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他作勢欲解開外套,便見都天祿臉色一正,按住安嘉瑞的手道:“不必了……”他將藥膏放到桌面上,露出難色道:“嘉瑞自己可方便上藥?” 安嘉瑞松開手,突然湊近了幾分,看著都天祿眼里的小太陽,尤有安撫之意:“天祿,你無需如此避之不及……” 都天祿睫毛微顫,垂下眼,遮住了神色,方道:“嘉瑞便當我無法原諒自己罷?!彼挥诖嗽掝}上糾纏,稍一沉默,便轉移話題道:“不若稍后我們去找大巫?看他能否解決此事?!?/br> 安嘉瑞果然被他此言吸引了注意力,看了眼時間,方有些遲疑道:“若是大巫無法解決?” 都天祿抿了抿唇,似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但憶起嘉瑞尤在一旁,便露出個笑來:“嘉瑞你不知,大巫其神異之處,其必能解決此事?!?/br> 話雖如此,安嘉瑞尤能在他臉上找到幾分彷徨,他心下一軟,便俯身靠近了他,都天祿若有所覺,側頭欲躲開,卻仍被嘉瑞在臉頰上輕輕觸碰,直讓他心神具定。 只要他們兩情相悅,縱是與整個世界為敵,他亦不懼。 * 距離牧地烈部落不遠不近的一個野馬群旁。 有二三捕馬人聚在一起大笑著說些什么,肆意自由,健壯的體魄,豪邁的舉止,一望無際的草原背景,亦是草原上難得的風景。 待稍稍湊近,方能聽見他們話中的內容,不似常人想的那般坦蕩,反而有些鬼祟之意。 “老大,這能行嗎?”一瘦弱精干的男子眼睛咕嚕嚕的亂轉,言語中頗為不自信,由衷的透出幾分鬼祟。 被稱為老大的人看上去比他健壯些,但不知為何整張臉都黑不溜秋的,讓人看不出他的本來模樣,但只看那雙眼睛的模樣,精致中透著一分綺麗,便讓人不由揣測其必是一難得一見的美人。 但他此時也沒比他那手下好多少,眼神倒是不瞎轉,但面上浮著一股心虛感,有種隨時準備跑路之姿態。 聞聽此言,他伸手在說話的手下肩膀狠狠的拍了拍:“怎么不行?這可是我苦思冥想想出來的!”他面上浮起一絲得色:“今日我就讓小清子對我刮目相看!老鷹,你看好了沒有?他們有沒有異動?” 說著他踹了一腳站在前方目不轉睛盯著牧地烈部落的一高高瘦瘦的老鷹,其人毫無出彩之處,除了眼眶深陷,讓人一看頓生驚悚之感外,平凡的如此街邊每一個大金子民。 老鷹被踹了一腳,也沒移開視線,從他的距離看去,牧地烈部落便如同天邊的一個小點,若是不仔細看都看不清那是個建筑物,任何人在這個位置都看不清牧地烈部落里面的情況,除了老鷹。 他一生下來就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但唯獨能看清遠處的東西,為此,他父母可以說是cao碎了心,擔憂他日后如何獨自生活。 所幸后來被一慧眼識英雄的將軍看中,招入了袁三軍,方才開始大展手腳,頻頻立功,可謂是秘密武器了。 老鷹盯著片刻,方搖了搖頭。 邊勇捷便又踹了他一腳:“你別給我漏看了,要是這次殿下吩咐的事情沒辦好……” 他露出一絲不滿來:“那我可沒法在小清子面前抬起頭來?!彼伎湎潞?诹?,說靠他自己就行,為此還拒絕了桂清幫忙的提議。 先前提出質疑的二甲又屁顛屁顛的湊上前來,一通亂拍馬屁,直把邊勇捷夸的是天上有,地上無,眼見邊勇捷露出笑容來,方才問出心中疑惑:“就咱們這么幾個人……盯住整個牧地烈部落是不是有點難???” 邊勇捷摸著鞭子,被夸的高興,便昂首挺胸解釋道:“殿下把這件事交給我!說明了什么?我才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橫了二甲一眼:“我能辜負殿下嗎?你們幾個……”他拿著鞭子一個一個指過去,除去二甲和老鷹,還有兩個閉口不言,神情冷峻的在一旁忙碌的書寫著什么的男子。 他用鞭子一個個指完方道:“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二甲便露出惶恐的神色來,其余三人具是眼神都未朝他那里看上一眼,不過邊勇捷也壓根不在意,繼續道:“所以!再多叫些人來,事情泄露出去了怎么辦?這個責任你擔的起嗎?” 他拿鞭子指了指二甲,二甲臉上惶恐之色更盛,便點頭道:“將軍說的是……”他拿眼睛看了眼邊勇捷,道:“將軍神機妙算……” 邊勇捷便露出個笑來,洋洋得意道:“而且,此事便是連柱子間都不知!