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他虛弱了下來,伸手與大巫緊緊相握,眼神不再似當年那般銳利:“阿瑞,你會像幫我一樣,幫我的兒子嗎?”他喘著粗氣,最后一口氣停留在他喉嚨中,卻怎么也不肯就這樣罷休:“天祿……天祿……” 大巫還記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你放心,有我在?!?/br> 有我在,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承諾便不會失效。 我們終會征服它。 他便安心的閉上了眼,將這個爛攤子留給了他。 大巫搖了搖頭,他也曾問他,想不想和他一樣,活得這么長。 對方是怎么回來著? 大巫遲緩得翻動著腦袋里的記憶,終于看到了。 他當時剛從戰場上下來,聽見他的提議笑到捂住了肚子:“阿瑞,你怎么還是這么傻?我要是像你一樣活得跟個王八一樣,那我便再也不敢上戰場了,得膽戰心驚的保護好自己?!?/br> 他眼睛里透著熟悉的光,看著戰場上的硝煙輕聲道:“一個不上戰場的大汗,一個窩囊廢,我,袁吉哈爾!死也要死在征服的路上,這樣我兒子跟孫子說的時候,就能驕傲的說,他的爺爺是為了吉爾黑部落而死?!?/br> 當時牧奪多才剛出生,他興奮極了,話中總是要說說他的兒子。 但是最終,他也沒有死在進攻的路上,而是死在了病床上,壽終正寢,死的毫無痛苦。 大巫將那些往事鎖入了記憶中,難得有些柔軟的對白衣清池道:“所以我還愿意再教他一次?!?/br> 聞言,白衣清池心臟猛的跳動了起來,似是窺探到了清池身后的秘密,不由低聲道:“他究竟是什么?” 大巫有些神秘的笑了笑,問他:“你覺得他是什么?” 白衣清池看見他的笑容,便知道從大巫嘴里套話的事是沒戲了,遂意興闌珊的飄蕩了幾下,才道:“還能是什么,一具傀儡罷了?!?/br> 大巫便點頭道:“那便是如此了?!?/br> 白衣清池哼了一聲,眼睜睜看著大巫慢悠悠的走出了靜室。 大巫看了眼上頭的姆媽,端正的行了一禮,將今日之事絮絮叨叨的講述給他聽。 待說完,輕輕嘆了口氣,又招來一個灑掃小童,讓他將今日煎好的藥拿來,他去喂給清池。 姆媽的神像一如往常那般,愛著蕓蕓眾生,又好似眾生在他眼里只是過眼云煙一般,高高在上,毫不關心。 85.晉江首發~ 都天祿府中。 燈光大亮, 入目皆是來來往往的將士們,人雖多,行走間卻一片靜謐,秩序分明。 都天祿坐在大堂上首, 臉色沉沉, 似是極靜, 又似極動, 如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隨時都有可能就此爆發。 下首的將士組織著語言匯報著他們的最新消息:“在離城門口北面大約二十里路程的小道上發現了一架馬車,車上有死者5人, 死于亂箭之中?!?/br> 都天祿端詳著自己手上的茶杯,聞言冷笑了一聲。 “順著痕跡反追查上去, 又在途中發現尸體若干,根據死亡情況和交手痕跡來看, 當時安先生應該先后遭遇了四波劫匪, 最后一波實力強勁, 帶著安先生消失……” “啪”茶杯被都天祿狠狠的摔在了將士的身前,濺了他一身茶水。 將士停下了話頭,有些緊張的緊盯著都天祿。 大堂上的人不少,除去進來匯報追查情況的士卒們,桂清,喻子平,柳興安,穆允歌與柱子間皆在此, 他們身旁跟著不少回來匯報的士卒,低聲說著些什么。 忽而聽見這含怒的巨響,大堂便安靜了下來,眾人不由將目光移到了都天祿身上。 都天祿只盯著下首的將士,冷冷的問道:“嘉瑞找到了嗎?” 對方便應聲道:“還沒有?!?/br> 都天祿聲音低上了幾分,透出一絲冷意:“我不需要過程,我只要結果!” 