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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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忙問:“爾等口中的依菡,便是這衣柜里的那只鬼么?”便往屋里一指。 借著昏黃的走廊墻壁上的玉蘭花磨砂燈,那個臥室果然有一個碩大無比的衣柜,屋子里陰風拂面,初夏都讓人冷的牙齒打顫。 衣柜里,果然有鬼么……不過已經和這么多鬼同處一室,也沒啥更讓人害怕的了。 白澤悲天憫人的說:“冤死鬼么?有何冤情,可訴與小神知,小神定當盡力而為,給你一個公道!” 阿諾姐湊過來,悄聲說:“大仙啊,依菡她……自打死后做鬼,便沒見她出來過,大概她不大愿意出來見人的,是以才躲在那大衣柜子里?!?/br> “既然如此,小神便問個明白?!卑诐赡翘嫣煨械赖臉幼?,完全是“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的架勢。旁邊的鬼魂們全都流露出一副萬眾敬仰的樣子,嚷著:“大仙真是慈悲為懷!”“求大仙為民除害!” 在眾鬼狂熱崇拜的眼神里,白澤瀟灑無比的信步過去,伸手在衣柜上一貼,隨著白澤的手漸漸離開衣柜,一個女子仿佛被他牽著,穿出了衣柜。 那個女子長發及腰,身材細瘦,赤著腳,穿著一件白色絲綢睡袍,雖被臉頰給黑發擋住了,但仍讓人感覺是一個絕色美人。 白澤果然是個人物,那女子低著頭,任憑白澤將她拉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覺察出一股怨氣來,讓人不寒而栗。恩,我估計這就是我身為龍神使者的外掛技能。 那女子微微揚起頭,很倔強看著白澤,冷冷道:“你是神靈,可我并未做錯什么,不知道為何要收了我?” 白澤倒給問愣了,想來也對依菡的理直氣壯百思不得其解,便拿出做神的架子,挺起胸脯問道:“你為何執迷不悟,已經死了,怎生還一直在這個宅子害人?” 那女子沉默半晌,道:“既然神靈也如此認定,想必流言早已先入為主,既然不信我,便收了我罷?!?/br> 不愧是鉆石小姐啊,聲音清冷卻甜美,不知道唱起歌來有多好聽。 白澤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自行了斷生命,可是一種不得超生的罪孽,何況你濫殺無辜,小神身負天職,今日便助你早登極樂罷”說罷擺出一個很帥的pose,手心朝上,閃耀出柔和白光,好像要發大招了。 眾鬼目瞪口呆,都躲的遠遠的。不料依菡非但沒有躲閃,反而冷冷一笑:“神,也是這樣顛倒是非黑白,聽信流言蜚語的么?也罷,我做人的時候,教人潑的臟水也夠多了,做鬼,還要被人詆毀,既然命該如此,我一個弱女子,生生死死,又怪得了誰……” 白澤一愣,我也覺得有些蹊蹺,忙說:“大仙,反正也她也逃不走,不如聽她說說唄!” 群鬼嘁嘁喳喳的說:“鐵板釘釘的事,就差這么一哆嗦了,大仙可不要聽信了她的花言巧語!給她騙了!” 白澤躊躇了一下,揮手示意群鬼安靜,道:“你且講講你的事,小神自會秉公處理?!?/br> 群鬼遺憾不已,黑社會小弟一看緊要關頭卡殼,還憤然把拳頭砸到了墻上,不料穿了過去,摔進墻內,新鬼果然還是不習慣,忘了自己早就沒有了形體。 依菡長長嘆氣道:“我之所以留在這里不走,是因為我想跟沈弼丞討一個說法,只恨今生今世,未曾等到沈弼丞,親口問問他,說是殉情,卻為何騙了我,自己獨活?” 哎呀呀,爆了一個大料,這個撲朔迷離的自殺,原來竟然是殉情么?與沈老爺殉情?可是沈老爺明明…… 白澤一聽,奇道:“殉情?