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而楊太后先是傷了海福的臉面,繼而又為了他,傷了曹吉的臉面。 曹吉那樣的人,之前為了謠言就能攛唆楊太后鬧出闔宮搜查的事,如今怕也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可夏司廉沒想到,這把火,居然燒到了他的頭上。 曹吉策反了海福如今僅剩的,除夏司廉之外的干兒子司忠,說出了一個令闔宮震驚的大秘密——廖妃臨死之前,為先皇誕下了一個子嗣。 這子嗣未言明男女,但已足夠朝野震動。 這消息出來時,還在半夜,曹吉從楊太后的宮里出來,帶著人就朝著冷宮而去,砸開了好幾扇門,聲勢鬧得不算大,卻還是驚醒了淺眠的夏司廉,他攀著墻往外一看,轉回身就抱著珈以翻墻去了隔壁。 他早些時候趁人不備時翻過來好幾次,在隔壁這瘋妃的院子里埋了個箱子,這次把珈以抱過來,翻開那箱子就把珈以放了進去,看她迷蒙地睜眼醒來,抹了把汗,對她笑,“小午別怕,阿兄和你玩個游戲?!?/br> 他說得又輕又柔,“你躲在這兒,一聲不吭,不要被任何人發現,就是你贏?!?/br> 珈以迷迷蒙蒙地朝他眨眼。 夏司廉怕她等會兒怕黑哭嚎,雖心下不忍,卻還是伸手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一邊輕柔地哄她,“小午不怕,你別說話,睡覺就好?!?/br> 珈以閉上了眼睛。 夏司廉怕傷了她,又怕她醒,捂了一會兒松開手,蓋上箱子的蓋子,又去前院,站在那瘋妃的門口,輕聲喊她,“娘娘,圣駕來了,您趕緊恭迎?!?/br> 重復了兩邊,那瘋妃便衣衫不整地沖了出來,打開門又哭又笑。 她鬧出的聲響大,夏司廉翻回院子,收拾好剛才落在外面的珈以的小衣物,妥帖都藏在了床榻底下的箱子里,然后假裝被吵醒,走出門去。 曹吉知曉他,看他第一眼就露了笑,“小廉子還在冷宮里待著呢?” 他臉上的笑無半絲好意,“你那干爹也是厲害,做錯了事,慣會用干兒子頂事不說,這對干兒子可是一點都不心疼,說舍棄就舍棄,也難怪,旁人被我說兩句,就動了心思,遠遠離開了他?!?/br> 站在曹吉身后的司忠垂著臉,不說話。 司廉也沒什么反應,只躬身讓開,“不妨礙曹公公例行公事?!?/br> 他這般反應,倒是讓曹吉都驚奇地看了眼司忠。 按說,夏司廉這小崽子在廖妃那事后不久就被貶來了冷宮,應是最有可能養著廖妃那孩子的人,可他這番作態,又鎮定自若得,讓人覺得……他是個障眼法。 畢竟他會來,還是楊太后開的嘴,且他如今也不過九歲稚齡,真要有什么,怕是現在應該要晃得打擺子了。 而曹吉偏頭去看,還看他打了個哈欠。 那邊搜屋子的人也走了出來,朝曹吉搖了搖頭。 夏司廉瞧著他們互動,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輕輕地活動了下,心中輕舒了口氣,也是多虧了他自小養成的性格,養著小午的每一日都是提心吊膽的,半點不敢松懈,每日房間都細細收拾過,也算在今日逃過了一劫。 曹吉轉了頭,看著夏司廉笑了笑,帶著人緩緩走了出去。 夏司廉回身回了房間躺下,聽到隔壁入門搜查的內宦們被瘋妃纏上,曹吉皺了眉頭,揚聲喊走了搜查的人,腳步聲退得飛快。 夏司廉閉著眼躺著,耳邊似乎隱隱能聽見小午的哭聲。 而他凝神去聽,卻又只聽見瘋妃的嘶吼。 這一夜過得無比漫長。 夏司廉按時晨起洗漱,揉著眼睛出門時,看見站在門外的司忠,臉上的驚訝一晃而過,卻是連招呼都不打,轉身就走。 司忠跟在他身后,半晌才開了口,“海福心狠,曹吉貪婪,萬歲無權,太后并沒將我們看在眼里,你守著她,又有什么用?不過就是就是為人做嫁衣罷了?!?/br> 夏司廉轉頭,看著他,皺了眉頭,“你說這些,難道不是想為你自己找個替死者嗎?你與他們有什么區別呢?” 他不理司忠,轉身走了。 