現在他該知道殿下最信任誰了吧?”若是他身后有尾巴怕是早就翹到天上去了。 二甲連連稱是,便是一通狂拍馬屁。 當然除了邊勇捷,他們都清楚,為何殿下不將此事交于柱子間。柱將軍可是牧地烈部落的阿公一手養大的,誰知…… 如此二甲不敢想下去了,看了眼邊勇捷正開懷的模樣,小步移到老鷹身邊,輕聲問道:“如何?” 老鷹這次倒是開口了:“無異常之處?!?/br> 二甲聲音愈輕:“估計他們要忍不住了……你且……” “二甲,你嘀咕什么呢?”邊勇捷被夸的開心,頗有柱子間你也有此時的暗喜,不由從馬背兜里掏出一壺酒來,目光晃了一圈,那兩個家伙忙著,老鷹也忙著,就二甲這邊嘀咕兩句,那邊嘀咕兩句,空的很,便喊他過來,一把將酒壺扔到他懷里道:“來,咱們哥倆喝上幾口?!?/br> 二甲抱著酒壺,便屁顛屁顛的湊到邊勇捷身邊,小聲道:“我們不是還有任務……” 邊勇捷灌了口酒,露出飄飄然的享受之色來,方道:“你怎么膽子還是那么???這么點酒還能把我們灌醉了不成?” 二甲便連連應是,陪著邊勇捷喝了幾口。 “東北方向,褐色衣服,背著捆柴,健壯男子,面上無須……”老鷹突然報出一連串的形容詞,最后方道:“代號老鼠,預計一刻左右到官道榆樹十里左右?!?/br> 話音未完,手下不停的冷峻男子已經畫出一個大致模樣,也未讓老鷹看過,呼嘯一聲,喚來一只金雕,往它腳環處的銅色小環里一系,金雕徘徊一陣,方朝遠處飛去。 另一冷峻男子也未停下手,在地圖上標出點,方呼嘯一聲,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老鷹目光仍定在牧地烈部落,絲毫未分心,似是習以為常。 邊勇捷亦未分心,正和二甲勾肩搭背的訴說著自己的英勇往事,渾然沉浸在自己的話語中。 二甲邊附和著他,又轉頭與畫師交換了個眼神,方滿是討好道:“將軍,好像發現可疑人了?!?/br> 邊勇捷話語一頓,重復道:“可疑人?”才像是意識了過來,揮手道:“追蹤他看看他去哪了,和誰接頭……” 他并不放在心上,說完又自得其樂的灌了口酒。 倒是二甲領命了,方走過去與畫師嘀嘀咕咕的。 片刻后,金雕盤旋一陣,又落回了畫師肩上,畫師從它爪下拽出紙來,卻不看,反手遞給了二甲,二甲攤開看了一眼,喜上眉梢,大步走到喝的有些醉了的邊勇捷身邊,道:“對方去了神殿?!?/br> 邊勇捷一激靈,迷迷糊糊的反問道:“神殿?” 二甲點頭,臉上毫無畏懼之色,皆是立下大功的喜悅之情。 邊勇捷眨了眨眼,扔掉手里的酒壺,認真了起來:“繼續盯著神殿和阿公,我去找殿下……”此時他面色清明,毫無醉意。 二甲便微微一頓,小聲道:“神殿那邊……估計弟兄們盯不住……” 邊勇捷看了他一眼,語氣重了些道:“便是盯不??!也給我往死里盯!” 二甲便應了聲是,又是一頓馬屁,見邊勇捷浮出些笑意方委婉道:“不若我與將軍一起去?若是殿下要揮鞭子……” 邊勇捷恍然被提醒的模樣,連連點頭,帶著他直奔都天祿府邸。 * 都天祿府邸。 興沖沖而來的邊勇捷撲了個空,待聽聞殿下好似和安先生吵架了,他便極富有安全意識的沒讓仆從通報了。 這妥妥的是要被抽上好幾鞭子的預兆啊,便是有二甲替他擋鞭子,他還舍不得呢,似二甲這般又好用又會拍馬屁的人才可不好找,被抽壞了誰給他干活??? 遂回頭沖著二甲一示意,拿著殿下給的憑證就去了殿下的書房。 待關上書房的門,方有些苦惱,回頭問低著頭不敢亂瞄的二甲道:“你說我給殿下留個口信怎么樣?” 二甲便猛點頭,示意邊勇捷此計甚妙!雖不敢高聲言語夸將軍,但已然用五官靈活的表達了對將軍的欽佩之意。 邊勇捷便喜上眉頭,大搖大擺的走到桌邊,剛拿起筆,攤開紙,又停下了。 二甲頗有眼力見,垂首上前,幫他研磨。 邊勇捷拿著筆停頓了片刻,扭頭問二甲:“你說我畫畫殿下能看懂嗎?” 饒是二甲拍馬屁的技藝嫻熟,也在這個問題上失了手,訥訥不敢言語,兩人沉默了片刻,二甲試探道:“不若我寫完,將軍再潤色?” 邊勇捷拿著筆撓了撓頭,有些心動,但思及都天祿將此事交代給他時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冷顫,殿下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切記要保密。