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下面還有一回,要不喜歡悲劇的小可愛,或許要慎點。 第81章 魔教里的女俠(完) 從嶺北趙家滅門開始,江湖上的傳聞就未曾消停過。 前面那些暫不提,單是東極玄虛宮的云少俠帶著眾人去尋魔教開始,這江湖話題榜上的最紅人物就日日刷新,鬧得江湖上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只因那上了話題榜,絕不是什么喜得麟兒,笑迎佳婦之類的,人人樂道的好事,而簡直就是個人黑歷史大起底,從七歲尿床到十三歲強搶了家中旁系的功勞,再到二十三歲在背后算計了哪家人,與誰誰誰有著不可告人的私情…… 一清二楚,甚是具體。 各州府的官府公欄被每日刷新的各家秘聞貼得滿滿當當,成了最熱鬧的地。 連賭坊都熱鬧起來,因為壓明日會有誰倒霉,成了最有意思的賭局。 做過虧心事的人都想揪出這幕后黑手,可不管怎么蹲守,那些去貼布告的人左右是一問三不知,后面cao控的人躲得卻比老鼠還好,愣是讓他們束手無策。 這場熱鬧熱鬧到了第十七天,云少俠帶著人到了西陵山。 這消息成了最新公告。 眾人一瞧,那看戲的心登時就有些不滿了。 可這散了熱頭回去一尋摸,連腦瓜子最不好用的都在這會兒醒過神來了——這江湖什么時候,就成了遍地是人渣,連滅魔教好似都成了可有可無的事兒了? 他們將這些天被爆出來的那十六個人,連帶著早傳開風聲的于舵主連一塊兒一想,猛地覺得,完了。 這些往常都是在江湖里頗有臉面的人啊,這風氣不就是他們帶的吧? 這腦筋一轉,善于推卸責任的人們立即就找到了罪魁禍首,群起而攻之,愣是將那些個人渣們都轟下了臺,然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可這仇怨完了,這問題也就來了——日后江湖,交給誰管呢? 正巧這時候,云少俠斬殺了魔教教主與左護法的功績被人大肆傳開。 有些人動了心思,正想湊這熱乎勁將嚴枕云給推上去,有些人就不樂意了,說這云少年年紀輕,資歷淺,怕是還不夠服眾,得等兩年。 可這等兩年的話才出口呢,就聽說魔教少主往西北去,帶著原本魔教的教眾,重新創了個教,很簡略就叫魔教,并且真誠地向武林宣布,之前那“個人黑歷史起底”的事兒,就是他們干的,且他們要繼續干下去,永不停歇。 背地里暗戳戳做過虧心事的,可不止那十七人。 且魔教這擺明了就是要鬧得江湖腥風血雨,誰要是敢去碰那如今叫做武林盟主的位置,下一個公告欄上糊一臉臭雞蛋的,保準就是他。 于是,大家都慫了。 也沒人在說云少俠年紀輕了,這話如今都變成了,“江湖還是年輕人的江湖啊,就是該讓你們這些小輩多歷練,我們就不摻和了?!?/br> 八個十個的,退得飛快。 嚴枕云就這樣成了武林盟主。 手底下一大幫人,全是各家遞出來的小輩,好些還是他的師兄弟。 他當了這武林盟主,魔教也不安生,隔了三月半年的就鬧個事兒,嚴枕云心里存了念頭,都是自個帶著人去追,倒是發現了好些失傳已久的內功心法或是奇門怪陣,也著實是除了不少山賊水匪,申了許多陳年冤屈。 不知不覺的,就像是一湖渾濁的水,被人不斷打撈過濾,放掉舊的,引入新的,這湖水漸漸不再復當年模樣。 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卻又不再是那個江湖。 嚴枕云的事務漸漸輕緩下來,魔教也安分了,他能有自己的時間了。 可時間過得那樣快啊,不過十年,他耳邊兩鬢已有白發,他有好些想要去卻一直未去的地方,也不再是當年的模樣。 嚴枕云回了江南,去了鎮寧。 三月,鎮寧大雨,澆得路上措不及防的行人匆匆往家跑去,小販們也咒罵著天氣,急急收了攤,就怕澆著雨淋病了,浪費了好不容易賺來的錢財。 街上漸漸少人跡。 嚴枕云正巧走到了一座橋上,他想了想,坐在那欄桿上,瞧著底下的流水。 他在想他印象中的上一場大雨。 那時他孤身在追魔教的人,天冷,雨許是比今日還大,他淋得濕透進了一座破廟,靠在欄柱上,多日未合眼的疲憊鋪天蓋地而來,他竟就這么睡了過去。 醒來,面前燃了火堆,柴已燒到了末尾,而他身上搭著一件衣裳。 但是這些都未曾讓嚴枕云變色,他突然站起身,不顧那柴火燙手,硬是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挪開了他左邊靠石墩的那根木柴,看見了被它蓋著,已經有些損壞了的一條簡陋的小魚。 有人用了這破廟中經年的灰塵,閑極無聊,畫了這條小魚。 嚴枕云坐在火堆邊,又哭又笑,像是個傻子。 他帶走了那件衣裳,與他的梅枝藏在一塊兒,卻帶不走那條小魚。 他從來都帶不走那條小魚。 一條,在他家的湖邊,早就失了蹤跡,一條,在東極山上,不過一日就化了,還有這條,是連半絲風都禁不住的灰塵。 