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斯搖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速度極快，舒展都沒有留意到。

    “不是我，是曾經教我藥劑啟蒙的老師，是他告訴我精力藥劑不要服用，說這不是一味良藥?！倍嗨贡仁嬲垢甙雮€頭，他低頭看舒展，“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不想你作為千古難見的第一個天殘藥劑師就這么被精力藥劑廢掉。你看秦解，他在當年可是姜城有名的天才，他家背景深厚，根本不需要進入藥劑師協會找老師，可他還是進來了，沖的就是瘋兔大師。據我所知，他私下拜見過大師兩次，大師一次讓他處理藥材，一次讓他制作藥劑，之后就沒有下文。如果沒有上次的公開考核，我懷疑大師恐怕還是不會收下他?！?/br>
    舒展皺眉，“你認為秦解被大師拒絕的原因是精力藥劑？”

    多斯：“是也不是。精力藥劑幫助了他，但也毀了他。我的老師告訴我，任何一名專業能力者，只要還想在自己的專業道路上精鉆下去，就不能碰精力藥劑。但你看秦解幾乎精力藥劑不離手，我以前看他頂多半個月服用一支，這數年來，逐漸的就變成了十天、七天、四五天、兩三天，現在你再看他，他幾乎一天就要使用一到兩支。這也就是秦家家大業大，他自己又是高級學徒且能聞香識藥，才能承擔起他這樣的消耗。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瘋了?！?/br>
    “瘋？”舒展覺得這個字眼很重要。

    多斯看看左右，確定沒人會偷聽到他們說話，才低聲道：“我調查過，有些常年使用精力藥劑的人，因為家財耗盡，求不到藥，就淪落到為了得到精力藥劑到處殺人搶劫的地步，很多游民乃至強盜都是這樣形成?！?/br>
    “你是說精力藥劑成癮性很高？”舒展心中警惕起來。

    多斯沉重點頭，“根據我老師和我的調查結果，只要是沾了精力藥劑的人，基本上就再也無法擺脫，這不是你喜歡吃什么、喝什么，會經常想要食用，而是你一旦脫離精力藥劑，你做什么都沒精神。打個最簡單的比方，秦解去制作一支藥劑，他很可能因為疲累等種種原因失敗，但只要他服下精力藥劑，他的成功率就會大大提高。但是！”

    “但越是如此，秦解就越脫離不了精力藥劑?！笔嬲菇涌?。

    “就是這樣！”多斯重重一握拳。

    舒展不解：“這種情況沒有其他人察覺嗎？比如藥劑大師？”

    多斯苦笑道：“精力藥劑推出不久就有不少藥劑師想要破解藥方，但大家發現原材料不是常見藥材后就基本放棄了，那味主藥太重要，其他藥物都無法代替。而精力藥劑使用后的效果太好，短期內根本看不出任何壞處，藥劑師們大多都抱著不得罪其他藥劑師的想法，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藥劑師去專研精力藥劑的藥性和危害。就算研究了，如果沒有長期觀察，也無法發現精力藥劑的成癮性和隱藏害處?！?/br>
    “那你的老師怎么會想起來去研究精力藥劑的藥性和害處？”舒展問。

    多斯這次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老師是一個小國家的王子，國家就在沙國附近，他的繼承排位很低，完全沒有繼承王位的負擔，我老師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成了一名藥劑師，但他的藥劑師天賦一般，也沒想過自己有很大的成就，就是喜歡才鉆研?！?/br>
    “因為我老師的國家靠沙國很近，精力藥劑在他的國家內幾乎泛濫，沙國用很便宜的價格把精力藥劑當禮物一樣賣給我老師的國家，從普通人到符紋能力者到專業者到士兵，乃至皇族，幾乎每一個能買得起精力藥劑的人都在服用這種藥劑?！?/br>
    舒展安靜地等待著。

    “我的老師自己也喝了精力藥劑，并且為這種藥劑的效果大為傾倒，他就跟許多藥劑師一樣試圖破解精力藥劑的配方，直到發現那味主藥的獨特性。有一天，我老師的國家突然就被并入了沙國領地?！?/br>
    多斯突兀地跳過很重要的一段，繼續道：“我老師不愿接受這種結果，也不愿相信他們國家的軍隊那么容易就被打敗，他到處尋找原因，明明他的父王那么賢明，臣子們也絕大多數都很忠心并愿意做事，子民們對王室的擁戴度非常高，他要繼承王位的哥哥也得到臣子和子民的愛戴，就是其他兄弟也沒有和大哥搶奪位子的意思。那么這么健康發展的國家怎么會就那么容易被沙國吞并了呢？”

