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安嘉瑞察覺出一絲失控之態,回手輕輕握了握他,似乎是一個回應,但卻避開話題道:“將軍一路西征可有所獲?” 都天祿也不強求他的回應,聞言,面色微沉,真心實意的不愉了起來,抱怨道:“那些人實在是麻煩,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多精力,一天到晚都能嚷嚷個不停?!?/br> 安嘉瑞有些好奇:“那些人?” 都天祿微微一僵,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有心不回答,但是看安嘉瑞好奇的目光,又不忍心他失望,只得捏著鼻子道:“就是策劃刺殺行徑的罪魁禍首們?!?/br> 安嘉瑞從他的態度中察覺出一絲微妙:“辭國文人?” 都天祿閉上嘴,在他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 察覺出這里面肯定有些貓膩,安嘉瑞不由道:“他們說些什么了?” 都天祿臉色一厲,似是想到了他不愿回憶的東西,怒火上頭,目光狠厲,是安嘉瑞從未見過的兇殘模樣。 他不由輕輕握緊了相握的手,都天祿一楞,意識到安嘉瑞就在他身邊,氣勢一緩,沖他露出兩個小酒窩道:“沒什么,就是那些……”他語氣微重:“老生常談唄?!?/br> 安嘉瑞看著他不說話,目光清澈能看透人心。 都天祿張嘴欲言,又默默的閉上了嘴。 氣氛安靜了下來。 安嘉瑞徹底好奇了起來,這是跟他有關?跟他有關又能讓都天祿不愿意提起的事情,除了結契便沒有別的了,莫非那些人是拿這個當說頭刺激他了? 但就這樣他居然還帶回了大都?活著讓他們到了大都?看來所圖甚大啊。 就在他內心琢磨的時候,真的很單純,只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都天祿卻沒想那么多,只是見他沉默,又有些擔憂嘉瑞是不是心里難受,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待會我要去宮殿見大汗,不如嘉瑞與我一起?” 安嘉瑞抬起眼看著他。 都天祿又繼續道:“我已派人將戰利品送往宮殿,到時嘉瑞或許能見上一面?”說完他瞬間就后悔了,眉頭一皺道:“還是算了,這些人不值得污了你的眼。我還是陪著你罷……” 嘉瑞輕輕嘆了口氣道:“將軍一片心意,嘉瑞皆知曉,然嘉瑞亦久未見他國故人……”說著他便露出一二失落之色,直叫都天祿心里慢慢流淌出心疼。 他倒真不是那么想見那些人,但是前面也說了,安嘉瑞真的在神殿已經……待膩了,不管是風景還是人都已經看夠了,還不如隨都天祿出去看看熱鬧,品一品失敗者們的痛苦,也是極好的。 尤其是辭國文士的嘴臉,從原身身上就能一窺其貌,可以說是十分有趣了。記仇的安某人如此想到。 卻未料此行,究竟是誰被看了熱鬧。 33.晉江首發~請支持正版~ 大都很久沒有如此熱鬧了。 大道兩旁圍滿了人, 里面甚至還夾雜著幾頭無辜的小羊羔,在人群中驚慌的“咩咩”直叫,徒留出一個羊頭在外面,身體在人群中隨著擁擠的人潮擠來擠去, 堪比受辱現場。 擠在前頭的幾個小姑娘, 臉蛋紅撲撲的,看到出是精心打扮過了,畫了眉, 涂了口脂, 甚至還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墊著腳尖朝城門口望去,似在期盼她的情郎為何還不歸來。 站在后頭些的多是些年輕氣盛的小伙子,皮膚黝黑, 朝氣十足, 有的手里還牽著出門時母親讓放牧的牛羊,擠在人群中已然是顧不上它們, 雙眼亮晶晶的看著遠方,等待著他的長輩們歸來。 人群再后頭些就不那么擁擠了,大叔們懶懶散散的湊在一起, 說著些成人的笑話, 飽經風霜的臉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只有偶爾牛羊似乎有些暴躁, 欲揚蹄子時, 才會臉色一正, 身手矯健的制住它。 談話間,偶爾會抬頭看一眼遠方的城門,也不著急,只是安心的等著自己的老朋友歸來。 草原上的馬蹄聲震響,越來越近。人群激動了起來,紛紛探頭看向城門口,飛揚的塵土后面是一行行排列整齊的軍隊,隨著駿馬飛馳,距離漸漸縮短,他們的樣貌便慢慢顯露出來。 直至城門口不遠處,軍隊慢慢停下了步伐,乃至全軍停下腳步。 隨后柱子間一個翻身,利落的下了馬,似是一個信號,所有人整齊劃一的翻身下馬,步行至城門處。 