那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依菡道:“都說我低賤,為了錢財逢迎沈老爺來做外室,沒錯,我出身是低微,是育嬰堂的棄嬰,自小甚么苦都吃過,什么罪都受過,但我做外室,當真也是沒有旁的辦法。我從小便與同在育嬰堂長大的一個小哥哥冰陽青梅竹馬,本想著作對貧賤夫妻,也是好的,誰知道那一年冰陽哥哥染上了霍亂,根本無錢醫治,眼看就要病死了。我沒有別的辦法籌錢,因為模樣生得好,又有一把嗓子,便做了歌女,沈弼丞就這樣瞧上了我,給我一大筆錢買下我,就這樣才救活了冰陽哥哥,還給我建了菡萏園,捧我做歌星,待我百般溫柔,我雖說出身低,好歹也知道三從四德,便忍痛騙他說我其實是個愛慕虛弱,貪圖榮華富貴的,既然造化弄人,讓他斷了念頭,忘了我,尋個清白女子也好,我便認定沈弼丞這個男人,便是我命中的一切。 誰知道事情被小報記者發現,還偷拍了親密照片和夜里駛出菡萏園的沈家車,沈弼丞本是靠著夫人娘家發家,他夫人的娘家,是大軍閥,這個城市全在他們家掌控之下,我和他的事情自從讓小報記者發現,傳的沸反盈天,什么難聽罵什么,說我為了錢手段下作,不知廉恥,故意勾引他,編造的種種花邊新聞雖說矯揉的可笑,可是人們不知道真相,自然說青春玉女鉆石小姐想不到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賤人?!闭f著眉間一皺,臉上現出一絲苦笑來。 玉寧市靠近京城,據說是兵家要地,駐守在這里的軍閥自然是有權有勢,只手遮天。 軍閥家的千金,可不是能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嗎,捧一個銀行家出來,大概也跟沈老爺捧一個歌星出來一樣容易,但總覺著這樣的人生宛如傀儡,線全系在別人手上,在臺上再光鮮亮麗,也半點由不得自己。 “沈夫人是個名門閨秀,留過洋,見過世面,知道丑事鬧大了,自己難免也跟著受人嗤笑,所以沒有哭沒有鬧,而是冷靜的與沈弼丞分析厲害,說留我在,也只是一個笑柄,他日若是我敲詐勒索,也是后患,所以夫人恩威并重,對他說,夫人和我,只能選一個,如若不讓我消失,就讓他在整個玉寧市沒有立足之地?!?/br> 就算是被cao縱的,男人最愛的也應該就是事業吧,何況那種高高在上的大銀行家,雖說是靠著老婆起家,但天上摔到地上,肯定接受不了,你說一個靠著老婆吃軟飯的鳳凰男,既然沒有找外室的能耐,又何必害人害己,也堪稱得上渣男一個。 “就這樣,沈弼丞在我面前坦言了一切,說一定要和我同生共死,不如殉情吧。我傻的很,便同他一齊上吊了,誰知道,我系的是死扣,他卻偷偷系了活扣,就在我眼皮底下滑了下來,我一面掙扎,一面眼睜睜的看見他鎖上了門,只說我把自己反鎖進去,還叫人來喊我,我聽著他的那些話,死不瞑目,發誓總要等到他回來,親手拖他一齊下地獄……” 這個沈老爺也稱得上一個無毒不丈夫。依菡原來也是豪門恩怨的受害者,真是一入豪門深似海啊。 “于是我一直等在這里,自殺的鬼魂是不能離開原地的,我只盼著他能回來,我想親手報這個仇!”依菡小姐越說越激動,蒼白的俏臉發青,實在跟電影里的厲鬼一模一樣,雖說模樣可怕,我卻不知不覺,心里卻滿是對她的同情,命運弄人,沈夫人自然不能接受別的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可是出身低微,身不由己的依菡小姐,又何嘗不想名正言順的做太太呢。 白澤嘆道:“你雖說是個可憐的,可是隨意遷怒住在宅子里的人,也是罪孽深重,小神化解了你的怨氣,明日更將供奉這個帶著你執念的衣柜?!?/br> 依菡看了白澤一眼,淡然道:“我活著,便要給人無端編排,死了,自然也是要背著黑鍋了?!?