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賀文璋:“……” 這女人,真會來事。 常年微涼的手上,留有幾分溫熱軟膩,他頂著侯夫人驟然迸出欣喜的目光,喉嚨干了干,才喚道:“母親?!?/br> “回來了?”侯夫人笑得格外慈愛,目光在兒子身上打量一遍,見他氣色還好,就熱情地看向于寒舟:“辛苦顏兒了,把璋兒照顧得很好?!?/br> “我不敢邀功?!庇诤坌Φ?,“是下人們把璋哥照顧得妥帖?!?/br> 侯夫人聽她叫“璋哥”,心里的喜悅簡直要滿溢出來,甚至不顧身份地挽住她,親昵地道:“好,好,你們都好,全都有賞!” 一行人便往內院行去。 于寒舟說著今日在娘家的情景,又說安夫人給了幾樣珍貴的藥材,一會兒叫老先生看一看,有沒有對賀文璋有用的。 她一口一個璋哥,侯夫人聽得喜悅不已,暗道這孩子心地純善,才不嫌棄賀文璋的病弱,連道:“璋兒上輩子修來的福,能娶你這樣好的姑娘為妻?!?/br> 賀文璋在后面,尷尬得耳朵都要燒起來了??s在薄毯下的雙手,破天荒地一片灼熱。他看著她從容溫和的側臉,心道:不知情的人見了,當真以為他們夫妻恩愛。 “恩愛”兩字在心頭劃過,使得他的臉上都有些發燒。 下人收拾了回禮,有些是給公中的,有些是給小兩口的,還有單獨給賀文璋的藥材。侯夫人見了藥材單子,果真是很珍貴的藥材,有幾樣連他們侯府都沒有,由此更對這個媳婦滿意了。 不僅媳婦對璋兒體貼關照,親家也如此看重,她覺得大兒子真是好福分,由此跟侯爺感嘆道:“兩人下轎的時候,璋兒媳婦對璋兒那叫一個不錯眼。要不是我在旁邊,她面皮薄,還要更關照些。饒是如此,她還是唯恐璋兒冷著,將他的手塞入薄毯下面,連下人都不曾如此細心?!?/br> 侯爺聽了也覺著高興:“璋兒有福氣,娶了門好親?!?/br> “可不是?這樣好的媳婦,上哪兒撞去?”侯夫人想起提親前,安夫人來家里說的話,不禁笑道:“說是璋兒沖撞了她,我看啊,不一定是無心的?!?/br> “怎么說?”侯爺看過來。 侯夫人道:“璋兒只是身體不好,其他哪哪兒都強,我瞧著他是看中了大兒媳,故意沖撞人家的?!?/br> 侯爺聽到這里,皺了皺眉:“這豈不是叫人家吃虧?” 人家好好的姑娘,被他一沖撞,不嫁過來還能如何? 侯夫人想到這里,也有些心虛,她道:“那我待她再好些,我把她當女兒疼,總是了吧?” 人都娶回來了,放是不可能放回去的。侯夫人想到什么,叫來自己的貼身丫鬟:“上回宮里賞了一匣子南珠,再添上我陪嫁里的那匣子紅寶石,去給大奶奶送去,叫她打首飾玩罷?!?/br> 侯爺在旁邊看著,笑著搖了搖頭。 于寒舟和賀文璋正在院子里用晚飯,就見侯夫人身邊的體面丫鬟來了,手里還捧著盒子:“夫人有事吩咐我們?” “倒沒有?!毖诀咝Φ?,“夫人心疼大奶奶照顧大爺,吩咐送來些珍珠和寶石,給大奶奶打頭面?!?/br> 于寒舟好驚訝,說道:“夫人待我太慈愛了?!?/br> 說了幾句話,丫鬟便回去了,于寒舟打開匣子看了兩眼,珍珠又大又圓,成色極好,寶石澄澈剔透,一看就叫人欣喜。 “賀大爺料事如神??!”她不由得看向賀文璋。在馬車里的時候,他教她怎么過得更好一點,她不過是做了下面子工夫,居然就得了一匣子珍珠和一匣子寶石。 賀文璋淡淡一笑,沒說什么。 但于寒舟還是很高興,甚至多吃了半碗飯。 這一日,賀文璋受盡了折騰,吃了安神茶后便歇息了。于寒舟也累了,同他一起上床。 床打得寬敞,兩人各蓋一被,誰也不打擾誰。 “夫人給我,我就收了???”她偏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身為安家大小姐,她不缺東西,但是誰會嫌錢多??? “嗯?!彼瓚艘宦?。 見他不似想交談的意思,于寒舟便閉上口,沒有再說話。 良久,她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還沒睡,有些擔心:“你身上不舒服嗎?” 賀文璋沒想到她還沒睡,而且注意到他也沒睡,驚訝過后,說道:“有些累,睡不著?!?/br> 他有時候累狠了,頭會痛,卻不好入眠。 “那要怎樣?”于寒舟想起他動不動就病的體質,有些緊張,“要不要喚丫鬟進來?叫先生給你看看?” 賀文璋此刻身體不適,脾氣便有點躁,他強忍著道:“不用?!?/br> 他愛惜生命,平日里也十分珍重自己,但是感覺到不舒服的時候,他卻非常抵觸看大夫。 “我沒事,你睡吧!”他的聲音有些硬邦邦的。 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覺到他此刻是煩躁而憤怒的。她心下一軟,有些憐惜他常年病痛,放緩聲音道:“真的不要大夫來瞧瞧?倘若病了,又是好幾日不舒服?!?/br> “不用!”他道。頓了頓,“你睡就是,不連累你?!?/br> 他以為她是怕被連累,但他連累得了誰呢?是他自己身體差勁,怪得了誰? 他這樣想著,心情更加不好,一股一股心火往外冒,燒得胸口悶疼。 