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雨聲密集的掃進屋內,打濕了窗臺前的地面,空氣一時沉默了下來。 大巫接著道:“你乃異世重生之人?!?/br> 安嘉瑞幽幽的嘆了口氣,直言道:“大巫不如直抒其言?何必一句一句弄什么玄機?” 大巫沉默了片刻,夾雜在雨聲中語速飛快道:“原本命運的路線上,安嘉瑞的一生最終會落得郁郁而亡,名聲狼藉?!?/br> 安嘉瑞疑惑的看著大巫,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巫接著道:“但安嘉瑞不甘心,故請人幫他,讓他能重走命運之路?!?/br> 安嘉瑞琢磨出了些許味道:“他請你幫他重來一遍?此事乃人力可為?” 大巫避而不談,接著道:“但第二次他欲避開原先發生過的事,卻因緣巧合死于刺殺。死前他仍不甘心,請求故人欲再重來一次?!?/br> 大巫停頓了片刻道:“然人力有時盡,豈可無限逆天改命,故人為他耗盡神眷,心頭血皆消,方讓他重來一次?!?/br> 雨聲驟然變大,幾乎聽不清大巫的聲音。窗戶被雨水沖擊的晃來晃去,發出沉重的“吱呀”聲,若有人在輕輕嘆息。 安嘉瑞從他話音中品出了未言之意:“那個故人,不是你。是你的熟人?” 大巫繼續道:“然逆天改命,談何容易?縱有神眷和他之心頭血,亦不能讓他再來一次?!彼朴星а匀f語又最終凝聚成一句話:“然重回之事已成定局,卻無魂魄,恰好虛空之中有一諸神眷顧之魂,遂成此事?!?/br> 安嘉瑞也有千言萬語最終凝結成一句話:“你們這么厲害嗎?”動不動就幫人重生?還不是一次,連著三次? 大巫似有凄厲之色,最終卻慢慢平靜了下來:“非是我們,乃是故人生來便具神眷,天資聰穎,一通則百通,大巫中無有出其左右者?!彼nD了下,干巴巴的繼續道:“終為情愛所惑,最終……”他不再往下說,轉而提起之前的話題道:“雖安嘉瑞已經魂飛魄散,但之前兩次重生,已讓執念生根,再加上你……” 大巫斟酌了下詞語道:“與殿下感情進展順利,執念不甘,作祟與你身體中,遂致你愈漸衰弱?!?/br> 原身的執念居然真的是要跟都天祿談戀愛?安嘉瑞慢慢合上嘴,細細思索起大巫所說之話,震驚道:“所以,大巫你的意思是,故人喜歡安嘉瑞,安嘉瑞卻喜歡上了都天祿,但即使重生,都沒有跟都天祿在一起?” 大巫點了點頭,安嘉瑞默默的把大巫從故人的懷疑名單上去除了。大巫這個年紀估計沒心思談戀愛。 他尚在思索,大巫出聲打斷他的思緒道:“我與你說清楚此事,是望你珍惜此次陰差陽錯的新生,切勿辜負故人那番心血?!?/br> 安嘉瑞有些疑惑:“都天祿怎么會不與他在一起呢?他那么喜歡安嘉瑞?!?/br> 大巫對他關心的點有些無話可說,他沉默片刻才道:“無非陰差陽錯和……”他看了眼似乎真的十分好奇的安嘉瑞道:“殿下的深情來的容易,去的也容易?!?/br> 安嘉瑞明白了,在心里默默的幫原身點了個蠟,這就是拿著錯誤攻略的下場。 他如同聽聞了一個悲劇故事,有些感嘆道:“為什么安嘉瑞不跟故人在一起呢?” 大巫臉皮抽動了下,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愛情,總是這樣,兜兜轉轉,卻看不見身邊之人。故人眼光太差,為他所著迷,安嘉瑞!”他有些激動道:“安嘉瑞!毀了一個天才!一個真正的天才!” 安嘉瑞輕輕嘆了口氣:“他也毀了自己獲得幸福的唯一選擇?!?/br> 大巫冷笑一聲,情緒慢慢平復,才接著道:“我不欲故人的心血浪費,也不欲安嘉瑞得償所愿。我這里有一副藥方和藥引,你帶回去,一日喝三次,喝上兩個月,執念可解?!?/br> 安嘉瑞回想起剛才幾乎是立竿見影的藥效,有些好奇:“藥引是什么?為什么如此有效?” 大巫板著臉,耷拉下眼皮,無精打采道:“你只需知道無藥引,執念永遠無法消除。別的……”他收了聲,一言不發。 安嘉瑞從善如流道:“好的,我會按時吃藥的?!?/br> 大巫點了點頭,轉身慢慢走到房門邊,推開了門。 暴雨未停,密集的滴進廊內,清池可憐兮兮的站在廊邊,一句一句小聲默背著功課,看見大巫打開了門,臉上更顯沮喪之色:“師傅,我還沒背熟……” 大巫耷拉著眼道:“遞口信給殿下,讓他來接人?!?/br> 清池楞了下,看著外面的暴雨道:“這個天氣?”他停頓了下道:“不若將安先生留住幾日?待身體好些了再送他離開?” 