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卓小然的擔心不是多余的。

    安可在地獄體驗了一把人體烤串后，終于魂回人間。他徹底回過神，一低頭，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沾滿了醬汁的衣服；再一抬頭，又從鏡子里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發型，頓時跟航空母艦上天似的，炸了。

    大概說中文已經表達不出他此刻內心的憤怒，于是在喊了卓小然的名字后，又咬牙切齒地蹦出一句，“i am going to kill you！”

    卓小然被他怨氣十足的吼聲嚇得一機靈，忙做著最后的補救，道，“別急別急，我有辦法，你在這里等我一分鐘，我去去就回！”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卓小然沖到飯店，道，“我買的新衣服呢？快，快給我！”

    程西溪忙將購物袋遞過去，想到安可剛才被拖走時那魂不守舍的樣子，不放心地問，“他還好吧？”

    卓小然言簡意賅地道，“并發癥?！?/br>
    這三個字恰如其分地描述了一切，程西溪不需要她再多解釋一個字，瞬間秒懂，隨即投給她一個祝你好運的目光。

    卓小然此時也顧不得自艾自憐，忙拎著大包小包又火速回到現場，推門走進女廁所，卻郁悶地發現人不見了。

    “安可？”

    剛叫了一聲，忽然聽到里面小隔間有人在抽馬桶，之后一個大媽走了出來。

    大媽看見卓小然，好心地道，“小姑娘，你當心點，上廁所一定要把門鎖住，剛才這里有個變態?！?/br>
    嘶，變……態！這說的該不會是安可吧？

    卓小然心口一緊，忙問，“變態長啥樣？”

    大媽搖頭，“我沒看見。我來的時候，變態已經跑了，是聽之前出來的人說的?！?/br>
    還好還好，卓小然松口氣，打發了大媽 ，越過洗手池，走到一排隔間前。

    不知道安可是不是在其中一間，但想到廁所里或許還有其他人，不敢直接叫他名字。腦筋一轉，頓時想出個辦法，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考驗她英語的時候了。于是卓小然干咳一聲，潤了潤嗓子后，用英語道，“where are you？if you are there，just open the door.”

    卓小然說完這句，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她這是在干嘛？鐵道游擊隊在地下接頭嗎？還得用暗語。

    話音落下，其中一個隔間的門立即打開了一條縫，卓小然湊過去一看，安可果然在里面。只見他貓著腰，站在馬桶蓋上，臉部表情十分嚴峻，雙眉間擰出了一個川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卓小然走了進去，然后關上門，隔間雖然小，但由于安可站在馬桶上，所以勉強能容下兩個人。

    廁所里又臟又臭，安可出了一身冷汗，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立，用盡了全身上下的洪荒之力，才勉強克制住自己沒有尖叫出來?，F在看到卓小然，激動地愴然涕下，一雙嘴唇抖抖抖，抖了半天也沒能發出一個字。

    卓小然無聲地安慰，“別怕，我來了！”

    安可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了一點精神后，用力瞪向卓小然。他轉了轉眼珠子，在引起她的注意后，將自己的視線以順時針方向緩緩在四周的墻壁上移動。一點鐘的方向粘著一顆泡泡糖，三點鐘的方向有疑似血漬的污點，九點鐘的方向有一只死蒼蠅的尸體，十二點的方向有小廣告。除此之外，天花板上有蜘蛛網、霉點，地上有用過的廁紙、避孕套、衛生巾……

    就這樣，卓小然跟著他的目光把這個小隔間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地掃描了一遍，一些通常都被她忽略的小細節在眼前無限放大了n倍。打個比方，原本是站在地球上用rou眼看月亮，只瞧見一些陰影?，F在在他的引導下，jiu的一聲登錄月球，陰影瞬間變成了凹凹凸凸的坑。

    要不是她撞自己，香料就不會鉆進鼻子；要是香料不鉆進鼻子，他也不會被拖去女廁所；要是不被拖去女廁所，也不會被當做變態；要是不被當作變態，就不會陷入這個臟亂差的馬桶間！所以，這一連串的因果循環，都是卓小然的錯，萬死難逃其咎。

