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遵命!必當將他二人送到王府!”青年面色慘白的點頭,再次賠禮。 王徽之冷聲說道:“我要你家中所有小童!” 青年的身子微微顫抖,他面色青白,咬牙回答道:“遵命!” 王徽之揮手,那青年立馬讓船夫劃船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王子猷一米八! 第41章 戴逵 王徽之坐下來, 沉著臉不說話。 王獻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皺起眉頭。 王徽之呼了好幾口氣, 怒氣散去,他才開口對王獻之說道:“七郎,將一把果核丟到地上。有些會爛在地里, 終究不見天日。有些會破殼發芽, 長出幼苗。長出來的幼苗,有些承受不住風吹雨打, 會早早夭折。而有些幼苗,任憑風吹雨打, 艷陽炙烤,洪水浸泡,無論環境多么險惡,都能頑強的生存下來?!?/br> 王獻之目光疑惑的看向王徽之, 出聲問道:“你在說什么?” 王徽之伸出手,拍了拍王獻之的肩頭, 目光平靜的說道:“方才那人,就是爛在地里,不見天日的爛果核。自詡風流,實則令人作嘔!” 在建康時, 王徽之接觸過各種各樣的貴族。無論是男子好斷袖,亦或是女子喜歡磨鏡,哪怕是年輕人愛慕老嫗老翁,王徽之都不覺得反感惡心。他無法忍受對幼童產生畸戀之人!對著尚不知事的孩童行歡好之事, 真是罪惡至極!這種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王獻之點頭,明白了王徽之的意思。 王徽之拿起酒杯,手捏著酒杯,繼續言道:“當今亂的不只是世道,還有人性。卑賤之人,命如螻蟻。就如同這破殼發芽,卻經歷不過風雨的幼苗。如此世道,人連生存都難,誰會在意這些事?!?/br> 王獻之忽然一笑,燦爛宛若春日花開。脆生生的說道:“你在意?!?/br> 王徽之雖然在家很熊,可是他當懂事起來,比許多大人都要明白事理。 王徽之哼了哼,對王獻之說道:“七郎,日后若是遇到這種爛果核,便是要如此對待!不必客氣!” 王獻之點頭,乖巧的應道:“知道了?!?/br> 兩人說話間,阿陌將煮熟的蟹螯盛上來,開口言道:“五郎,七郎,蟹好了?!?/br> 剛煮好的蟹比較燙,王徽之不著急吃。他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然后出聲念道:“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br> 言罷,王徽之仰天長嘯。 王獻之忽地開口問道:“何處水勢湍急?” 王徽之轉頭看向王獻之,朝陽落在他的身上,精致如玉的小人宛若一尊金象,燦爛奪目。 王徽之告訴王獻之:“剡溪那邊水勢急湍。不若便去剡溪吧!剡溪景色相宜,有幾座山不錯!戴安道正好居在剡溪,他的琴藝不亞于謝叔父。到他家中聽琴賞畫,也可也可!” 戴安道? 聽起來有些耳熟。王獻之仔細回想,忽然想起了一個有名的歷史故事。 王子猷雪夜訪戴…… 如今故事的主角,就坐在自己的身旁,王獻之的目光復雜的瞥了眼王徽之。 提起戴安道,王徽之娓娓言道:“戴安道年長我十歲,他多才多藝,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幼時他曾隨其父拜訪王仲祖叔父,王仲祖叔父讓他當場作畫。他便當場作了一幅《漁翁圖》,王仲祖叔父看了大為贊嘆,言其日后必定大有名望!如今戴安道二十有二,畫藝高超,觀之令人拍手稱絕!” 王獻之點頭,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大佬。 