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連喬的瞳光幽暗深沉。 說起來,褚妍去結賬了怎么還沒有回來? 她扭頭張望了一下,靠近門口的柜臺前只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哪里還有什么褚妍的影子。 一些碎片狀的念頭一起浮了上來,拼圖似的一點一點拼湊完整,連喬輕嗤了一聲,自嘲似的向后一靠,倚在了座位的椅背上。 她低頭端詳著手里的那卷鈔票,心想如果她剛才沒有發現包包被人動過,就這么一頭霧水的拎著包包回了學校,那么—— 有人就有的借題發揮了。 那這個人會是褚妍嗎? 不見得。 褚妍跟她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丟了這份兒班費她褚妍又是第一受害人,實在是很沒必要。而且自己一個新來的轉學生,因為偷竊班費被搞臭名聲對褚妍而言有什么好處?顯然是弊大于利的事情。 那對誰而言最有裨益呢? 連喬冷冽的垂落著眼簾,將那卷紙幣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倏地扔進了手邊兒的煙灰缸里。 隨后她若無其事的將包包收拾好,起身走到柜臺前,倚身拍了拍桌面兒:“結賬?!?/br> 柜臺里面兒的服務員面無表情的給她結了賬,連喬剛要轉身出門,就被一個中年男人攔住了去路。 “抱歉小姐,您有東西落下了,請及時帶走?!睂Ψ狡ばou不笑的說。 連喬從中品出了一絲微妙,她忍不住挑眉回瞪著對方:“謝謝提醒,可我并不覺得我有東西落下了?!?/br> “小姐,您最好再仔細檢查一下?!睂Ψ娇此贫Y貌的語氣卻十分強硬:“如若您落了什么東西在這兒沒帶走,我們可說不清?!?/br> “沒有?!边B喬篤定依舊的回答。 “小姐,我們店從來不虧客人的錢財?!睂Ψ綆h然不動的擋著她的去路,從暗示轉成了明示:“您還是把您的錢拿走吧?!?/br> “那不是我的錢?!边B喬的耐心告罄,她皺起眉,抄起手臂道:“我再重申一遍,我沒有東西落在這里,請讓開?!?/br> 場面僵住了。 連喬不怒反笑:“怎么?你是還打算把我扣在這兒嗎?”她抬了抬下頜:“麻煩你把你的錄音設備關了?!?/br> 她說這句話沒頭沒尾的,那中年男人的臉色卻微微一白,下意識的把手往上衣口袋的方向蹭了一下。 果然。 連喬冷笑一聲。 對方就是在套她的話。 她早就聽出來了,對方就是想方設法的要讓自己承認對于那卷錢的擁有權,至于承認了以后他們還準備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摸清了對方的目的,連喬就鎮定多了。 這些招數她以前在家里都看鄭薇謀劃過。一品蓮娛樂是鄭薇和連國偉合力創建的,早年連國偉負責提供創業資金,而后續的發展和經營都是依靠鄭薇的頭腦,換言之,鄭薇就是連國偉背后的大軍師。 向來商海搏浪的人各個都是精明猴子,鄭薇簡直精明理性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總要把合作方算計的面面俱到,隨身攜帶錄音筆鉆對方話語里的漏洞更是家常便飯,連喬即便不想,可長年累月耳濡目染的,還動不動就被親媽鄭薇拿來當槍使,也就學了個十之四六。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通過一番大致的推斷,她基本已經在心里把孫書悅給鎖定了。 起初她還很奇怪,像孫書悅這樣品德敗壞的人是怎么當上年級學生干部的,現在看來是外力干預的結果。 孫書悅后面應該有個不小的后臺。 向來肯打小報告的人都是老師的貼心小棉襖,估計孫書悅就是通過這種釣魚執法的方式使得自己步步榮升,最后成了年級里專門兒管抓紀律的人。 想想還真是,非常的缺德。 連喬忍不住在心里喟嘆,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敗類,即便是省重點高校也不能免俗。 她撇了撇嘴,倏地走過去,轉身跟那中年男人并排站了,用胳膊肘拱了一下對方。 對方沒料到連喬會突然來套近乎,不禁狐疑的看過來。 