    安可怒視她，將手中的濕巾紙一撕為二，然后再二撕為四，一雙藍眼睛被怒火燒成了紅眼睛，仿佛隨時會噴出火來。

    卓小然從沒見過他這么喪病的樣子，小心肝心臟怦怦直跳，怕他撕完紙巾，就該手撕自己了，趕緊壓低聲音道，“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br>
    深f*g呼吸！安可把裝著消毒噴霧的塑料瓶捏的劈啪作響，按照他這個手勁，再捏幾下就該爆了。

    看著他扭曲的表情，卓小然頭皮一陣發麻，只覺得亞歷山大。

    大媽終于走了，確定廁所里再沒第三個人，卓小然解釋，“這事真不能怪我，誰知道你會去聞十三香，還剛好在那個時候?！?/br>
    安可把自己一雙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怒發沖冠地道，“怪窩咯！”

    卓小然忙搖頭，“不怪你，當然不怪你，要怪就怪造化?！?/br>
    反正他不知道造化的意思，這黑鍋就扔給它背吧。

    現在討論誰對誰錯也沒用，關鍵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于是安可伸手指了指地上。

    無需他多說一個字，卓小然已然心領神會，趕緊從包里拿出紙巾一張張墊在地上，給他騰出落腳的地方。兩人一個在前面鋪紙巾，一個跟在后面踩紙巾，一頓折騰后，好不容易走到洗手池。卓小然伸手去拉門，眼看勝利在望了，忽聽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了交談聲。

    一個男聲道，“廁所里怎么會有變態？”

    一個女聲回答，“一個大老爺們跑去女廁所偷窺，不是變態是什么？”

    另一個女聲也跟著道，“真的有男的在女廁所，弄的我們都不敢去了。保安先生，麻煩你幫我們檢查一下，要是沒有我們就放心了?！?/br>
    確保這棟大樓的安全是保安的職責，所以就聽他在那道，“好的，知道了?！?/br>
    聽腳步聲越來越近，要被這三個人撞上，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情急之下，卓小然推著安可這個‘變態’，連蹦帶跳地又跑回了隔間。

    剛鎖上門，就聽到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只聽保安道，“誰啊，這么混蛋，把廁紙扔的滿地都是?！?/br>
    一個女聲道，“肯定是那個變態?！?/br>
    另個附和，“你看這紙巾還有方向?！?/br>
    見三個人朝著這邊過來，卓小然捏了一把冷汗，轉身去看安可，想讓他千萬別露出馬腳。誰知，這家伙根本不用她吩咐，早就站到馬桶板上去了。

    從前到后一共也就三個坑位，兩個門開著，里面有沒有人那是一目了然，只有第一個是關著。

    保安站在外面推了下，見門板紋絲不動，知道里面必然有人，于是問，“誰在里面？”

    卓小然對安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回道，“門鎖著當然有人。干嘛干嘛？怎么女廁所里來了一個男人？”

    聽到是女聲，保安很是尷尬，急忙解釋，“這兩個姑娘說這里有變態，讓我查看一下。你沒遇上吧?！?/br>
    卓小然立即插科打諢，“麻煩你借口找的也專業一點！哪里有什么變態？我看你才是變態吧?！?/br>
    保安見自己被冤枉，不由著急了，下意識為自己辯解，同時讓另外兩個女孩作證。

    其中有一個女孩道，“你能出來讓保安檢查一下……”

    卓小然打斷她，故作彪悍地罵道，“神經病啊，我拉屎拉到一半，你讓我出來？”

    保安也覺得這樣不太好，便訕訕地笑了笑，“你繼續你繼續，當我們不存在?！?/br>
    看門板底下漏出來的地方確實只有一雙腳，而且看這尺寸顯然是女人的腳。保安怕被投訴，不敢在廁所里待久，于是說了一聲抱歉，就趕緊退出去。

    走到門口，他對另外兩個同來的妹子道，“我在外面站一會兒崗，要是有什么狀況，你們就喊?！?/br>
    保安走后，兩個妹子心定了，一人占一個坑，該干嘛干嘛。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扯拉衣服的聲音，再之后就是一陣細水長流。

    安可的尷尬癥、強迫癥、潔癖癥……多癥同時并發，心臟快要承受不住負荷爆炸了。但一想到要是暈倒在這里，身上不但會沾上各種細菌病菌，還會被當做色狼變態，那他謙謙君子、如玉紳士的人設就全毀了。一想到這里，他立即咬緊牙關，死了也要守住最后一道防線，千萬不能奔潰。

