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怎么辦?弟妹,怎么辦?”郭鏡妍雙手冰涼,緊緊拽住她的手,“玉兒的事被表姑父知道了。表姑父說要將她二人沉江。此刻已經把人關在豬籠里,往汴河去了?!?/br> “此事過去許久,如何又讓姑父得知?!?/br> 周曉曉套上便裝,邊問邊拿腿往門外走去。 “玉兒經那一事,成熟了許多。依著姨母的意思,乖乖在家中待嫁。上月她家里同王太尉家的公子交換了庚帖。豈知先前那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心有不甘,醉酒之后四處嚷嚷,說同公孫府的小姐有私情,還拿了玉兒的畫像——就是你上次畫的那張洛神圖,給那些下三濫之人觀賞點評。王太尉家得知后,上門退親。表姑父這才知曉,勃然大怒?!?/br> “那個敗類,姨母竟不曾將他打發了?尚容他在京都逗留?” “唉,我也是剛剛曉得。表姨母心慈手軟。竟然只將那畜生責打一頓,趕出府去,反倒讓他心生怨懟,有機會做出這等陷表妹于泥沼之事。表姨母她書香世家出身,恁是如此不諳世事?!?/br> 周曉曉翻身上馬,勒轉馬頭,對著郭鏡妍道:“我先行一步,趕去汴河。遲恐生變。嫂子且在此地,等行知回來,囑他前來接應?!?/br> 此刻的汴河,黑漆漆的水面上停著一葉小舟。 舟上兩個竹編的籠子,籠內關著一男一女。 那男子涕淚直流,苦苦哭求。 而那女子,著一身白衣,披散著如緞的直發,白皙的手指拽住竹籠,靜靜坐于污濁的籠中。 第36章 公孫玉,著一身白衣,披散著如緞的直發,白皙的手指拽住竹籠,靜靜坐于污濁的籠中。 她并不哭泣,只將一雙如墨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岸邊的人。 看著她即將離去前,這個世界最后的樣子。 她的母親早已哭暈在岸邊。 而她的父親,那位親手將親生女兒關進豬籠的公孫家族長——公孫正,板著臉,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公孫正瞧著那河中的女兒,楚楚可憐。 自己的老妻,哭暈在地上,還不忘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擺。 心中不由也涌起一股不忍之意。 然而他很快告誡自己,我公孫家百年詩書傳家,家風清正,從未出過再嫁之女,變節之婦。 豈能因我一時兒女私情,留此不潔之女,壞我家百年之清譽。 船上的仆人,抓起裝那侍衛的籠子,在一陣殺豬般的哀嚎聲中,撲通一聲連人帶籠子丟進河中。 滾滾河水幾個起落便將籠子卷入下游,湮沒不見。 仆人提起裝著公孫玉的籠子,心中不忍,猶豫地望著岸邊。 公孫正閉上眼睛,舉手一揮。 仆人無奈。 只得一狠心將自己家的大小姐投入江中。 漆黑的河水,卷著籠子,轉瞬沖入下游。 昏暗的水面上,露著小半個籠子,籠內一雙掙扎著的潔白手掌,在河面浮沉。 公孫正跌列了幾步,不忍再看。率眾離開。 卻不曾見,岸邊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飛掠而過,沿岸急追。 那身影追到籠子起伏之處,撲通一聲躍入水中??焖俚叵蛑\子游去。 來人正是周曉曉,情勢危急,不容她多想,她奮力抓住籠子,將公孫玉的頭臉托出水面。 周曉曉的水性不算很好,此刻水流湍急,夜暗天寒,還帶著一人,讓她游起來十分吃力。 幸好她身手矯捷,體力充沛,加上公孫玉被關在籠子里,不至于胡亂攀抓。 方才能穩住身形,勉強向岸邊靠去。 岸邊石壁陡峭,被河水打得濕滑,毫無著手之處。 周曉曉只能一路沿岸順流漂下,偶爾手指掰住了布滿青苔的石縫,卻不能久持。 片刻又被水沖走。 不久她聽見嘈雜的馬蹄聲,和俞行知的呼喚聲。 周曉曉高興起來,她盡量把身體露出水面,朝著岸上喊:“行知!行知!我在這里?!?/br> 俞行知騎著黑馬出現在岸邊,他飛快地跳下馬來,沿著陡峭的坡岸向下爬。 岸邊巖壁圓溜溜的,苔蘚從生,既濕又滑。幾無立足之處。 俞行知勉強穩住身形,盡量朝周曉曉伸出手來。 “曉曉?!?/br> 周曉曉把公孫玉的籠子推過去, “行知,你先抓好表妹?!?/br> 俞行知提住公孫玉的籠子,讓她的頭臉露出水面。 也就無法再騰出第二只手。 周曉曉抓住籠子的另一邊,漂在水上。 兩人隔著這道小小的距離,凝望著彼此。 “曉曉,你撐著點,表哥馬上就帶人下來了?!?/br> 周曉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輕松一點。 她露出一個笑臉來。 “我沒事的,行知你別怕?!?/br> 很快程時照和仆人帶著一條用衣褲臨時結成的繩結,攀了下來。 綁住籠子,將公孫玉吊了上去。 俞行知心中一喜,終于騰出手來,伸向周曉曉。 兩人手掌相握,均清楚地看見了對方眼里的喜色。 然而手心都是水,握之不緊,無從著力。 周曉曉感到手掌不受控制的從俞行知掌心滑出。 “曉曉,抓緊我!” 她聽見俞行知大喊。 她正欲伸出另外一只手。 上流的漩渦卷下一節木樁,猛然撞在她的身上。 周曉曉眼睜睜的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脫分開來。 她感到身體一下失去控制,一股暗流將她拽入漩渦深處。 在水面上的最后一刻她看見俞行知睚眥欲裂,大喊她的名字,跳下水來。 她想開口喊他,然而大量的江水咕嚕嚕的灌進她的口鼻之中。 眼前被一片黑暗淹沒。 她失去知覺。 …… 俞行知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全身濕透,躺在河邊潮濕的草地上。 眼前燃著一堆篝火,表哥程時照正坐在身旁,關切的望著他。 他醒了一下神,猛地起身。 “曉曉!曉曉呢?” 程時照眼神閃避,不敢直視于他。 俞行知連滾帶爬,撲到岸邊。 只見夜色中一條漆黑蜿蜒的汴水河。 河的兩岸燃著無數星星點點的火把,持火把的士兵來回搜尋,口中喊著周曉曉的名字。 “子規,你……你別慌,弟妹還沒找到呢,這河水暗流無數,水流湍急,你千萬不能再跳下去了?!?/br> 俞行知一動不動,僵立在岸坡的巖石上,死死盯著那些晃動的火把。 許久他輕輕說道:“表哥,你不必擔心。我不再做傻事。她肯定會回來的。她曾和我說過,她是不會有事的?!?/br> 程時照憂心忡忡地看著俞行知。 這么長時間沒找到人,只怕弟妹已是兇多吉少。 若是弟妹出事,表弟他……。 他如今深知俞行知對周曉曉用情之深。 他幾乎不敢去設想這可怕的后果。 此刻遠處有人來報:“找到了,侯夫人找到了!” …… 周曉曉醒了過來,她只覺得身體又重又遲鈍。 輕輕一動,胸口拉扯得一陣劇痛。 周曉曉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潔白的顏色。 潔白的墻壁。 潔白的床單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