若是讓他看見二甲寫的口信,那…… 遂堅決拒絕之,楞是自己撓頭寫完了一長篇口信,待落下最后一筆,長長的松了口氣,將那鎮紙往上一壓,如釋重負般對二甲道:“太費勁了!” 二甲看著那鬼畫符的口信,又看著邊勇捷恍如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務般的臉,實在是無法違心的拍馬屁了,遂沉默了下來。 待天色漸暗,都天祿面上仍有歡喜之意,大步走入書房,聞聽仆從所言,眉梢微挑。 落塔依舊安靜而毫無存在感的跟隨在一旁。 都天祿方至桌前,便見著了他最喜歡的一方鎮紙壓著什么烏漆嘛黑的東西,他不由腳步微頓,忽而心生躊躇之意,邊勇捷之難得便是,你永遠不知道他能在完成任務的時候搞出什么幺蛾子來。 所幸他的手下倒都頗為靠譜,又有桂清在旁協助,兼具一絲運氣,這么多年不僅沒翻車,還越走越順,仕途一片坦蕩。 但是…… 都天祿皺著眉,抽出那張紙,看著上面的畫陷入了沉默。落塔在一旁挑亮燈芯,不經意的瞥到,忙低頭掩飾自己的神情。 都天祿則不必如此,楞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終連蒙帶猜猜出幾分意思來,尤不敢確認。 一時拿著那口信,竟難得的有些凄涼之感,我手下可用之人竟然是這么個貨色? 帶不動,實在是帶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61.晉江首發 次日清晨。 天色蒙蒙亮, 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大都的中心區仍是一片寂靜,還未從睡眠中醒來, 但大都外圍些的地方,早已人來人往, 吆喝聲,馬蹄聲,爭吵聲, 混成了市井氣息, 家長里短, 嬉笑怒罵,皆在其中。 但都天祿他們是無緣于此的, 這里四周靜悄悄的, 毫無人聲。 那事牽腸掛肚的記在心頭,他一大早便帶著安嘉瑞一同去了神殿。 馬蹄聲輕輕踏過石板路,未曾驚醒沉睡的城市,遙寄著不安與忐忑。 方至神殿門外,卻見殿門大開, 有一灑掃小童倚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著掃把。 突見駿馬忽至,便立刻精神了起來, 站直身體,看向來人。見都天祿翻身下馬,又握著安嘉瑞的手, 扶著他小心的從馬上爬下,方才湊上前道:“殿下可是來找大巫?”又小心翼翼的拿眼神瞟安嘉瑞。 安嘉瑞倒無甚出奇,只是今日披了一件薄披風,扣至脖子處,手揣在懷中,絲毫不露,裹得嚴嚴實實的,引得小童多看了兩眼。 都天祿見著他目光,身體微傾,擋住了他的視線,方道:“大巫可在?” 小童見著他的舉止,急忙收回了眼神,不敢再盯著他們看,低頭看著地,語氣低落了些許道:“殿下請進,大巫已經等了你們許久了?!?/br> 都天祿似欲露出一個嗤笑,又強行收斂住了,只是牽著安嘉瑞朝大巫住所走去。 未轉過長廊,又巧遇見了眼熟的人,清池正提著一包東西慢悠悠的朝前走來,不想與他們撞了個面對面。 清池微微一愣,目光便不由落在安嘉瑞身上,見他氣色尚好,面帶笑意,又瞥見都天祿刺骨的眼神直直的插到他身上,他急忙將目光收回,看著腳下的道路,繼續朝前走去。 眼見著就要插肩而過之時,安嘉瑞稍稍側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一絲探究之意,讓他的步伐不由就放慢了,心中鼓舞自己與他搭上一言。 安嘉瑞倒無其他想法,只是一看到他,便想到了都天祿身邊之人,不由有些探究之意,但見他神色惶恐,目光中毫無靈氣,平凡的與神殿內的灑掃童子無異,他便收回了眼神,無論外貌如何相似,但贗品便是贗品,哪及得上真品的一分一毫。 都天祿見安嘉瑞收回眼神,似不欲與清池搭話,便快步朝前方走去,將停下腳步鼓起勇氣的清池拋在身后,怔然的望著他們的背影。 般配至極,恍如神仙眷侶。 便是他素來被看低,已然說服自己不要再心生妄念,但仍是心中涌起失落之情,若是…… 若是我比殿下更強的話,安先生是不是就會看到我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