世事從來便有如意與不如意。 “噠噠噠”,很是清脆的腳步聲,一個穿著蓑衣的小姑娘跑上了橋,看見了坐在橋邊的男人。 她抱著懷里溫熱的糯米雞,很是疑惑地看了他幾眼,跑下橋去幾步,又站住,跑了回來,看著那渾身淋得濕透還坐著不動的叔叔,很是迷惑地問他,“叔叔,雨這么大,你打得這么濕,不冷嗎?” 嚴枕云回頭看她,點頭,“我冷的?!?/br> 小姑娘更疑惑了,“那你為什么還坐在這里?” 就是她,這么小,也知道不能淋雨,淋雨了要喝姜湯,要沐浴,要換衣裳。 可她聽見這個奇怪的叔叔回答她,“我在等一個給我添衣裳的人?!?/br> 小姑娘點頭,又問,“那她什么時候來?” 嚴枕云臉上的笑頓了下,但也只是這么一下,他回過頭去,看著腳下河水,告訴這個熱心腸的小姑娘,那個他并不想承認的答案。 “大概,她永遠也不會來了?!?/br> 小姑娘被這彎彎繞繞弄得頭暈,她有些后悔自己搭理這怪叔叔了,可想著他這樣子實在可憐,比她家里等著吃糯米雞的弟弟還可憐。 所以她說,“她不來,叔叔你去找她不就好了,為何要在這兒等著!” “噠噠噠”,小姑娘又下了石階,滿心歡喜的朝家中而去。 嚴枕云看著她無憂無慮的小背影,竟突然醒過神來。 他離了鎮寧,去了潛林,去到他們曾住過的那個小院子里。 院子里的梅花已過了花期,如今長滿了樹葉,嚴枕云拿了個小鏟子,去梅花樹下松土,按著早年的記憶,去挖他們埋下的瓦罐。 瓦罐挖出來,他先是去拿了那封信。 信紙已有些磨損,但還看得清上面他略顯稚嫩的字跡,一筆一劃寫著,似乎還能看見他的委屈與堅定,是他曾以為自己邁不過去,也背負不動的家仇。 然而事到如今,那些逼死他阿娘的人都已付出了代價,他也過得不錯。 腿有些酸麻,地上并不濕,嚴枕云干脆就席地而坐,去掏了另一封信。 比起他絮叨的家仇與恩情,這封信實是簡單得很,只一句話。 ——云哥兒,你報了仇,當了大俠,也要記得開心啊。 信上的字跡忽然被眼淚糊了下。 嚴枕云趕緊將那迅速暈染開的紙舉高,對著日光輕輕地吹,然后細細收好,想著帶回去定要先好好修補。 他努力岔開了心神,去摸那壇梅花酒,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拿掉了封泥,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又酸又澀又苦,還有股難言的滋味。 嚴枕云皺了臉,被這味道惡心得夠嗆,忍不住就抱怨,“阿姐,你這釀酒的手藝可真是糟糕??!” 然而風靜樹也靜,并沒有人回答他。 嚴枕云慢悠悠地,將那壇酒都喝完了。 他覺得自己大抵會中毒而死。 可他還是抬起那酒壇,往嘴里倒。 這次倒出來的,卻是個很小很小的紙包。 那紙包外不知裹了層什么,滑溜溜的,里面卻是半點不進水,嚴枕云拆開了,倒出來兩顆糖,還有一塊小石頭,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字。 ——云哥兒,酒不好喝,給你塊桂花糖甜甜嘴。 這真的是…… 嚴枕云握著那兩塊桂花糖,坐在梅花樹下,坐在泥地上,抬頭望天,忽而說了一句,“下場雨吧,下場雨好不好?” 天邊轟隆一聲,竟真的有個悶雷,繼而春雨便淅淅瀝瀝地飄了下來。 他在雨里坐著,那些瓦罐酒壇什么的,都被他放到了屋檐下,他就坐在雨里,渾身濕透,手里捏著那兩塊糖,看著它們慢慢在手心融化,問了句。 “阿姐,你覺得這糖甜不甜?” 又自問自答,“你的酒這般難喝,這糖肯定也不甜?!?/br> 他只在潛林帶了兩天,然后就去了東極,去了極東鎮,去了嶺北趙家,又去了西陵山,過了梅陣,站在已然廢棄的大殿上。 身后有人靠近。 嚴枕云轉回頭去,看見來人,點頭算是與他打了招呼。 滕星野看他那神情,皺了眉頭,“你知道她已經死了,什么時候?” 前半句肯定,后半句才是疑問。 “你在破廟里給我畫那條魚的時候?!眹勒碓频穆曇艉艿?,“你學得很像,簡直是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魚在笑?!?/br> “魚怎么可能會笑?” 滕星野這話問出口,看見嚴枕云的神色,恍然間回過神來,氣極怒吼,“你方才實在詐我?” “只是在確認那條魚是你畫的罷了?!?/br> 嚴枕云張開手,迎接呼嘯而過的風聲,神情看著很是安然閑適。 他這模樣,莫名就與珈以往日坐在樹上閉目養神的神情很是相似,滕星野心下莫名嫉妒,張嘴便戳他,“那你就不想知道她葬在哪里?” “葬在哪里,又有什么關系,左右你不會讓我知曉,也不想讓我去祭拜她?!眹勒碓票犃搜?,看向他,眉眼溫和,疏朗大氣,確是無甚芥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