便是在都天祿這般威勢下,對方仍很平靜,只是飛快的接上了話茬道:“我們懷疑第一波應該是辭國那邊的人,第二波和第三波尚不清楚,但第四波應該是皇室的人?!?/br> 他抬頭道:“第四波與前面三波的實力差距較大,根據第三波劫匪死亡的狀況和時間來看,對方撤退的不急不躁,當時袁三軍已經封鎖了整個大都,但是對方仍在袁三軍的搜查和巡邏中,將安先生藏了起來……” 柳興安拿著幾張紙飛快的插入了話題:“第二波和第三波應該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但沒想到后面還有個黃雀。我看了看現場的情況,咱們可以先暫定,策劃這個計劃的人肯定是辭國人,也就是第一批,至于是太后那邊的人還是……” 他停頓了下,不明顯幾乎發現不了:“邵家的人,這都另說。第二波和第三波劫匪來的很快,死的也很快,暫定這兩家互相有聯系?!?/br> 說道這里他停了下,桂清接茬道:“其實最重要的是第四波劫匪,但是我先說下,前面那兩波劫匪,我懷疑是皇子們干的?!?/br> 不動聲色的把鍋扣到了皇子們身上,幫他們記上一筆,他方繼續道:“第四波劫匪仍在大都,這是肯定的。第三波劫匪的目標就是出城,但是在半路上被第四波劫匪所殺,之后第四波劫匪沒有留下任何痕跡?!?/br> 他翻了翻袁三軍的搜查報告道:“到目前為止,袁三軍也沒有找到他們究竟藏在了哪里?!?/br> 柳興安拍了拍手道:“對方做的實在太完美了,幾乎沒有一絲破綻,不管是從殺人劫人,還是撤退隱藏這方面。而這恰恰是他唯一的破綻?!绷d安露出個假笑來:“袁三軍沒搜查的地方有哪幾個?一目了然?!?/br> 桂清起身道:“大汗宮殿,大巫神殿,這兩家士卒是絕對不敢侵擾的?!?/br> 柳興安在一旁道:“如果是他們,第四波劫匪這么強大就有據可循?!?/br> 桂清淡淡的瞥了眼柳興安道:“但大都目前還未完全搜索完,不排除將人藏在了密室等未搜查出來的可能?!闭f道這里,他又看了眼欲開口的柳興安搶先道:“亦不排除對方的目的便是挑起我們與大汗或神殿的爭端?!?/br> 柳興安挑了挑眉,閉上嘴看著桂清。 桂清朝都天祿行了一禮道:“大汗與大巫完全沒有做出此事的必要,殿下與安先生結契便是大汗親口同意的。大巫曾多次救安先生于生死中,何必多次一舉?”他沉聲道:“我懷疑這之后還有一股勢力,欲渾水摸魚,攪亂大都的局勢?!?/br> 都天祿輕輕敲擊著手下的桌面,面上看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 柳興安見桂清說完了,才嗤笑一聲道:“沒有做出此事的必要?”他看著桂清道:“我倒覺得恰恰相反,此事不是大汗所為,便是神殿所為!” 桂清眉梢微動。 “辭國人要劫持走嘉瑞,意圖很明顯,那第四波人劫持走嘉瑞,是為了什么?為了威脅將軍?”柳興安看了眼都天祿:“若是為了威脅將軍這種愚蠢的念頭,是配不上他這行云流水般的手下的?!?/br> 柳興安眼神深深,有無數暴風驟雨:“若不是為了威脅將軍,那便是為了殺死嘉瑞……” 穆允歌忽而插口道:“但是對方如果要殺死嘉瑞,為什么要帶走他呢?” 柳興安突兀一笑:“所以,對方在看,看什么時候才是最好的時候?!?/br> 桂清插話道:“你這話是認定此事是大汗所為?” 柳興安豁然起身道:“不然大都還有這般勢力嗎?” 喻子平見他們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由慢吞吞的道:“說不定對方真的是想威脅殿下呢?” 柳興安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眼神。 