    多斯抬頭望了望天空，好不讓舒展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仇恨，等他低下頭時，他已經遮掩好所有情緒。

    “我老師找尋滅國原因，查來查去，最終懷疑到精力藥劑頭上，他隱姓埋名，賺取的能量幣全都用來購買精力藥劑，并去觀察那些服用精力藥劑的人。后來間接觀察不夠，他還買了……大量的奴隸，給他們服下精力藥劑，對他們做直接觀察、并進行一些比較讓人無法接受的手段檢查他們的身體變化?！?/br>
    “后來，我的老師告訴我，精力藥劑不但成癮性極高，最可怕的是它宛如活物一樣會竊取服用者的精神力，所有服用者如果斷了精力藥劑，他的精神力就不可能再成長，還可能倒退，更能引起諸如煩躁、暴虐、思考力下降、記憶力下降等等負面效果。但如果持續服用，他們就像是在不斷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喂飽一個藏在他們身體中的小怪物?？晌业睦蠋熤粊淼眉案艺f這么多?！?/br>
    多斯閉了閉眼睛，“他做了一些很過頭的研究，偏偏讓一個奴隸跑掉了，那個奴隸跑去大巫塔告狀，指認他很可能是異端。后來大巫塔派人來查驗，我不知道過程中發生了什么，那時我老師已經把我暗中送走，我只知道我老師被帶走，然后就被殺死了。原因就是大巫塔判定他是異端?！?/br>
    多斯忽然對舒展笑了下，“害怕嗎？你的面前站著一個也許是異端的弟子?！?/br>
    舒展：不好意思，我隔壁有只八王子就是異端本人，我村里還有一堆被他改造的異端能力者。

    舒展想到這里，忍不住笑起來。一不小心，他們天地村好像成了異端的老窩呢。

    多斯看到舒展的笑臉，提起的心略略放下一點，他今天之所以敢和舒展說這么多、還提到了他曾經的老師很可能是異端，就是他覺得這個天殘藥劑師是個很奇特的人，他的天賦、性格和他的年紀都讓他和毛頭小子不一樣，讓人覺得他可以信任。

    最重要的是，這個天殘藥劑師的背后是瘋兔大師。

    絕大多數人只知道瘋兔大師的身份是一位中級藥劑大師，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

    多斯……想要復仇，想要查明精力藥劑的事，但只靠他一個人根本不行，他需要力量，他為此曾努力接近瘋兔大師，但很可惜，大師的眼光與眾不同，最后寧可選擇了一個三四十歲的天殘，也沒有選擇他們這些年輕的天才。

    “我不喜歡自找麻煩，我那個村子的麻煩就夠多了?！笔嬲贡砻髁藨B度，“精力藥劑的事我會和大師聊聊，其他的……”

    舒展聳聳肩。

    多斯笑，神情又恢復他們初見時的溫柔，“當然。另外，這件事也請不要和秦解說，他們家和沙國那邊的關系很近?！?/br>
    舒展點點頭，改變話題：“我在研究能治療絕癥的藥劑，可大師說我太好高騖遠，但我想先攻克其中一個，我遇到一些問題……”

    多斯也迅速進入學習狀態，邊走邊和舒展展開討論。

    這一討論，舒展立刻明白瘋兔為什么會把多斯也選入助手之一，多斯基本功也許沒有秦解好，但他非常善于發散思維，有很多奇思妙想，而且這些想法并不是亂想，而是都有研究的可能性。

    第118章 大寶貝大靠山

    舒展回到天地村以后，并沒有立刻找瘋兔大師，別人說是別人說，如果見風就是雨，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如果他要和老頭說什么，也是要在他拿到證據可以證明他的說話時。

    消失了幾天的花鐵兒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這家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還有剛剛長出來的一點發茬，在舒展面前走了兩圈。

    舒展頭也不抬地說：“別擋光，一邊玩去！”

    花鐵兒嗷的一聲叫，“舒舒，你看我呀！”

