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謝幼怡還陷入十二歲那年的噩夢中。 她被一個小廝帶著跑進謝家,穿過許多被綁著大哭的下人,她急得眼前一片模糊,不斷高喊著宋晉庭的名字。 她忽然被人撞開,模糊的眼前變成一片血色,有人拽住她胳膊,在陰森森地說:“這里還有漏網之魚……” 她掙扎,拼命喊庭哥哥,卻被人推搡在地,她吃疼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色就變得無比清晰。 她正對著一扇門,門口堵著幾個穿著掌戎司服制的男人,門內正有女人嘶聲哭喊,夾帶著男人邪|yin惡意地笑聲。 一截白凈的胳膊從堵門的那些男人腳下掙扎伸出來,很快卻又不見,女人的哭喊聲在她耳邊就成鬼魅的慘叫。帶她進宋家的那個小廝的臉驟然出現在她眼前,大睜著的眼空洞猙獰,就那么盯著她看……漸漸地,那張臉不知怎么就變成她一直在找的宋晉庭。 “庭哥哥!” 她慘然驚呼,驚動屋里所有人。 織墨見她睜眼,一下就哭了出來:“姑娘醒來了!” 床前瞬間圍滿了人。 謝幼怡還陷在那種驚心悲怮的情緒中不能回神,愣愣盯著帳頂,比往日更木然的表情讓謝家所有人心都涼了半截。 ** “真是的病得那般重?” 宮里,太后得到桑嬤嬤的回復,目光虛虛看著大殿中飄著輕煙的香爐。 桑嬤嬤道:“奴婢不會看錯,是真的病了?!?/br> 太后嘆氣一聲:“可能真是無緣吧,哀家要對瑞王食言了?!?/br> 她說著慢慢站起身,桑嬤嬤忙攙扶她。 太后就那么踱步,圍著香爐走了幾圈,像是思索什么。很快,她嚴肅的面龐慢慢又有了笑意。 侯府又興師動眾請郎中,在掌戎司的宋晉庭很快就收到消息。 不惑眨巴著眼看自家公子,一臉糾結:“公子,你要不要去探望謝姑娘,但是你不能再亂來啊。要不……還是算了,你去了,安平侯估計要拿棍子的……” 宋晉庭低頭盯著手邊的卷宗,完全沒去聽小廝的碎碎念,只在想她怎么好好的就病了,還發熱得昏迷不醒。 恐怕還是被那報信的百戶嚇的! 宋晉庭把卷宗一合,清俊的面容都是冷色,一手抓起佩劍扣腰間就往外走。 不惑自己還在那里糾結的念叨著,轉眼就見公子跑了,忙不迭跟上。結果他被宋晉庭帶到大街上,聽到他吩咐道:“你去,把京城的郎中都給請到侯府去?!?/br> “哈?!” 不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后被屁股傳來的痛拉回現實。 沒錯,他家公子就是那么吩咐的。不惑哭喪臉哀嚎:“公子,你知道京城有多少郎中嗎?!” 于是安平侯被一個又一個跑來侯府的郎中鬧愣了。 安平侯夫人見郎中都快在院子里站不下了,氣得伸手就在安平侯胳膊狠狠扭了一下:“你瘋了嗎,是郎中就請來!何況窈窈都醒來了!” 安平侯被掐得眼淚汪汪,站在那里一頭霧水。 隨著謝幼怡醒來,用過新的方子,到晚上高熱總算退了。謝家眾人都松口氣,被她勸著回去休息。 等人走了,她卻坐在床頭,讓人搬了張短案放邊上,就著燈燭在翻看賬目。 “姑娘,你歇下吧?!崩L雪第三回 來勸。 銀燈下的少女眉目如畫,表情寡淡卻獨有另一股風情。 她一手捻著紙,把賬本翻了一頁說:“睡不著了,左右無事?!?/br> 屋里忽然響起重物跌在地上的聲音,驚得繪雪三步兩步就往發出聲響的地方跑去,織墨已經比她快一步,正警惕看著從窗子偷偷進來摔得咧牙咧齒的不惑。 “你!” 繪雪瞪圓了眼,伸手就要去扭不惑,窗邊又出現一個身影,是輕松就躍進來的宋晉庭。 他徑直越過兩個瞪大眼的丫鬟,快步往走到還亮著燈盞的床邊。 謝幼怡正看得入神,手里賬目就被人抽走了。 “繪雪,我晚一會兒……”她伸手去奪,抬頭就見到身形修長的男子抿緊唇盯著自己。 他一身簡單的玄色勁裝,凝視著她的眼眸漆黑,站在她跟前還理直氣壯的,像一只闖入別人地盤還囂張跋扈的黑貓。 “你怎么來了?!彼沽隧?,也不要那本賬本了,伸手去抓桌子上的另一本。 他手掌壓下來,按著她手背,讓她什么都拿不了。 “怎么不歇著?!彼螘x庭按著她的手,慢慢攏到手心里,指腹探到她手心溫熱。 “睡一天一夜,怎么還睡得著?!彼槭?,卻沒能從他手掌里抽出來,只能抬頭看他,好看的眼眸里閃動不悅。 他不為所動,攥著她手,去托她下巴:“怎么,又要放什么我們要兩清的狠話?” 她眸光微微一閃,不知該說他太過敏銳,還是自己表現得不夠決絕,剛才就不該多說話。 宋晉庭見她視線游移,擺明是被他戳穿心虛,她再氣人,心也硬不起來。松開她的下巴和手,一屁股就坐到桌面上,側頭跟她說話:“年紀越長,倒是越能氣人了?!?/br> 語氣埋怨又帶著包容的寵溺,無奈得很。 謝幼怡就有些無辜,敢情她為他著想,全成無理取鬧了。她看他坐在那里,賬本估計也不能看了,索性靠著床頭閉眼,不理他。 他瞅她半天,她把眼一閉上,那張臉面無表情的,他就什么都猜不出來了,擰著眉頭無可奈何。 