等等,我覺得你這個眼神是瞧不起我?喻子平委屈的喝了口水,存在感又一次薄弱了起來。 都天祿停下了敲擊桌面的手,赫然起身,輕聲道:“無所謂,不過是我一家家找過去罷了?!?/br> 他不關心柳興安與桂清這言辭交鋒間的暗潮涌動,他只關心一件事,他的嘉瑞,現在怎么樣了? 為了他的嘉瑞,他什么都不在乎,不能確定是誰? 那就一家家給我拆過去,找不到,就一直找。 只要嘉瑞仍然還在大都,哪怕把大都拆個底朝天,他也要找回嘉瑞。 若是嘉瑞已經…… 他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沒有人會想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他心中有一團火焰,燒的越旺,他便越冷靜,只等著一個結果,宣泄或者毀滅,總要選一樣。 或許是上一次給予大都的印象不夠深刻,還有人想把主意打到安嘉瑞身上? 那他必要讓天下人都記住這個教訓,誰都不能傷害他的嘉瑞。 血與死亡才能將這個教訓刻在世人的骨子里。 * 大都的街上靜悄悄的,士卒安靜有序的推進搜查,如果能從上空看到這個場景的話,便會看到袁三軍順著城門口一路搜查過去,慢慢推進整個防線的樣子。 好似火焰一點點浸染整個大都,黑暗的街道隨著士卒的推進而亮起,慢慢填滿整個大都。 基于此,都天祿沒有帶多少士兵,只帶了一些精銳以及他們永遠的伙伴。 哈慈好久未見都天祿了,忍不住繞著他轉圈圈。 這些隨著袁三軍而威名遠揚的狼團,最熟悉的莫過于戰場上的味道。 此刻它們便興奮了起來,亮著在夜色中發光的眼睛,悄無聲息的排成了狩獵時的隊列,安靜的跟在馬匹旁邊。 領頭的不是哈慈,哈慈亦未在隊列中,它大搖大擺的自成了一隊,脫離了狼團,緊緊的跟在寒星身旁。 這是一支沉默的隊伍,亦是一支血氣森森的隊伍。 柳興安與桂清跟在都天祿身旁不遠處,桂清有些無奈的看著殿下的背影,怨念的看了眼柳興安。 柳興安比他臉色差多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目光沒有焦點的漂浮在空中。 嘉瑞究竟會在哪里? 無數個點出現在他腦海中,又一一被抹去,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柳興安頭上滲出大顆汗珠,脖頸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有些猙獰。 桂清嘆了口氣,輕拍了他一下,讓他回過神來。 柳興安抹去了汗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交接,又淡淡的轉開。 * 寒星自在的在大街上奔跑,街上響起馬蹄聲,引得百姓不由探頭看去,待看到都天祿他們一行煞氣騰騰的模樣,復又安靜了下來,只是指著他們所去的方向,擠眉弄眼的示意著。 都天祿拉了拉韁繩,寒星便慢下了步伐,最終停在了皇子們的府邸前。 包圍著府邸的士卒看了眼,便上前向都天祿行了一禮,都天祿瞇起眼,拿著鞭子的手點了點里面道:“有人出去過嗎?” 士卒低聲道:“沒,從被包圍以后,就沒人進出過?!?/br> 都天祿點了點頭,點了點府邸大門,道:“進去搜?!?/br> 士卒還在發愣,跟在都天祿身后的騎兵已然縱馬上前,重重的敲擊在大門上,連著上去了五波人,大門便堅持不住的微微搖晃,最終轟然倒下,成為馬蹄下的一個背景。 都天祿沒急著進去,看著精銳們率領著狼群一擁而上,淡淡的看了眼士卒。 還有些發愣的士卒一激靈,忙揮了揮手,于是人潮便涌入了府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