方才一整隊列,露出了中心的幾個趴在馬背上,灰頭土臉,暈乎乎的直說不出話來的戰利品。那副樣子沒有半點他們往日指點江山的風采。 故意把他們放在馬背上來了一個急行軍的柱子間瞥了他們一眼,對他們這副暈頭轉向找不到北的樣子十分滿意,這一路上他們說的話句句指責,聲聲控訴,直指安嘉瑞被強迫之事。 眼瞅著都天祿的臉色越來越昏暗,直叫他們恨不得把這些名士全給迷暈過去。 真的哪里有痛腳就往哪里戳,只戳的都天祿氣壓低沉,找理由發作了好幾個大將,一時間大將們簡直是屏氣凝神,恨不得自己先行一步回大都。 然而先沉不住氣的還是殿下,眼看著離大都越來越近,他索性輕騎先行,去了大都,把剩下獻禮的事一股腦交給了柱子間。 柱子間可算是逮著機會折騰那些名士了,叫你們嘴賤,叫你們傲骨磷磷,叫你們指點江山! 不顛的你們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安心獻禮?還不得在路上禿嚕出什么驚天之語來? 隊列整齊劃一,目不斜視的走過城門,徹底陷入了百姓的包圍中,時不時有姑娘沖上來朝英雄們身上扔花,就是一臉嚴肅的叔叔輩的大將們都被扔了滿身都是,更不要說正值婚娶年齡的柱子間和邊勇捷了,簡直成了一座移動的花架。 就是這樣,她們尤不滿足,嘴里一邊嘟囔著“殿下怎么沒來”“好遺憾啊”等話,一邊瘋狂從身后的袋子里掏出花往外扔。 后頭的小伙們不好意思這樣干,但也都眼巴巴的看著英姿颯爽的軍隊恨不得以身代之。 更后頭些的大叔們淡定的跟老朋友們打過招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中間顯眼的幾匹馬匹上橫七豎八臥著的人身上了,指指點點,很快消息就從前面傳到了后頭。 “這就是刺殺殿下的主謀?果然都是辭國人?!?/br> “只有辭國人才會搞這些陰謀詭計,這不殿下全給逮回來了嗎?” “殿下真是我輩典范!” “這些人看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丟人玩意!” 在一片唾棄聲中,有幾個突兀的聲音插入“好想嫁給殿下??!”“殿下才是真男人??!”,周圍安靜了片刻,一片附和聲,從唾棄瞬間轉換成了對都天祿的贊美。 于大都百姓而言,他們幾乎是看著都天祿從還沒馬高的少年領軍出征,到后來英姿颯爽百戰百勝的模樣,每一筆戰功都是實打實用勝利堆出來的。 他們發自內心的相信他會帶大金走向新的高度,開啟新的時代。 道路上的歡呼雀躍,大聲喝彩尚且不論,都天祿帶著安嘉瑞乘著馬車慢悠悠到了宮殿外。 安嘉瑞攏緊披風,在都天祿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倒有些追憶之色。 萬萬沒想到,就來赴個家宴,還能碰上刺殺這種事,最重要的是還刺殺成功了。 他目光從宮殿上移到了身后,都天祿顯然吸取了教訓,身后足足跟了十來個人,皆是精銳。警惕的臉上不時流露出兇悍之氣,目光銳利,路過只狗都得盯到它走開為止。 都天祿注意到他的目光,牽著他的手,微微用力,低聲道:“不喜歡他們跟著嗎?” 安嘉瑞收回目光,低聲咳嗽了兩聲道:“我知道你擔心?!?/br> 都天祿眸光微微一沉,在他嘴角偷親了一下,才開心的露出小酒窩道:“我就知道你懂我?!痹捯暨€微微上揚,顯示出主人的心情愉悅。 安嘉瑞反手就摸了摸他的頭,大庭廣眾之下都天祿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悄然紅了,但仍慢慢低下頭,任由他摸。 直接驚呆了身后一眾精銳,看著都天祿乖順的低頭被馴服的模樣,簡直如同看到了刺客。 雖然早有耳聞殿下對那個辭國人有多喜歡,但是他們萬萬想不到,殿下響當當一個漢子,砸過大汗的宮殿,砍過辭國的將軍,跟大汗翻過臉,打過皇子們的臉,說出他的名字,誰人不稱贊一聲桀驁不馴,目中無人? 誰能想到再兇狠的猛獸也會遇到天敵? 那個辭國人裹著厚厚的披風,臉小小的,看著弱不禁風的模樣,似乎大點聲就會被嚇到,但殿下在他面前聲調先軟了個9度,動不動就先露出酒窩。 他一咳嗽,連帶著殿下的表情也凝重些,一露出笑容,殿下就跟著滿心歡喜,眉頭微微一皺,殿下立刻浮現出心疼之色,喜怒哀樂皆被他掌控。 就是他們這些沒談過戀愛的俗人也看的出來,殿下用情至深。 安嘉瑞也沒有得寸進尺,反而是見好就收,摸了兩下就收回手,握拳咳嗽了幾聲。 都天祿臉色不由露出擔心之色,看了眼外面炙熱的陽光,道:“我們進去見大汗吧?!彼nD了下,擔憂道:“外面風大……” 曬的渾身發熱恨不得來一陣微風的精銳,懷疑自己跟殿下不在同一個世界里。 