    舒展不想看，可他知道如果他不看一眼某王子殿下，這位長期中二的王子很可能就會窩在他的實驗室里當蘑菇，順便把他的陰郁放大到整個實驗室，直到他注意到。

    所以……他把這個過程給掐掉了，當即抬起頭看過去。

    “你忙到沒刮頭發和胡子？趕緊去刮干凈，然后好好睡一覺，乖?！笔嬲垢矒嵝『⑺频?，敷衍道。

    花鐵兒摸自己發茬的手僵住，這怎么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他還以為舒舒會很高興看到他臉上頭上長出這么多毛毛。

    不，他不是這么容易受到打擊的人?；ㄨF兒決定換一種方式出擊，都辣~么多天沒有見到舒舒了，怎么能一見到就被趕出門呢？

    “舒舒，你在研究什么？你的神情好嚴肅?！被ㄨF兒湊過去看被舒展取出的藥液。

    舒展本來想趕他出去，他做實驗時最恨有人打擾，但他心中一動，改口回答道：“精力藥劑?！?/br>
    一聽是精力藥劑，花鐵兒的眉頭看著就皺了起來，“你研究這個干嗎？難道你喝了？”

    說著，花鐵兒的神情就有點緊張。

    “你不喜歡精力藥劑？”舒展反問他。

    “這個東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反正我不太喜歡?！被ㄨF兒手指像刀一樣，在下巴上隨便刮了刮，就把胡渣子給刮沒了。

    “你不要喝?！被ㄨF兒又鄭重地加了一句，語氣極為嚴肅。

    舒展用滴管取了一滴藥液滴入玻璃管，再在玻璃管中滴入一點試劑，然后把管子放入離心機。

    按下開關后，舒展轉身抱臂看花鐵兒，一副審問的架勢：“說，為什么不讓我喝？停，那點發茬別刮了，我想看看你留頭發的樣子”

    花鐵兒立刻就樂了，不再去消滅頭上的發茬，他很快樂地回答：“因為我愛你啊，當然不想你去喝精力藥劑?！?/br>
    舒展眉頭一跳，“別給我貧嘴，趕緊老實交代，精力藥劑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我不知道?！被ㄨF兒特別光棍地一攤手，“我又不是藥劑師，我只是發現一點事，覺得這東西很可能不是大家想象中那么好，才會不讓你喝?！?/br>
    “什么事？”舒展覺得他就跟擠牙膏一樣，甚至他生出一種花鐵兒并不太想把精力藥劑相關的事情告訴他的感覺。

    為了逼出花鐵兒知道的事情，舒展又加了一句：“你知道我為什么分析起精力藥劑嗎？因為今天我碰到一個人，他告訴我，有一個國家因為精力藥劑消失了?！?/br>
    花鐵兒虎起臉，“這是誰啊，哪個白癡竟然把這種事跟你說！他難道不知道有些事讓別人知道就已經為別人帶來危險了嗎？舒舒，你告訴我，是誰跟你說了這件事，他是不是還要求你做什么了，你告訴我，我去把他的腦漿給揍出來！”

    花鐵兒說著就開始擼袖子。

    “好了，別鬧?！笔嬲购眯?，“那人沒什么惡意，應該只是想通過我引起瘋兔大師的注意?！?/br>
    “瘋兔大師啊，那怪不得了?！被ㄨF兒一聽對方想找的人是瘋兔大師，怒焰就消失了一點，但他還是很不高興，“對方應該是知道了老頭的另一重身份，否則他也不會瞄上老頭，光一位中級藥劑大師還扛不住這件事帶來的風險?！?/br>
    舒展好奇，“老頭的另一重身份？是什么身份？”

    “我沒跟你說過么？老頭出身我天柱星最大的國家天柱國，而且他還是具有繼承權的王族之一?！被ㄨF兒身體朝前，手掌在屁股后面的cao作臺上微微一按，人就坐到了對面的臺子上。

    舒展嘴巴張大：“……沒想到我身邊有這么多王子?！?/br>
    花鐵兒吃吃笑，“能做藥劑師的，首先家里就要有一定能量，否則別說找藥劑師學習，就是練手用的藥材也不夠消耗。比起其他專業，藥劑師無論什么時期都是最能花能量幣的，很多人學著學著就把家業敗光了，不得不轉職?！?/br>
    舒展想這倒也是，就像在地球，在某些國家，能考入醫學系、尤其是考入私立大學醫學系的學生大多也都是家里經濟實力比較強。因為醫學系只學費就比別的學科高出很多。