    妹子們終于方便完了，聽到抽馬桶的聲音，卓小然和安可同時松了口氣。想著這下兩人總可以走了吧，誰知，她們洗完手后，又開始交流起化妝心得。

    大概是撞上了換班時間，廁所一下子熱鬧了，迎來它的小高峰。這兩姑娘還沒走，又來了別人，聽這動靜，還是好幾個。

    聽耳邊不停傳來流水聲，安可面如死灰，一臉生無可戀。

    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去？早知道還不如去男廁所，卓小然懊惱地抓頭發，手一晃，掛在臂彎里的購物袋立即打到了她的頭。對啊，怎么把這個給忘了？看著自己和程西溪一早上逛街所得的戰利品，頓時心生一條妙計。

    現在人多，不方便說話，于是卓小然拿出手機，干脆給安可發短信。

    卓小然：我有辦法帶你離開這。

    安可：什么辦法？

    卓小然：你穿上女裝，再戴上假發，裝成女人。

    安可把頭搖成撥浪鼓：不、行！

    卓小然：一點鐘的方向、三點鐘的方向、九點鐘的方向、十二點鐘的方向，抬頭九十度，低頭九十度，依次看完后再回答我。

    安可大口喘息著，瞪著她：算你狠。

    卓小然被他驚悚的目光嚇了一跳，急忙寫道：我們有同一個夢，就是不引起注意安全地走出去。而且，你不也想盡快地換掉臟衣服嗎？

    安可做著最后的掙扎：可是我不穿沒洗過的新衣服。

    卓小然：那要不把我這身脫給你？

    本來是隨口一句，誰知安可居然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個好。

    卓小然笑容一僵，不由頭痛，這家伙為什么永遠分不清真話和玩笑的界限。

    安可的信息又來了：我寧愿穿你的衣服。

    卓小然掙扎：我出了汗，你不嫌臟??？

    安可：我會克服。

    去他媽的克服。

    安可見她不說話，就自動默認為同意了，于是三兩下扒了身上的臟衣服，光著膀子向她伸出手。

    卓小然沒蛋也疼，想去解扣子，可當著他的面，又有些不好意思，便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好吧。但你不準偷看。

    安可嚴肅地回復：別懷疑窩的人品。

    不等她說話，就自動轉了個身，背對著她。

    卓小然飛快地換上新買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遞給安可，順手將他的臟衣服塞進購物袋。

    可憐安可人高馬大，卻要穿比自己小了好幾個碼子的衣服，這一下，幾乎把三圍給撐爆了。上衣勉勉強強只能扣住三顆紐扣，其他的連邊也摸不上，就這三顆，一下子把他平整的胸硬生生地給擠出了一條鴻溝。

    要不是卓小然習慣穿寬松有彈性的衣服，安可這種體型的，還真沒法套進去。但即便現在穿上去了，也是不忍直視，深深地沖擊著視覺。

    不過，這不是特殊時期特殊處理嗎？卓小然也顧不上這么多了，先突出重圍，其他的都好說。

    穿上衣服后，再把程西溪買的假發套戴到他頭上，最后涂上口紅，一個妖嬈的女人就此出現了。還真別說，安可穿女裝不難看，不但不丑，還七分陰柔里帶著三分嫵媚，比起他的男裝也絲毫不遜色。

    看來美不美，和性別無關，關鍵看顏值，這句話是真的。

    卓小然想辦法讓他下來，可是一低頭就瞧見他43碼的巨無霸男鞋，頓時暈了。這鞋子也太脫線了，趕緊脫了。

    安可：沒鞋我怎么走？

    得，舍命陪君子，卓小然豁出去了，拍著自己的肩膀，道：我背你。

    這么精致的女人怎能讓他落地走路？

    安可幾乎沒有遲疑，立即跳上她的后背，卓小然一咬牙，自嘲道，豬八戒背媳婦嘍?？纯次壹业难笙眿D，美不美??！

    外面等著上廁所的人，見兩人出來，都不約而同地給她們讓位。

    卓小然果斷直沖大門，本還擔心會被人發現不對勁，誰知，廁所里的女人根本沒朝倆人看上一眼。反倒是走到門口，一路撞上來如廁的男人們，不約而同地回頭、再回頭。他們又驚又喜的目光一旦掉進安可胸前那條鴻溝里，便再也回不了神了。

    卓小然在心里感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