片刻后心念一動,身子就往她那邊歪,再次舊計重施:“窈窈,我這白日里在衙門當一天的值,聽說你病了,昨日被你氣成那樣都放下身段來找你了,你怎么還把我往外推呢。你不知道,我那幾年受了不少苦,一到晚上這背啊胳膊啊吹風就隱隱作疼……” “來人!快來人??!” 他正聲情并茂說到一半,謝幼怡猛然睜開眼,放聲大喊。 這一下把宋晉庭嚇得差點摔下桌子,扶著桌沿才穩住身形,臉色鐵青:“窈窈,你喊人干什么?!” 守在外頭的丫鬟婆子已經聽見了,紛紛喊姑娘怎么了,引得院子外的護衛都往里跑。 雜亂的腳步聲傳入宋晉庭耳中,當真要被她趕人的這招氣死了??伤€能怎么著,只能落荒而逃,把還在嘴甜喊繪雪織墨jiejie的不惑拎著,一塊跳窗跑得飛快。 在他離開同時,婆子們已經進來,喘著氣問:“姑娘怎么了?!” “我看見一只大黑耗子,被嚇著了?!敝x幼怡面不改色,依在床頭懶懶地說。 在外頭的宋晉庭氣得直磨牙,一張溫潤的臉都磨得略略扭曲。 她還罵他是耗子。 屋里就響起找耗子的動靜,他知道不能再呆著了,護衛正好被引進來,他能順勢再翻墻離開。 到最后,耗子自然是找不著的,丫鬟婆子們一無所獲離開。繪雪織墨被她也嚇一跳,站在床邊頻頻瞅她,好半天才回過神。 謝幼怡把人逼得跳窗而逃,想到他剛才狼狽的樣子,半分不見耍心眼時裝的矜貴溫雅,眼里笑意涌動。 讓他再來哄人賣慘那一套,她不受了! 她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可織墨繪雪卻能瞧見的,那張在燈火下瑩然的面龐,正被她眼角勾起的弧度刻畫出一抹喜悅。如同在死寂的夜忽得一盞明燈,將她整個人都照得明艷了。 兩個丫鬟差點要高興得喊出聲,激動得去緊緊握住彼此雙手。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謝幼怡夜里又反復燒了兩回,到天明才算徹底穩定下來。 安平侯夫人一早來看女兒,手掌心貼著她額頭,整個人都松口氣:“退熱了就好,可把我們嚇死了,你這些日子就好好歇著,哪兒都不許去了?!?/br> 郎中說她是勞累受驚才一下病得臥床不起,驚退了,再好好調養自然就能痊愈。 謝幼怡乖巧應好,卻有人跑得氣喘吁吁來通報:“夫人,昨兒來過的桑嬤嬤又來了!” 安平侯夫人被驚得站起來就要往外去,桑嬤嬤還是和昨日一樣,強勢地自己進了屋,見昨日躺著的小姑娘今日已經醒了,嘴角一彎笑道:“姑娘萬福,太后娘娘昨日聽聞姑娘病重,打夜里一夜沒睡好。今日一早就派我前來,說要把姑娘接進宮,讓宮里的太醫都給姑娘看看?!?/br> 作者有話要說: 鞋都跑掉的宋晉庭:套路不管用了…… 謝幼怡:呵……男人的嘴,果然是騙人的鬼! 明天開始,更新時間還是固定在晚上九點呀~ ———— 感謝在20200107 22:10:10~20200109 11:2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yaka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進宮不能避免,謝幼怡只能起床梳妝。 繪雪幫她梳頭,看著鏡子里那蒼白的臉,實在難受:“宮里那么些規矩,奴婢又不能跟著,可怎么辦。太后娘娘怎么想起姑娘了?!?/br> 太后的關切,明面上是她得殊榮,到底為了什么她心里門清,壓低聲說:“今日宮宴可能為皇子們選妃,太后老人家怎么會想起我這家境式微的姑娘,多半是瑞王請動的她?!?/br> 繪雪吸了口氣,明白姑娘這也是要借自己傳話,忙不迭點頭:“奴婢聽明白了?!?/br> 安平侯夫妻在外頭陪著桑嬤嬤,面上笑著,心里七上八下。謝幼怡很快就收拾妥當出來,本就在病中,身上淡雅的藕色薄襖更添幾分較弱。 桑嬤嬤見她走動時輕擺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用點力氣都能折斷似的。 本就是個美人,氣質是清冷了些,被病氣一蓋也有我見猶憐的味道。 怪不得瑞王迷這里頭了。 謝幼怡辭別父母,丫鬟沒法帶,孤身一人跟著桑嬤嬤上了她們坐著來的馬車。 安平侯送女兒到門口,望著華蓋馬車絕塵而去,繪雪趁機把她留的話轉告。 “夫人幫我把朝服找出來,我一會就進宮去?!卑财胶钜凰π渥?,快步往內院去。 謝煜鋒靠著影壁片刻,一言不發自己去牽了馬出府去。 謝幼怡端莊坐在馬車里,不時用帕子捂著嘴咳嗽兩聲,除此外一句話不說。 桑嬤嬤聽過她的一些事跡,什么沈家老爺子帶她學經商,經常四處奔波。今日一見,確實是個內斂沉得住氣的小姑娘。 宮里請宴規矩繁多,受邀請的各家姑娘都得早進宮先給皇后謝恩請安。 余婉昨兒得到母親的暗示,更是大清早就迫不及待進宮,想著能多在皇后跟前露臉,不想在宮門口就遇見和自己有同樣想法的幾個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