲來。 我竟然和秉直一樣,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上。 臨死之前,他腦海中最后閃過了這個念頭。 周曉曉射出第二箭,射斷了吊著程時照的大網。 她從屋頂一躍而下,砰一聲落在俞行知和程時照身前,單手一撐地面,緩解了沖擊力。 “帶他先走,我斷后!”她頭也不回,沖圍上來的甲士奔去。 俞行知背起渾身是血的程時照,回頭看了眼周曉曉,毫不耽擱,奪門而出。 俞行知沿路狂奔,終于碰上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燕王妃楊芊珣。 楊芊珣是一個在家里走走都要坐轎,風一吹就倒地的嬌弱女子。 此刻她在一個貼身丫鬟的扶持下,正跑得釵環散亂,氣喘吁吁。 一看到俞行知背上,鮮血淋漓,不知生死的夫君,她臉色一白,幾乎要當場厥過去。 可是俞行知把程時照往她身上一放,只說了一句, “保護好殿下,我大哥和父親即刻便來?!?/br> 不再搭理她的呼喚,轉身又折回去了。 楊芊珣的丫鬟看著自家王爺身上十來個血窟窿,正汪汪的往外流血。 眼前一黑,腳下一軟,當先暈了過去。 楊芊珣癱在地上,雙唇顫抖,眼中噙淚,是想哭不敢哭,想喊不敢喊。 程時照倒在她的腿上,抬起帶血的手,用著貫常欺負她時的語氣,虛弱地說道:“哭……哭什么,還沒死呢,女……女人就是沒用?!?/br> 楊芊珣抖著撕開自己的衣物,亂七八糟的扎在程時照的傷口上止血,隨后站起身來。 程時照看見這位平日在他眼中,連把雨傘都要丫鬟幫著撐的妻子,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咬牙背起了自己,拼著命向外跑去。 俞行知折返戰場,見到自己的妻子,孤身對敵,白衣染血。 他拾起兵器, “我來了!曉曉?!?/br> 俞行知加入戰團,和周曉曉背靠著背,且戰且退。 刀光劍影間,二人目光相遇,生出同生共死之感,不再有畏懼之心,齊心協力,浴血奮戰。 終于在即將雙雙力竭之時,等到了俞行勇帶來的援軍。 …… 這一年京都的冬季似乎格外的寒冷。 被后世稱為“逆王案”的驚天大案牽連了無數人, 每日東大街都有十數人排隊被梟首,血水結成了厚厚的冰霜,覆蓋了整條街道。 冠軍侯俞行知上表曰:“罪在時玨、秉仁,首犯既伏其誅;若牽連過廣,非社稷之安也?!?/br> 乃止,是日,天子下詔赦天下。兇逆之罪,止于時玨、秉仁,附逆者出案自首,不再追究。 朝臣皆言:“時玨性惡善妒,有覆巢之跡,又無功于天下,疾燕王功高望重,陰謀構陷,屢欲害之。今已討而誅之,燕王積德累功,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太子位,委之國務,國之幸也?!?/br> 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br> 遂立燕王程時照為太子,國家庶事,皆取時照處分,后呈帝閱。 再寒冷的冬季也有過去的一天, 轉眼間冰雪消融, 那些血雨腥風都隨著融化的雪水滲入地底深處。 逐漸被時間淡忘。 春風一來,桃花又笑了。 京都城恢復了她的繁華盛景。 周曉曉在侯府內悠哉的做著她的侯夫人,整日過著沒羞沒臊,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每日除了做做點心,練練武,就是琢磨琢磨怎樣在沒有電子產品的夜晚里,給自己加點娛樂項目調劑調劑。 這一日,俞行知回府,一進院子便看見周曉曉擺了一堆瓶瓶罐罐,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畫桃花。 “夫人今日怎么有興致,改用毛筆作畫?” 周曉曉手持一桿吸滿墨的紫毫,正要落筆,被俞行知分了一下神,那筆上一大滴粉色顏料便滴落在紙上,暈染出一大塊粉色的圓點。 “又畫壞了,宣紙滲透性太強了,真是不好掌握水分?!敝軙詴試@了口氣。 “夫人從前慣在何物上作畫?我去尋一尋可否有替代之物,”俞行知問道。 周曉曉看了他一眼,咬著筆桿,眼睛亮了一下,附到他耳邊:“我特別喜歡一種畫法,叫人體彩繪,就是直接在人身體上作畫,也不知現在有誰能給我畫?” 