他腳步走得沉穩,在外辦事也看不出一絲異樣,而傍晚回去,確認了周圍無事,翻過墻打開了箱子,看見里面滿臉淚痕地昏睡過去的珈以,伸手一摸她guntang的額頭,臉色立時就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心兩用,感覺自己完全把握不好寫文的節奏。 這樣好了,我盡量日更把這個故事寫完,然后反正數據挺差也沒榜單,我們等十月份,我放國慶了,再一口氣更新完結。。 恩,我就單方面決定這樣做了,不然這個文的質量真的會一降再降的,最后那個故事好廢腦子的~~~ 第115章 他不會說愛你(4) 珈以原本應該在原身七八歲,第一次遇到生死大劫時出現的,但沒想原身剛出生不久,但沒想原身從母胎里帶了毒,顛簸著被下了迷藥藏在食盒里,醒過來又哭嚎著受了寒,竟就這么抽噎著憋過氣去,逼得她不得不早早來了。 可她來了,這個小身子照樣還是不能說話也走不了路,她被夏司廉藏在了箱子里,連個“我會安靜”的乖巧表情都沒有表露出來,就被迷藥迷暈了過去。 那次又受了寒發燒,珈以差點也被燒得暈死過去。 好在她神智還在,不是真的嬰兒,夏司廉好不容易熬出來的藥汁她一口一口地都喝了,好歹是救了條命回來,只是身體也被損傷得厲害,連著夏司廉一起小心翼翼地養了五年,還是個瘦削的小猴子模樣。 珈以躺在床上哀傷地嘆了口氣,耳尖地聽到外面傳來的開門聲,屏息凝神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忍著沒出聲,直到開門聲傳來,她看見了來人的影子,才從雙上一躍而起,開心地撲了過去,“阿兄,你回來了!” 她小臉上全是笑,只是蒼白得有些虛弱。 夏司廉的臉與她差不多白,他朝笑瞇瞇的珈以點了下頭,伸手與她握了下,拍了下她的小腦袋,走到門邊,捧起一捧水,緩緩地洗掉了臉上的□□。 往臉上傅粉,那是前兩年宮里的公公們剛興起的風潮。 由海福和曹吉帶頭,這兩位臉上那嘩啦啦的□□,都是眾人們研究“時興”的寶貝,宮里這傅粉還得有品級,夏司廉半年前才將將夠級。 他如今是海福唯一的干兒子,宮里明里暗里瞧著他的人不少,但海福愣就不把他調回到身邊擔任要職。楊太后偶有一次問起來,他眼淚一抹,整個人看著都苦澀而無奈,“奴才本就是無根之人,這干兒子,想來也不為老天所容?!?/br> 這話里的意思,就是要放棄夏司廉了。 他那邊透出這種風聲來,曹吉自是不信,給夏司廉找了好些麻煩,他連著十天半月,身上都是帶著傷的,卻也沒見海福說過什么。 后來還是楊太后不知從哪知曉了風聲,數落了曹吉幾句,才讓他偃旗息鼓。 所以夏司廉混了五年,也才從庶八品的小太監,混到了正七品。 這一路走來,連就在他身邊的珈以,都說不清楚他吃了多少苦。 事事要靠他自己摸爬滾打,家里又有個小崽子要提心吊膽,夏司廉原本就沉默寡言的性子變得愈發的深不可測,他帶在手邊的那幾個小太監,見了他莫不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走半句,多說半個字的。 尤其最近這段時日,曹吉找了個由頭,徹底斗敗了海福拐著門路送進楊太后的帳里,壓著曹吉很是得寵了好幾個月的那個年輕侍衛,倒是讓海福在楊太后面前都失了幾分顏面,只能垂著頭做人。 夏司廉洗了臉,他那張猶存稚氣的臉就露了出來,少了幾分陰沉。 珈以從床上爬下來,把挖來藏在床底下的野菜像捧珍寶一樣捧到夏司廉面前,和他獻寶,“阿兄,我今日早晨翻去隔壁院子挖出來的,你看看,嫩不嫩?” 她的眼睛很大,因為臉盤小,人又瘦削,這大眼睛看起來不顯可愛,反而有幾分悚然,像是從哪里鉆出來的小鬼。 夏司廉伸手挑揀了一二,從懷里摸出個紙包遞給她,又拿了剛才洗臉的帕子給她擦手,“小臟貓?!?/br> 擦干凈了手才能吃糕點,珈以乖乖坐著讓他擦,脖子卻伸得老長去叼了塊糕點咬在嘴里吃著,含糊不清的語調,“才不是呢,小午自己吃飯睡覺,一聲都沒有吭過,可乖可乖了?!?