王徽之伸手拿了一只蟹螯,遞給王獻之。 王獻之搖頭,自己伸手拿了一只蟹螯。 王徽之一邊吃著蟹螯,一邊慢悠悠的言道:“戴安道此人乃真性情,是個可交之友。武陵王素來性子殘暴,喜愛鞭打女婢,聽女婢慘叫哭啼。眾名士不屑與武陵王交往,戴安道亦是如此?!?/br> “武陵王聽聞戴安道琴藝高超,便請戴安道上門奏樂。戴安道厭惡武陵王的為人,不愿前往。而后,武陵王命戴安道的一位友人,送重禮請戴安道上門奏樂。戴安道氣得拿出愛琴,當著友人的面摔碎。并怒氣沖沖的罵道‘我戴某非王門藝人,休得再來糾纏’!” 說到此處,王徽之自己先笑了,他笑著言道:“那友人被戴安道的怒氣震住了,慚愧致歉后,便狼狽離開?!?/br> 王徽之就喜歡戴安道這個耿直清高的性子! 王獻之搖頭說道:“為了拒絕厭惡之人,將愛琴摔碎。不值得?!?/br> 王徽之好奇的問道:“七郎以為該如何應對?” 王獻之彎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緩緩說道:“請他吃粗米,若是能一口氣吃下一石米,自然答應?!?/br> 王徽之聽了之后,眼眸發亮,把蟹膏放回盤里,拍手稱絕:“妙哉妙哉!這法子不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若為難我,我自然也要為難你!待見了戴安道,我定要將此法子告知他!” 王徽之目光贊賞的看著王獻之,心里非常喜悅。覺得家中總算有個能聊得來的手足了!王玄之愛美妝,王凝之與王渙之愛游歷,王肅之學識一般,不夠聰慧。至于王cao之,他性子老實,還不如王肅之聰慧。從王獻之出生起,王徽之就喜歡這個弟弟。覺得幼弟不一般?,F在看來,王獻之果然不一般!貌美聰慧,又有靈性! 游湖賞景,吃蟹談笑,小舟在湖水中游蕩了大半日,遲暮時才到剡溪。 王獻之困了,此時正躺在船板上睡覺。 王徽之一個人坐在船頭賞景。左手拿著酒杯,時不時噙一口酒水。半瞇著眼睛,慵懶自在的望著天邊的落日。 落霞與孤鶩齊飛,水色共長天一色。 天邊的云朵被夕陽染紅,湖水波光粼粼。水鳥飛過頭頂上方,飛進了蘆葦叢中。遠處的鳥兒,三三兩兩結伴飛往山林。倦鳥歸巢。青山上,有幾縷炊煙升起,白煙飄渺。 “五郎,剡山到了?!卑⒘甲叩酱^,提醒王徽之。 王徽之漫不經心的點頭,回頭看了眼躺在船板上睡覺的王獻之,開口言道:“等七郎醒來,再上山?!?/br> 阿良點頭,吩咐船夫將船靠岸停下。 天空一片血紅,王獻之緩緩睜開眼睛,被這片紅色刺到了。 閉上眼睛,王獻之用手罩住眼睛。 好一會兒,視線才恢復。王獻之把手放下,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別處。 船靠岸停下了,王徽之坐在船頭,手里拿著一根竹竿,竹竿的另一頭系著一條線。 “七郎醒了!”阿陌拿出手巾幫王獻之擦臉。 聽到身后的動靜,王徽之回頭看了眼王獻之,笑著說道:“七郎,你可算醒了。無聊時,我釣了五條魚?!?/br> 王獻之起身朝王徽之走過去,開口問道:“到剡溪了?” 王徽之頷首:“到了,此地就是剡山?!?/br> 王獻之圍著王徽之轉了一圈,出聲問道:“魚呢?” 王徽之放下竹竿,拍手說道:“放了?!?/br> …… 釣了魚,然后把魚放了。再釣魚,然后再放生。如此反復……兄弟,你可真夠閑的! 王徽之起身,拉著王獻之的手:“走!七郎,上山去!我方才看到山上有炊煙升起,定是戴家開始做晚膳了!戴安道家的廚子,做的鱸魚膾味道一絕!秋風起,正是吃鱸魚膾的時候!七郎,你可要好好嘗嘗!” 王徽之說著,拉著王獻之下船。 