俞行知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搗亂,“曉曉,你又哄我同你做耍?!?/br> 兩人正鬧著,娟子進來稟告:“夫人,王珣,王校尉從鳳翔來了,正在府門外遞帖子求見?!?/br> “師兄?他怎么來了?”周曉曉詫異道,“快快請見?!?/br> 周曉曉在正廳接待了王珣。 她心中其實有些奇怪,畢竟知道她轉換了身軀的人寥寥無幾。外人都以為原來的周曉曉病故,俞行知續娶了一個同名同姓的妻子做填房。 當然,師傅師娘是清楚內情,但他們早就被接回侯府,應不至于刻意寫信到鳳翔將此事告訴王珣知曉。 然而,坐在對面的王珣一臉茫然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表情,確實是已經詳知內情的樣子。 鳳翔除了二哥二嫂,倒是還一人知道這件事。 周曉曉想了想,笑道,“師兄做甚這樣看著我,許久不見師兄,正好請師兄指點一下槍法,看看我這些年是否有所長進?!?/br> 王珣二話不說,刷的一聲站起身來。 二人來到院中,一番比對,王珣頃刻便敗下陣來。 他喘著氣,投搶認輸,“你……你果然是師妹?!?/br> 周曉曉笑著扶他起身,“師兄承讓?!?/br> 二人重整衣物,在院中的茶桌對坐,俞行知打橫坐陪。 周曉曉一面給王珣讓茶,一面笑盈盈地聽王珣說起鳳翔諸多熟人的近況。 俞行知表面春風和煦的坐著待客,周曉曉卻從他一本正經的表情中看出他心中正鬧著小別扭。 “不知師兄此次來京都,是有何事?可有師妹我能效力的地方?”周曉曉不動聲色舉壺添茶,桌下悄悄伸出小腳,到俞行知腿間輕輕撩了一下。 俞行知面上掠過一抹可疑的紅暈,生怕周曉曉繼續搗亂,一時如坐針氈,頓時沒心思吃那沒來由的飛醋了。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師妹鋪子里的玉兒姑娘來的?!蓖醌憚e扭了半天,終于說出來意,“玉兒說,要想娶她,只問師妹和侯爺便是?!?/br> “玉兒?”周曉曉和俞行知面面相覷。 第49章 自公孫玉去了鳳翔,周曉曉就還沒和她見過面。 但二人鴻信往來不斷,周曉曉時常能隨信收到一份公孫玉親手繡制的禮物。 這些飽含心意的制品上,總會繡著一枝迎風綻放的白玉蘭,花枝上停一只栩栩如生的杜鵑鳥。 周曉曉十分喜愛這個堅強不屈的朋友。一直希望她能走出那段灰暗的人生,得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 “師兄想要娶玉兒?”周曉曉收回心思,認真地問,“玉兒的過往你都了解嗎?” “唉,她那點狗屁倒灶的事,在我們鳳翔都不算是事?!蓖醌懙?,“前線的男人戰死了,留下的婆娘帶著娃改嫁,那都是常見之事。何況玉兒不過就是看走眼了,跟錯了人?!?/br> “若不是如此,她那么好,也輪不到我癡心妄想?!蓖醌懨^,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妹,玉兒總是不太搭理我,你幫我說說好話,她只聽你的?!?/br> “這事急不得,總要等我先問過玉兒本人的意思?!敝軙詴远酥f。 公孫玉出身書香世家,但周曉曉很了解她,不知為什么她不太喜歡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卻比較喜歡王珣這樣陽剛豪爽的男子。 王珣能連公孫玉的身世過往都清楚了,想必公孫玉也是對他有意,不想瞞他。 王珣從懷中掏出一副金燦燦的實心鐲子,紅著面孔擺在周曉曉面前:“師妹,你大婚之時我在鳳翔,也沒來得及前來觀禮。這是師兄給你補上的。你就多幫幫忙,我保證一輩子對玉兒好,結婚以后我的俸祿一點都不留,全給她管?!?/br> 俞行知高興起來:“師兄莫急,此事交給小弟一力承辦?!?/br> 周曉曉將公孫玉接了回來,親自從侯府為她發嫁。 如今冠軍侯府的勢頭如日中天,誰都知道俞行知是儲君身側第一親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