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不過那時她年歲小,站在花瓶前,花瓶比她還要高一頭。有一回實在是好奇,她哀求宋晉庭搬來凳子,供她踩著去看花瓶里有沒有藏寶貝。 她探頭,里頭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見,也沒有寶貝,最后還失望得哭了一頓。 宋父宋母聞聲趕來,以為是宋晉庭欺負她,先把他訓一頓,他氣得眼睛發紅。但他氣得再狠,等長輩離開,又從懷里取出一個琉璃球,說這就是瓶子里的寶貝,被他先拿出來了。 她當時單純得很,就那么信了,高高興興揣著他送的琉璃球回家,鄭重藏起來。 后來過了很多年,她才反應過來瓶子里怎么可能會有寶貝。再從他那打聽到,那個琉璃球是他攢銀子買的,本來就想送給她哄她高興的禮物,但是她回頭再找那個琉璃球時已經找不著了。 宋晉庭來到廳堂,正好見到她出神的模樣。 她安安靜靜坐在那里,漂亮的雙眼閃動著微光,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再靠近,近到能窺探她的一切。 “宋少爺?!?/br> 謝幼怡沒有發現他,繪雪織墨卻在他來到門口就見著了,見他靠近,忙出聲提醒。 她聞言抬頭,就先撞入他的視線。 他背著光,眼眸深諳,快步走來的模樣并沒有見到故人的欣喜。 謝幼怡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心往下沉了沉,站起身想與他見禮。 身子還沒矮下去,她的手卻先被他攥住了,掌心和在侯府時一樣的溫熱,貼燙在肌膚上,又比先前他在侯府拽她時要用力。 謝幼怡下意識掙了一下,他手掌又再一收,讓她連掙扎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繪雪和織墨見他如此,嚇得白了臉,忙圍上前去拽他手:“宋少爺,您有話好好說,這般會嚇著我們姑娘?!?/br> 宋晉庭不為所動,而是低頭看眼前的少女。 兩人離得極近,能看清她臉上蒙著一層柔光的細小絨毛,是一種不同于她冷淡表情的柔和。她垂著眸,長長的睫毛不斷煽動著,像是真被他動作嚇這了,無辜得很。 可他知道,謝幼怡每當心里難過的時候,都是這幅模樣。垂著眸,不看任何人,包括他,好像這樣大家就都不知道她心里藏著事。 而這個時候,她心里能藏什么事?也就只有安平侯了! “謝幼怡……”他微微傾身,唇就挨得她耳畔很近,“我藏你護你,你轉頭就這樣折辱自己嗎?” 他聲音發啞,像是在壓抑什么。 繪雪和織墨在邊上一愣,沒聽懂他的意思,謝幼怡卻是懂的,像是覺得難堪,閉上了眼。 宋晉庭見她閉眼,默認一般,哼笑一聲,拽著她就往側邊的屋子走去。 繪雪和織墨被甩開,等反應過來要追,他已經碰地關上側間的門,還落了鎖。 兩個丫鬟腳都嚇軟了,沖上前去拍門,可里面根本沒有人應她們。 他腳步很快,卻又像是在配合她,讓她能小跑著跟上。但進了屋,他剛才那種無聲的溫柔就不見了,她被他逼得背靠著一方紅柱子,耳邊響起‘咚’地一聲,他拳頭砸在離她側臉一寸地方。 拳風在耳邊掃過,是讓心跳劇烈的凌厲。 可她反倒抬頭,剛才還不敢看他,如今抬著下巴,一雙眼眨也不眨盯著他看。 宋晉庭見她這樣,真真是被氣笑了。堵在胸口的怒氣就炸開了,炸得他嘴里發澀,牙根發酸,乖戾的性子索性不藏了。反正他什么樣,她都見過。 溫潤面容下藏著的另一面浮上來,他咬牙恫嚇道:“你來想說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不然你把自己送上門的打算就該泡湯了!” 他在侯府把她藏起來,是護她的心思,難道她就不能理解?! 用得著她委屈巴巴,自己送上門,以此來交換打探安平侯的事?還是她從頭到尾都在認為,他幫她,打的是讓她迫于侯府情勢委身的主意? 不管是哪一樣,都讓宋晉庭很生氣,他護著她,她倒是能把自己不當回事! 謝幼怡把他氣紅的眼角看在眼里,咬了咬唇,欲言又止中把頭再低下去了。 