兄弟兩帶著仆人上山,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半山腰,見到了一處宅子。 宅子大門緊閉,阿良走上前去叩門。 “咚咚咚——” “汪汪——” 里邊傳來了狗吠聲。 阿良繼續叩門,狗吠聲更響亮了。 片刻后,里邊傳來蒼老的聲音:“門外是哪位貴客?” 阿良高聲回答道:“山陰漆子巷王五郎與王七郎,兄弟二人登門拜訪戴先生!” 居住在山陰漆子巷的王家人,只有王羲之一家!聽到這話,老仆頓時了然,清楚了來客的身份。 打開大門,老仆歡喜的迎道:“貴客至,有失遠迎!還請二位郎君勿怪!” 王徽之拉著王獻之走進去,掃了眼院中養的那條老黃狗,開口問道:“戴家今晚是否做了鱸魚膾?” 老仆面色一頓,顯然沒料到王徽之走進來第一句問的竟然是戴家的晚餐! 彎下腰,老仆笑容慈祥的回答道:“郎主近幾日有些輕咳,廚子不敢做鱸魚膾?!?/br> 王徽之廣袖一揮,語氣隨意的吩咐道:“準備兩道鱸魚膾,一道酸麻味的,一道咸麻味的?!?/br> 老仆面色訕訕,點頭答應道:“記下了。二位貴客里邊請。郎主此時正忙,一時片刻恐怕無法招待二位?!?/br> 王徽之不以為意的言道:“他在后院?我與七郎直接過去看他?!?/br> 知道王徽之素來不拘小節,老仆只好點頭回答道:“郎主在后院?!?/br> 王徽之扭頭對王獻之說道:“走,七郎,去看看戴安道在做何事?!?/br> 王獻之正在盯著樹上的鳥巢,突然被王徽之一拉,有些踉蹌。 阿陌見了,連忙彎下腰攙扶住王獻之:“七郎當心?!?/br> “汪汪——”那只老黃狗沖著王獻之大叫兩聲。 王徽之指著它說道:“莫要嚇七郎,待鱸魚膾做好了,請你吃鱸魚膾?!?/br> 老仆的眼角微微抽搐。每回王徽之上門做客,都會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對那只老黃狗十分好。一道菜,王徽之吃一半,會將剩下的另一半喂給老黃狗吃。 老黃狗被王徽之這么一指,立馬變得乖巧起來,吐著舌頭,目光炯炯明亮的盯著王徽之。 王徽之滿意的點頭,對它說道:“待會兒請你咸麻味的?!?/br> 老黃狗吐著舌頭,流出了唾液。歡喜的搖著尾巴,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作者有話要說: 老黃狗:汪汪,好想當王五郎家的狗子! ps: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的兒子里,saocao作最多的一個人。史書與《世說》都記載了他雪夜訪戴的故事。 說的是,王徽之家住在山陰,某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雪,王徽之失眠醒來,打開屋門,命人取酒來,一邊飲酒,一邊看雪景。屋外銀裝素裹,一片皎然。王徽之忽然念起了《招隱》這首詩。 倏地想起戴安道,王徽之便乘小舟去剡溪。舟行一夜,方到剡山。來到戴家門前,王徽之忽然又不想見戴安道了。 別人覺得奇怪,詢問原因。王徽之便答道:“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這話說得風雅,有逼格,夠sao氣,任性瀟灑。若是換一種說法,比如‘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這么任性’??峙卵┮乖L戴的故事,不會被人傳頌下來。 史書還記載,王徽之后來當了騎兵參軍這個官,但是不好好工作。某天上司來巡視,故意問王徽之:“卿屬何職?” 王徽之語氣隨意的回答:“似乎是管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