安嘉瑞點了點頭,又似乎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陣歡呼聲,不由轉頭望去。 都天祿帶著他熟門熟路的朝殿內走去,看見他的目光,不由解釋道:“袁三軍進城了,百姓在慶祝這次大捷?!?/br> 他們走過長廊,筆直的走入會客廳,大汗和絡清正坐在上方的椅子上,輕聲細語的說著些什么。說到好笑處,兩人彼此對視,目光深情,會心一笑。 任誰看了這副情意綿綿的溫馨場景,都得發自內心的贊一聲好一對神仙眷侶。 聽見門口的響動,大汗收回了笑容,懶洋洋的抬頭看了眼,待看見都天祿,面色一沉,似欲發火,再看見他旁邊病懨懨的安嘉瑞,硬生生給咽了下去,和顏悅色道:“天祿你們來了?” 都天祿亦沒給他好臉色看,也不行禮,自顧自的坐到了左端第一個位置上,小心翼翼的安置下安嘉瑞,又急忙讓落塔上茶,還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關切道:“身體哪里難受嗎?” 安嘉瑞笑著搖搖頭,側頭看大汗,大汗沒來得及收起的惡狠狠的表情陡然一變,露出一副關切的模樣道:“我聽聞大巫費盡心思診治,如今是已無大礙?” 安嘉瑞還未開口,都天祿接過落塔手里的茶杯,塞到他手中,冷笑道:“你看這是沒有大礙的樣子嗎?” 安嘉瑞閉上嘴,低頭喝了口茶水,溫度正好,尤帶些甘甜,回味無窮。 大汗對著他,臉色就沒那么好了:“你以為大巫用的那些藥材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都天祿更是絲毫沒有落于下風:“你個做哥哥的,讓我契弟在你的地盤上受重傷,你還有臉說藥材的事?” 大汗氣勢微頓,確實有些理虧,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角度:“你丟下袁三軍自己先回來會契弟又像個什么樣子?我問你,統帥三軍當如何!” 都天祿氣勢也一頓,但很快大聲道:“當以身作則!你這個當哥哥的哪里以身作則了?我問你,嘉瑞養傷的時候,你去看過嘉瑞沒有?” 大汗面色轉黑,眼看著說不過就要動武了。 絡清按住鞭子,笑意盈盈的道:“好了,剛回來又吵架,嘉瑞身體還未好,你們不想著怎么用點心,怎么還互相追究起責任來了?” 她說著話就是微微側頭,語笑盈盈道:“嘉瑞,別理這兩個粗漢,都在軍營里呆慣了?!?/br> 她身形微動,走到安嘉瑞身前,細細看他臉上的病色,便帶出幾分關切之情來:“看你這臉色……”語調婉轉,似有心疼之意。又生生止住,從袖口摸出一個玉扳指,綠的晶瑩剔透,在光照下反射著琉璃般色彩,不似凡品。 洛清拿著它放到安嘉瑞手上,笑道:“這先前也是父親給我的,如今你既然與天祿已結秦晉之好,我就替父親轉交給你了?!彼嫔虾?,輕輕拍了拍安嘉瑞。 安嘉瑞看著手上的玉扳指,一時不知道是如何處理,面對絡清這個看起來只是良妻賢母的女人,他是真的有些發怵,尤其是想到她沒有孩子之后,簡直無數部宮斗劇在他腦海中閃現,無一不加深了她的恐怖。 但都天祿顯然沒有這種感覺,他聞言,露出小酒窩,有些矜持又有些驕傲的樣子道:“父親看到嘉瑞也一定會喜歡他的?!彼樕蠞M是肯定之色,恨不得向天下人宣布他的嘉瑞是多么好。 牧奪多一時失語,看著他的表情,懷疑他已然忘記父親的兇狠了,要是父親還在世,他壓根就不可能和安嘉瑞結契。早就被抽的喊爹喊娘了。 牧奪多一貫溺愛都天祿,袁吉哈爾可不一樣,他寵愛小兒子,但建立在有原則的程度上,都天祿小時候仗著大汗寵愛,功課跟不上,被老師告到了袁吉哈爾處,那頓抽真是解氣啊。 牧奪多至今想起,都恨自己當初上前攔的太早了,就該讓這小子多挨幾下,省得他長大了還氣他,什么事都敢做,就沒人制得了他。 絡清微微一笑,似乎十分贊同都天祿所說。 牧奪多悻悻的放棄了讓都天祿回憶起父親的兇殘的舉動,側頭正經問道:“此番西征如何?” 都天祿手指輕輕點了點把手,不屑道:“不堪一擊,要不是大兄你囑咐我,我直接就把都城給你打下來了?!?/br> 牧奪多點了點頭,露出贊許之色:“何必急于一時。待我騰出手,必是雷霆一擊?!?/br> 說起這個,慎昭昭的臉在都天祿腦海中輕輕浮現,他不禁微微皺眉,有些猶豫要不要將此事說與大兄…… 還未等他下定決心,一陣歡呼聲傳來。 殿外飛快的走進一個仆從,躬身行禮道:“大汗,袁三軍主力攜戰利品已至宮殿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