    花鐵兒表示自己還沒介紹完瘋兔大師的身份：“老頭可不止是普通王族。天柱國的國王就是他親兄長，同父同母那種，據說兩兄弟的感情特別好，老頭的國王哥哥可以為了自己這個兄弟，隨意去炮轟任何一個國家，這可是有石錘的?！?/br>
    花鐵兒在地球待了一段時間，也傳染了不少地球流行用語。

    “你現在明白為什么找你說話的人要通過你去找老頭了吧？還有你們協會為什么會任由老頭掌握十年的學徒考試，哪怕十年內都沒幾個學徒通過，也忍下來的原因了吧？ ”

    舒展：“……”我這是找了多么牛叉的一個老師？！

    花鐵兒還道：“當初老頭在姜城城主宴會中爆出你就是除瘧藥劑的原制作者，你知道為什么沒有人懷疑你、找你麻煩嗎？”

    舒展接口：“就是因為老頭是我的老師，而我是他目前唯一的弟子?！?/br>
    花鐵兒打了個響指，“就是這樣！甚至你天地村能安穩的建設并開村，也不是我這個八王子的功勞，畢竟大家都覺得我很廢渣，而是老頭跑你這兒住著了，而且還擺出一副常住的架勢。那知道他身份的人，誰敢沒事跑這里來找麻煩？不知道的人，上面也會發下叮囑?！?/br>
    舒展感動了，他就奇怪老頭為什么會特地跑到天地村常住，雖說天地村建設得很不錯，但老頭的大師身份讓他什么好的條件沒見過？怎么可能為了一點零食就走不動路？

    他好像真的找到了一位特別好的老師，抱上了一條特別粗的大腿。他現在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協會副會長每次看到他都一副糾結的眼神，而秦解每次看到他都會懟他。

    換成他，知道別人有這么一座大靠山，也會忍不住酸一酸。

    “協會的人知道老頭另一重身份的人多么？”舒展問。

    花鐵兒擺手，“不多，頂多就是個別人知道，我也是知道你要拜他為師才找人調查他，然后就查出了一個大寶貝?！?/br>
    花鐵兒一臉正經地說：“老頭可真正是一個大寶貝，我們得保護好了，這就是我們最強的護身符?！?/br>
    舒展發現花鐵兒總是有辦法在他懷疑他的用心前，就把所有嫌疑給擺平了。瞧他把“我們”這兩個字說得多么坦蕩！

    嘛，就算知道花鐵兒接近他、對他好很可能是因為他有利用的價值，但人和人在一起，不就是因為彼此都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哪怕是父母對兒女好，除了天性以外，更多的還是孩子可以給他們帶來快樂，可以延續他們的血脈，可以給他們養老。

    父母對兒女都如此，更何況是從沒有見過、也沒有任何關系的兩個陌生人？

    花鐵兒可能怕他誤會，從對面cao作臺跳起來，湊到他身邊跟他反復地說他是怎么對他一見鐘情、再見情深、第三次見就誤了終身。

    “滾蛋！誰誤你終身了？”舒展被氣笑。

    花鐵兒看他笑，也傻傻地笑起來。

    而這時，被舒展和花鐵兒視為大寶貝大靠山的瘋兔大師剛剛從超市購物一圈滿足地回來，他心情舒暢下，就把東西放在屋里，手里拎著一包薯片決定出去轉轉。

    等他溜溜達達地逛進了花園里，理所當然就發現了正在花園實驗田中忙碌的眾地球科研者。

    第119章 奇跡

    舒展得到消息時，過來看，就看到瘋兔大師正和鄭老教授等人在一起挖土，然后還各自爭吵著什么。

    兩個老人明明言語不通，還吵得特別開心，然后還互相交換手中的土壤和植物，對彼此的成果點評一番。

    鄭老其實謹記了舒展的吩咐，看到當地人就只笑不說話，但這個剛剛跑來的白發雙角老頭突然就竄到他身邊，然后指著他剛剛剪下的一根枝條，激動地說著什么。

    他對他笑，對方竟然蹲到地上開始刨土，并且當場從附近的苗圃里取了一些材料，開始現場制作某種培植液——這還是他后來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