大巫語氣更差:“神殿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嗎?派人去遞口信?!?/br> 清池“哦”了一聲,乖巧的朝廊下的仆從走去。 第25章 暴雨未停,但都天祿仍是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身上的大耄被打濕了些許,他毫不在意,急匆匆的走進室內,一眼看到正靠著床似乎深思著什么的安嘉瑞,大巫站在窗前看著雨勢,一言不發。 氣氛有些奇怪,但都天祿無暇顧及,他脫下被打濕的大耄遞給身后的落塔,才大步朝安嘉瑞走去。 越走近安嘉瑞,他的步伐越慢,等看到他殘留些許病色卻仍美的攝人心魄的臉時,都天祿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似乎有些不敢確信又有些自我懷疑。 安嘉瑞睫毛微眨,垂下眼,心想:看來這場危急且來勢洶洶的急病,讓他產生了強烈的不安感。這是件好事,在乎失去才會更想得到。 但他心頭卻涌起一股心疼,以都天祿之執拗,想必這幾天過的定然不好受。 而他又何其無辜? 要在原身的不甘中輪回三世,一次次喜歡上安嘉瑞,或求而不得,或失去喜愛之情。雖然大巫并未明言,但安嘉瑞能從他的描述中,聽出那兩世他們在走到結局之前,必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糾葛。哪怕大巫身處神殿,不問世事,仍能聽聞。 在那兩次愛戀中,面對原身那樣腦子有坑的名士,想必都天祿定是被折騰的很慘。這么一想,他更心疼都天祿了,這全是因為審美問題而導致的無妄之災。 都天祿似是確認了安嘉瑞是真實存在的,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安嘉瑞,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嘉瑞……”語中似有萬千情緒,纏綿至極。 大巫生生被他惡心的撩起了眼皮,忍著情緒平靜道:“藥方和藥引我讓清池給你的仆從了,到時候一日三次,按時服藥,即可藥到病除?!?/br> 清池在門外將手里的小小一包藥引和藥方遞到落塔手里,落塔恭謹的接過,輕聲道了句謝。 清池遞給他之后有些猶豫的看了眼屋內大巫的身影,問道:“安先生……他在府中……” 落塔微微抬首,似是等著他的下文。 他聲音越發小聲,臉上無端有些泛紅:“開心嗎?” 落塔有些不解,但仍是恭謹道:“安先生在府中一切皆好,多謝關心?!?/br> 清池大眼睛里的神光暗淡了下去,如同被打懨了的小草,慢慢的回到了大巫身后。 大巫似是毫無察覺,看著窗外那越下越大的雨勢,有些出神,仿佛回憶起了什么。 都天祿聽聞了大巫的囑咐,才慢慢松開了懷抱,但仍摟著安嘉瑞不松手,金瞳里泛起喜悅,在他耳邊親昵道:“嘉瑞,太好了!” 安嘉瑞與他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睛熠熠生輝,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璀璨。雖然外面下著暴雨,但是安嘉瑞還是看見了僅屬于他的太陽。 他忍不住也露出一個笑容,輕聲道:“謝謝你?!敝x謝你的喜歡,謝謝你的執著,謝謝你將自己毫無保留的攤開在我面前,讓我能遇到這樣的你。一切都剛剛好,一切都來得及,你未失去喜歡的能力,我也仍有再試一次的勇氣。 都天祿心中一動,忍不住靠近他,唇畔間的距離慢慢拉近…… “我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不如殿下趕緊帶著安嘉瑞回府,好生安置?!贝笪最^也不回的道。 都天祿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咬牙切齒的道:“大巫言之有理?!?/br> 大巫仿若毫無察覺,繼續道:“神殿不好留人,望殿下諒解?!?/br> 大巫聲音剛落,落塔就邁入了室內,小步走到都天祿身邊道:“殿下,馬車已經到神殿外了?!?/br> 他神態恭謹,穿著一身褐色衣衫,似是不起眼。但渾身上下毫無濕意,干燥的如同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一般。 都天祿微微點頭,就著被子一把把安嘉瑞抱了起來,朝室外走去。