宋晉庭太陽xue狠狠一跳,深深吸了口氣,才壓下從心口猛然竄起的火氣。 他的理智在告訴自己,他們間有誤會,侯府出事,她一個姑娘家走投無路,萬不能再嚇著她。 同時還有個念頭在腦海里又怎么都壓不下去。如若今日她見不著他,又覺得走投無路,會不會也把自己就這樣送到別人跟前?! 這般一想,怒意怎么都壓不住,真是要把牙根都咬碎??伤贇庥秩绾?,她及笄那日自己就行差一步,能怨她誤會自己的心嗎? 他此刻面對她,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手掌卻是這個時候被她柔柔地握住。 姑娘家溫軟的雙手比綢緞還細膩,微微發涼。 他心顫了一下,低頭去看被她握住的右手。只見她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把他拇指從拳頭里掰出來,一樣熟悉的物件就套到上頭。 “你落在我那兒的,所以我就借著它的由頭,好來見你一面。但來見你,不為別的,只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彼延癜庵柑咨暇退砷_手,依舊低著頭,“你剛回京,雖然去了掌戎司,可根基不穩,這個時候不能出一點兒的差子。你行事前,都多想想宋伯父,你肯定也想為他平反貶官的案子吧?!?/br> 謝幼怡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十分溫軟,宋晉庭聽得一顆心跳了再跳,事情因她的話急轉而下,發展與他的猜測相悖。 可她話到這兒就說完了,又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起被他拽過的手腕說:“又被你抓出紅印子了。從小到大,你高興也好,生氣也罷,就愛亂拽我到別的地方躲起來說話?!?/br> 她垂著頭,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這糯糯的嗔斥他哪能聽不出來。 室內變得十分安靜,他目光復雜凝視著她,方才的怒火散得無影無蹤,隱約又覺得有耐人尋味的地方。然而還是心疼占了上風,他沒有再去深思。 宋晉庭長嘆一聲,剛才確實是被她氣糊涂了,如若是誤會,那就再好不過。 他伸出兩指去輕輕捏著她袖子往上挽了挽,瞧見她露出的那一截腕子白皙無暇,哪里來的紅印子。他卻朝那處吹了吹氣,還煞有其事問她:“可還疼?” 外頭繪雪和織墨還在拍門,謝幼怡沒回這話,反而去扯了扯他的袖子說:“能開門嗎?我該去書院了,你讓不惑在巷子那頭等我,不就是想護送我去書院?你現在很多事不方便插手,我先去討楊院士的主意,” 她扯袖子的動作仿佛像是扯動了他的心一樣,有種撒嬌的味道,讓他如何能不依? 她此時留他府上,確實不是那么回事,到底是往側邊退開一步。 宋晉庭終于讓開,謝幼怡知道他起碼是聽進去自己的勸了,一時半刻不會再有所行動。 不讓他淌謝家的渾水,這就是她來的目的。她心里頭松一口氣,繃緊的肩頭都因此放松往下沉,邁步從他讓開的空隙往外走。 門口就在前頭,等她出了這道門,很多事情就不在他控制之中了。父親的事,她另有打算。 她一步一步,邁得極穩,就在落柵的門越來越近,她卻是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是宋晉庭再次伸手拽住她,緊緊的,一上來就讓她掙脫不得。 她被他拽得直接帶到懷里,被他氣息圍繞著,心頭重重一跳,有不好的預感,驚慌抬頭。 宋晉庭正盯著她,銳利的視線如同是一頭猛獸,那種審視讓她心虛,迫使她想要再低下頭去避開。偏又被他看穿,被他輕扣住了下巴,讓她躲都沒處躲。 “窈窈……我是差點被你騙過去了對嗎?出了這道門,你又想要去找誰?”