第129章 長嫂8 他體質虛弱, 平日里連深呼吸都不敢,會牽扯得心肺發疼。這時心火拱起來,胸口悶得生疼, 他咬牙忍著, 一聲不吭。 眼底有憤怒,有委屈。 他乃侯府嫡長子,本來是多么尊貴的身份?卻淪落得連府里的下人都同情他、憐憫他。 就聽得身邊響起簌簌聲響,他的新婚妻子坐了起來, 越過他,就要下床:“我不是怕被你連累。夫人待我不錯,看在那兩匣子珠寶的份上, 我也得替她照顧你?!?/br> 侯夫人為什么待她好?不就是想讓她待她兒子好嗎?她收了人家的東西, 總不能撒手不管。 “不許去!”手腕被抓住,力道居然很足, 于寒舟轉過頭,隔著昏暗光線看著他模糊的輪廓,他此刻的神情看不清楚, 只強硬地重復:“不、許、去!” 于寒舟想了想, 點點頭:“好?!?/br> 身體不舒服,就要看大夫。但他心里抵觸,這時叫人進來不是最好的做法。 他見她同意, 便放開了她。于寒舟回到被窩里, 卻沒有躺下,而是擁被坐著,低頭看他:“你平時晚上不舒服了, 也不叫人嗎?” 他沒說話。 于寒舟便又道:“你經常不舒服嗎?” 賀文璋此刻并不想跟人交談,他原本只是頭痛、胸口悶痛, 這時就連渾身的肌rou都開始抽痛,情緒更加不好:“你能不能閉嘴?” 于寒舟察覺到了,并不跟他計較,人生氣的時候最忌諱憋著,便是正常人憋狠了尚且要生病,何況是他這樣體質弱的人? 她屈指敲他額頭上:“好好說話?!?/br> 黑暗中,賀文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你剛剛,敲我?” 他太過震驚,就連滿心的憤怒和火氣都滯澀了片刻。 “誰叫你兇我?”于寒舟道。 賀文璋并沒有察覺到她在故意引他說話,他聽了她的話,不由得生出些歉疚。她沒做錯什么,只是在關心他,他怎么能跟她發脾氣? “對不住?!彼合虑榫w,“我這會兒不太想說話,你困了便睡吧,不必理我?!?/br> 于寒舟雖然有些疲倦,卻還能撐得住,便又說道:“你和你弟弟,真是難兄難弟。他這會兒趴床上,估計也痛得睡不著吧?” 賀文璋并不想聊天,他開始覺得娶妻是一件很煩的事,他不想同她說話,卻又不能無視她。誰叫她跟他睡一間房,一張床? 膽敢攆她出去,或者分房睡,侯夫人一定要憂心了,這不是賀文璋想要的。 他有點煩,不得不耐著性子道:“你若是睡不著,去拿本書看?” 做點什么都好,別煩他了行不行? “不想看?!庇诤鄣?,“這么不耐煩同我說話?那我拿一顆珍珠,買你同我說一刻鐘的話?” 賀文璋:“……” 這女人,簡直固執到沒邊了。 “我拿兩顆珍珠,買你安靜一刻鐘?”他反過來道。 于寒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聲。怕引起動靜,忙壓低聲音,悶笑起來。 笑聲是有傳染力的,縱然賀文璋一開始很煩,可是聽著少女壓低的嬌笑聲,還是不由得心情好了幾分。 能夠讓一名貌美少女笑得這樣開懷,總是叫人很有成就感的。 他無奈道:“你安靜些,好不好?” 于寒舟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好轉,拒絕道:“不好。我睡不著了,聊一會兒吧?” 賀文璋沒辦法,只得道:“你想聊什么?” “你常常晚上不舒服嗎?”于寒舟問道,“從前你一個人睡,是不是都不叫人?” 想起曾經一個人度過的那些痛楚的夜,他剛才好轉的心情又低落下去,淡淡道:“沒什么?!?/br> “你不喜歡丫鬟照顧你?”于寒舟又問道。 賀文璋自嘲一聲:“除了丫鬟,還能誰來照顧我?” 他的確不喜歡丫鬟們的照顧。雖然她們照顧得很仔細,但他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物件,被擺弄來擺弄去。 但是不讓丫鬟們照顧,又讓誰來照顧?總不能是侯夫人?他小的時候,由侯夫人照顧過幾年。但他已經長大了,怎能還由侯夫人照顧? “那就是不喜歡了?!庇诤叟袛嗟?。 賀文璋這下抿住唇,不出聲了。 “夫人賞了我兩匣子寶石,你也說只要我好好做賀大奶奶,等你走后有東西給我?!庇诤鄞亮讼滤氖直?,“今晚我照顧你?” 賀文璋聽了她的話,眼底一片愕然。等到被她戳了一下,像是被燙著一樣,猛地往旁邊一縮。 渾身僵硬。 “不必?!彼料侣曇?,偏過頭去,“你睡吧?!?/br> 于寒舟便好奇道:“這么抵觸?是很不方便嗎?你怕羞?” 黑暗中,賀文璋的耳朵騰的燒紅。他慶幸現在是夜里,她什么也看不見。他抿住唇,一言不發,冷漠而疏離。 “丫鬟照顧你,你都不怕羞,怎么我照顧你,你就怕羞?”于寒舟又戳他一下,“你倒是說說看,要怎么照顧你?” 賀文璋本來不想理她,想通過沉默來拒絕,然而她仿佛不懂得拒絕的含義,他沒辦法了,轉過頭來:“我要你好好做賀大奶奶,只是要你安分一些,不要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并不是叫你照顧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