落塔在一旁將大耄小心的披到都天祿身上,掀起下擺,遮擋在安嘉瑞的頭上。 都天祿步履不停,快步走出了神殿,冒著暴雨將安嘉瑞抱進了馬車,小心安置,才解下大耄遞給落塔,又接過手帕擦干臉上的雨水。等身上沒了濕意,才坐到安嘉瑞身邊,露出小酒窩,眼睛亮亮的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失而復得的寶物,怎么看怎么喜歡。 落塔披上蓑衣,坐到了馬車外。 馬車慢慢行駛了起來。安嘉瑞都做好了被震得渾身酸疼的心理準備,卻神奇的沒感到多少震動,跟第一次的體驗完全不同。他不由有些疑惑的看向都天祿。 都天祿擴大笑容,露出了雪白的牙齒,有些邀功的對他道:“之前的馬車坐著不舒服,我讓工匠改進了幾遍。你現在坐著還難受嗎?”說著,他的眼神越發閃亮,充滿了喜悅之情。仿佛若是安嘉瑞能因此好受些,他便覺得這些花費的心血沒有白費,盡到了它應盡的用處。 安嘉瑞眼睛彎彎,嘴角浮現一個小小的酒窩:“不難受了?!?/br> 兩人目光對視,氣氛漸漸旖旎了起來。就在都天祿想做些什么的時候,馬車微微一震,外面響起了幾聲凄厲的風聲,在暴雨聲中分外響亮,馬車門框上“篤篤”響了兩聲,似是利物刺進了木頭聲。 安嘉瑞裹著被子如同一只蠶繭靠在馬車的軟塌上,聞聲,他心中浮起一絲不詳之感。都天祿把他往身后一藏,沒有掀開帷裳,而是沉聲道:“落塔?” 前方有劃破空氣的響聲傳來,片刻后,落塔才回道:“回殿下,刺客已全部伏誅?!?/br> 安嘉瑞微微一愣,從馬車一震到最后發出破空聲,不過是都天祿問出一句話的功夫,刺客居然已經被解決了? 他回憶了下都天祿抱著他上馬車時看到的情景,雨勢太大,沒看到幾個仆從。 安嘉瑞有些心驚,不論是他手下的戰斗力,還是刺殺本身。他抬起臉,面帶憂慮之色:“你之前也遇到過刺客嗎?” 都天祿正掀起帷裳,看向馬車外,又不著痕跡的遮住了安嘉瑞的視角,聞言才放下帷裳,輕松道:“不知道打哪來的蠢蟊賊。嘉瑞你無須擔心?!?/br> 馬車輕輕一沉,落塔掀開了帷裳,半跪在馭位上垂首道:“殿下,此乃仆之過,未先行發現賊人蹤跡?!?/br> 都天祿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檢查完了?” 落塔地聲應是。 都天祿看了眼雨勢,眉頭未解道:“趕回府中再議?!?/br> 馬車聲又起,慢慢駛向府邸。 神殿。 目送馬車消失在眼前,清池才舉著傘,慢慢走回了大巫所在的室內。 他將濕透的傘合攏放在墻角,衣裳上仍有大片水漬,他看了眼水漬,眉眼間似有些憂愁,輕輕嘆了口氣,才抬眼看去,驚訝的發現大巫沒有如往常般坐在蒲團上,反而仍站在窗前,似乎陷入了回憶。 他腳步不由放輕了些,躡手躡腳的走到桌邊拿起書本,正欲離開,大巫突然開口道:“昨天留的功課會背了嗎?” 落清縮了縮腦袋,臉上浮起畏瑟,小聲道:“還……還沒有?!?/br> 大巫沒有看他,沉默了片刻,似是十分失望的嘆了口氣,落清臉上不由浮現出了自責之色,整個人的氣場都暗淡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明明小的時候他也曾被眾人稱頌,譽有神童之名。但不知何時起,他似乎失去了這種天賦,再也感受不到冥冥中那股奇特的感應。 神殿里的巫都對他露出了失望之色,唯有大巫仍堅持收他為弟子,沒有放棄他。 但越是這樣,他越是感到自己不配成為大巫的弟子。功課時時背誦,仍不得其解,似是越往后他越泯于常人。 漸漸連后來進來服侍的小童們的學習進度也超過了他,他已然淪落為神殿的笑柄。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他于姆媽一道毫無天賦,或許不應該留在神殿繼續下去。但是不知為何,他始終沒有提出離開。 大巫沉默了一會,才道:“今日的血放了嗎?” 清池一愣,連連點頭道:“我都收集到瓶子里了,要拿來給您嗎?” 大巫搖了搖頭。 清池又想起了些什么,眼神突然一亮道:“師傅,給殿下的藥引只有一個月的量,之后的藥引需要我去送嗎?” 大巫停頓了片刻道:“何必你去送,到時候讓仆從們送就行了?!?/br> 清池眨了眨眼,有些不甘心道:“可是這樣不會慢待了殿下嗎?反正我也閑著……” 大巫轉頭,目光銳利如鷹隼:“你很閑?你的功課背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