宋晉庭雙眸微瞇,眼神危險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宋晉庭:呵~女人都是大豬蹄子! ———— 感謝在20191224 23:57:34~20191225 23:55: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萬水千山只等閑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6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章 謝幼怡被他用兩指抬起下巴,避無可避地撞入他的目光,一時喉嚨發緊,在被看穿的心虛中只能把唇線抿得筆直,并不答話。 她不配合,宋晉庭箍著她腰的手一緊,她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在他身上了。 他素來不愛熏香,身上染的都是衣物晾曬后的陽光|氣味,累經年月,昔日也像陽光溫暖的男子身上又增添了成熟氣息。前者是她熟悉的,后者是她錯過多年的陌生,眼下都悉數朝她襲來,像細密的網,把她網在其中。 謝幼怡一顆心猛地跳動。 “幾年不見,窈窈還學會誆人了?!彼曋p眸,已經確認剛才那些話都是她為了自己放下戒備而準備。 她一張臉連說謊都那般淡然,一丁點兒的情緒都不顯,還特意裝作手疼朝他撒嬌。如若不是他剛才就覺得不對,她又著急離開,沒過問安平侯一句,他幾乎就要相信了。 再為他考慮,不讓他因為安平侯的事而犯下不避親的差錯,她私下也不可能對父親情況只字不問。 謝幼怡再一次被點破,想用手推開他。 兩人挨得這般近,一顆心都因為他被擾亂了,又如何能好好說話。 “你先松手?!彼坏靡训氐吐?。 “怎么能松手?!?/br> 這個時候,宋晉庭可就由不得她,非得要問個明白的。 他說著,凌厲的眼神一變,嘴角也微微揚起,看她的目光就多了幾分玩味。身子還往前傾,一點一點把她壓回紅柱上,低聲道:“窈窈,掌戎司最重要的手段是什么?”他自說自答,“是刑訊。所以你是親自送上門來,讓我練手嗎?” 謝幼怡這回是真的退無可退。他傾著身,低頭與她說話,鼻尖都要碰到一塊,更別提糾纏在一塊的呼吸。她緊張得手心都是汗,怎么縮,都躲不過與他的觸碰和那些旖|旎的曖昧。 她崩緊了身子,知道他是故意的,努力把那點難堪壓下去,繼續與他周旋。 他依舊低著頭,見她鎮定得很,極有耐性壓著火氣。余光掃到她耳垂上的金墜子,伸手去捻了捻,指尖還有意無意劃過她耳廊,在她輕輕一顫中低笑了聲。 “窈窈是怕了?別怕,那些手段粗魯,我可舍不得讓你受苦,只是傷心你哄我。窈窈,你庭哥哥傷心了,你看不出來嗎?” 宋晉庭語氣低沉緩慢,帶著哄|誘的溫柔。 這哪里像是審訊,反倒像與她調|情,謝幼怡有種招架不住的窘迫,只能夠閉上眼,索性不看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宋晉庭見她頑固,仍是笑一聲,收了先前的溫和,終于失去耐性揭穿她:“瑞王是比我好?還是比我更好哄騙?!” 她一顆心跳得極快,臉色終于變了變。 是被他猜中了,雖然也不算全中。 宋晉庭一直盯著她看,眸光若隼,見她終于變了臉色,連再問都不用了。 她果然是想要去找瑞王的。 可真是好手段,對他安撫,轉頭就要對人投懷送抱?! 這究竟是為他好,還是拿把刀子扎他的心?! 原還以為她是委屈自己才巴巴跑來找他,結果她在后頭給自己安排了更大的委屈! 宋晉庭此時已經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怎么看,她都是為了勸他,為了安平侯,要所謂的舍身就大義了。 他最后到底是被氣笑,亦是逼迫她放棄這種念頭,咬牙道:“你可知道,只要我現在讓人放出風聲,說你在我府上,你猜瑞王還能夠再見你嗎?” 謝幼怡被威脅,忍不住抬頭看他,可對上他的視線,心里多少還是發虛。她勉力鎮定,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辯解道:“你又胡亂猜測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