/br> 冷宮人少,夏司廉話也少,對著珈以能多些話,可偏他白日里都不能在冷宮待著,因而珈以說話這語調,像極了隔壁的瘋妃。 那瘋妃早年是戲子出身,一把嗓子婉轉動聽得很,即使如今瘋了日日哀嘆,那音調也還能算是繞梁三日的,珈以聽得多了,咬字念音,像了八成。 她奶聲奶氣地說著話,夏司廉拿著小板凳坐在地上開始挑揀她挖來的野菜,出去拿了小爐子,給她煮了個野菜湯。 珈以喝了半碗,摸著小肚子往床上一躺,滾了幾圈就睡了過去。 她身子弱,吃得少,睡得多,腸胃也弱,吃了葷食吸收不了,反倒也折騰著上吐下瀉,夏司廉被她嚇了幾次,再不敢讓她多吃。 收拾完,夏司廉走到床邊將她往里挪了挪,睡在外面閉上了眼。 他一動未動,可一個時辰之后,依舊未睡著。 四周寂靜,可他耳邊卻還留著那個小宮女的求饒。 可海福在他身后站著,只推了他一把,催他趕緊動手。 親手勒死一個人,夏司廉累得渾身都拖了力,卻還是要提著腳步,聽著海福的吩咐,上去親手探了她的鼻息,又冷著張臉,跟著海福出了院門。 院外太陽熱烈,卻半點照不暖他。 夏司廉轉過頭,去看身邊睡得萬事不知的珈以,突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拿過她的一只手,軟綿綿的,捏在了手里一節節把玩著。 這用了三四年的法子,依舊有效果。 珈以迷糊糊醒過些神來,感覺到握在手上并不重的力道,腦子勉強清醒過來,猜到夏司廉肯定是遇見了什么事,轉身一滾就滾到了他懷里,小手用力回捏了下。 “阿兄不難過,”她聲音含含糊糊的,“小午在呢?!?/br> 這稱呼反過來,就是夏司廉往日里在她生病時哄她的話。 夏司廉被她哄得失笑,輕輕在她后背拍了拍。 他勉強在凌晨合了會兒眼,起身去做事,卻在半上午時又被海福叫了過去。 海福又給他尋了個差事,讓他去盯著曹吉手底下一個跟著盛平帝的小太監,找出個簍子,將他從盛平帝身邊挪開。 按著楊太后的性子,這“簍子”,最好是這小太監有不止一個對食。 曹吉在楊太后面前,慣常擺出個深情款款的模樣,若是他手底下的人這般朝秦暮楚,他在楊太后面前,自然也落得個心口不一的印子。 夏司廉接了這事兒,被遣到了盛平帝面前,當個承膳的小太監。 他離得近,又有心查,那小太監跟著盛平帝頗有臉面,加之底下的小太監都捧著,心思就有些大了,摟了錢,奪了權,被曹吉壓著,就是未敢動女色。 盛平帝眼下已經十一歲,早年清了毒,這些年也養出了些少年模樣,盛朝成婚早,十二三歲訂婚的不在少數,待到十五再成婚圓房,尤其盛平帝是皇室單脈,朝堂上盯著他早日完婚親政的臣屬不在少數。 前朝為皇后人選,已經爭論了好些時日。 尤其是楊家也盯上了這位置,竟是試圖與楊太后修復關系,將家中適齡女子送進宮“陪伴”楊太后,消息也傳得有鼻子有眼。 前朝人心浮動,后宮自然也難以消停。 御前的宮女離盛平帝近,心思本就容易浮動,被有心人攛唆幾句,竟在半夜試圖去爬龍床,驚醒了盛平帝,被人壓在了地上。 壓著她的人,正巧是守在外廳值夜的夏司廉。 那曹吉手下的小太監大呼小叫著護駕,眼睛卻晃在那宮女身上,從她豐腴的前胸看到纖細的腰肢,目光晦澀又大膽。 “你想活嗎?” 周遭吵鬧,夏司廉忽地低了頭,湊在那宮女耳邊低語,如同來自地獄的蠱惑,“爬龍床難逃一死,還不如說,你是與某位公公私會?!?/br> 楊太后極惡宮人對食的事,因緣由問題,宮內知曉的人寥寥無幾。 那宮女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聽見了這話,抬頭就撞上了小太監的眼睛。 她也清楚地看見了那眼睛里的意味,并想到了這位喜公公身后的人。 于是之后的事情,就變成了被鬧大的一場宮女與太監之間的私事,盛平帝肅著臉坐在一旁垂頭瞌睡,楊太后坐在上首皺緊眉頭,而海福姍姍來遲,看著跪在下頭咬牙切齒地為手下人辯白的曹吉,湊到楊太后身邊說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