/br> 剛才嘰嘰喳喳的鬼們大眼瞪小眼,說起來,剛才大家異口同聲說自己死的冤枉,可是都是睡夢中不知不覺就已經墜樓身亡,或者在高處不慎失足的,倒也沒聽誰清清楚楚的說:“我親眼看見就是依菡干的!” 那么,是依菡說謊,還是群鬼說謊,又或者兩方都沒有說謊,背后還有一個黑手嗎?難不成,是那個陰險狡詐的沈弼丞?他又為什么這么做?真是撲朔迷離啊。 白澤顯然也陷入了迷茫。這民國時期的積年舊案,看來也難倒了這個呆萌神獸。 說起來,沈弼丞才是關鍵。我忙問阿諾姐:“不知道沈老爺后來怎么樣了?” 阿諾姐有些張皇失措,剛出場時的彪悍早已蕩然無存,但仍強打精神,說:“這個,自打依菡小姐沒了,沈老爺一次也沒有再來過這個宅子,好像十分傷心,回他的沈公館去了,留下我在這里看家,橫豎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留了下來,誰知道一覺不醒,就這么死了……我死了以后,沈老爺差人才轉手賣了菡萏園?!? 依菡小姐用纖細的半透明的指尖擦了擦眼中撲簌簌滾出的淚水,淚水掉到地上,地卻絲毫沒有濕,像融化在空氣中一般。 雖然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卻也不由的心疼起來,試想,一個孤苦伶仃,命不由己,好不容易當上歌星,有了安逸生活的女子,做正妻的資格都沒有,連男人都只能與別人分享,還被人罵些想的到的難聽話,深信不疑的男人又騙自己去死,這種酸楚,換位思考,大概也能猜度出一二。 不想白澤竟也十分感性,還滿臉過來人的表情:“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你對沈老爺,也算的上情深意切了,殉情,其實小神,也是為了一個人,才遵從諾言,繼續守候……咳……”白澤發現我正用復雜的眼光盯著他,忙假裝咳嗽想遮掩過去,這種小動作難道能瞞得過我的火眼金睛?看著他這面紅耳赤的樣子,該不會與梅家哪個先祖有過什么浪漫愛情故事吧?先祖的八卦要不要挖呢?雖然很想知道內幕卻又怕犯了大不敬之罪,哎,真是讓人糾結。 “大仙,她可憐,難道我們這些人不可憐?”阿諾姐趕忙上前一步,指著依菡小姐苦大仇深的說:“還請大仙為民除害,別讓她再濫殺無辜了!” “就是就是!大仙,收了她,給我們報仇雪恨!”群鬼激憤,都嚷嚷起來。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神靈若說是我害的人,我自然無話可說,收便收了罷,橫豎我在這也等不來什么?!币垒招〗愕拖骂^,閉上眼,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真的是她害的人么?本來是鐵板釘釘一般的事,她不辯解,倒叫人有點猶豫。 白澤想了想,打了個響指,屎殼郎精突然出現了。只見他茫然的望望群鬼,莫名其妙的摳了摳屁股,彎腰給白澤行了個禮:“蒙邪神大人召見,屎殼郎精有禮了!” 白澤問道:“屎殼郎精,這菡萏園的廁所,看來一直是你占下了,你如實告訴小神,這些年來,害人的是誰?” “這個嘛,問我算是問對人了!我知道衣柜里的宅女沒有害人?!笔簹だ删慌陌驼?,以一副救世英雄的姿態,大喇喇的在樓梯口,橫刀立馬的。指著阿諾姐說:“既然白澤神在這里,我就實話實說吧!把老爺子推下樓梯,把這里的人睡夢中扔下樓的,不是你嗎?” 群鬼目瞪口呆,阿諾姐愣了一愣,脫下腳上的拖鞋便往屎殼郎精頭上扔去:“你個天殺的臭屎殼郎,放著廁所不待,跑到這里噴什么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