連喬立馬換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笑靨。 “哎大叔,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彼f。 對方低頭盯著她瞧,眼神里雖然寫滿了迷惑,但好在沒有拒絕。 連喬心里其實亮堂得很,在這個世界上,能狠下心拒絕她的人,不多。 于是她沉吟了片刻,娓娓開講。 “從前呢,有一只雞,那只雞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是死活夠不到樹枝。然后她發現樹下面有只小綿羊,她只要踩在這個小綿羊的背上,她就能夠到樹枝,但是那個小綿羊在吃草,吃草的地方跟樹呢有一段距離,她就希望那個小綿羊能被趕到樹的正下方,于是她就跟湖邊兒的水牛打商量,說讓水牛去嚇唬小綿羊,好讓小綿羊乖乖聽話去樹底下待著給她當墊腳石。但是水牛要在水邊兒喝水,一時半會兒去不到小綿羊吃草的草場,于是水牛就喊了在草場邊緣同樣吃草的驢,讓驢去替他踹小綿羊一腳。驢跟著水牛有草吃,就很聽話的去了,誰曉得它剛要踹小綿羊,就發現小綿羊其實是有牧羊犬護著的,那牧羊犬很兇,吃rou又喝血。牛嚇壞了,牛就在河對岸假裝無事的四下看看,反正他離得遠,結果牧羊犬的眼里就只剩下一個踹小綿羊的驢?!边B喬說:“你猜驢后來怎么樣了?” 那中年男人:“……” 這是什么黑暗的童話故事! 他剛要說話,就聽一旁傳來一陣兒尖叫。 “你才是雞!你全家都是雞!” 連喬:“?!?/br> 她抬眸,就看見孫書悅從里面的一個包廂里冒了頭,像一陣龍卷風一樣橫沖直撞的撲了過來。 連喬覺得自己可能還是高估了孫書悅的段位,虧她還為了應對這個看似強大的黑惡勢力集團,想了許多的后招。 怎么感覺都用不上了呢…… 如果她是孫書悅,她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因為“自己是不是雞”這種問題突然跳出來。 這么快就自爆你后面還怎么做大事情!給你制定計劃的人是不是現在已經吐血了? 孫書悅怒不可遏,沖上來就要扯連喬的頭發,這時候,三流餐廳糟糕的保潔工作就充分發揮了它的作用,連喬眼看著孫書悅在一灘不知道是油還是湯的物事上踩了一腳,狠狠的打了個滑,猛地撲向一張餐桌。 “wow?!彼滩蛔√鎸O書悅倒抽了一口氣。 孫書悅抱著桌角劃拉了好幾下才勉強站穩,她驚魂未定,上氣不接下氣的抱著桌子角,沖著連喬怒吼道:“你又在鬼話連篇!”她又對那中年男人道:“老張!她嚇唬你的!她最擅長虛張聲勢的嚇唬人了!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學生!你別被她嚇到!收拾她呀!” 老張沒吭聲,但眉頭明顯皺了起來,約莫是被那個暗黑的童話故事動搖了,他神色煩躁的從衣服夾層里摸出煙盒來。 連喬倏地伸手:“不介意吧?” 這張牌出的非常不按常理,老張愣了愣,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有點兒結巴:“不,不介意?!闭f完,他面露震驚的從煙盒兒里抽了一支卷煙出來,放到了連喬的手心里,然后又摸出了打火機,猶豫著問道:“要火嗎?” 連喬已經將煙卷兒叼進嘴里了,含糊“嗯”了一聲,瞇著眼睛湊過去。 煙絲燃著之后,連喬含著煙嘴兒吸了一口,薄唇輕啟,緩慢的吐出一道煙圈兒來。 老張呆住了,孫書悅也呆住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連喬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高中生,可能家里有點小錢,所以打扮的比一般人時髦,性格也驕縱高傲一些。 也正是因為連喬之前表現出來的形象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嬌養小公主,所以孫書悅覺得她應該會很輕易的被社會習氣嚇到,只要連喬被恐嚇到了,一切就好辦了。 可看連喬那熟練的宛若老煙槍一樣的恰煙動作,孫書悅登時覺得一切都開始變得魔幻了。 連喬慵懶的側過身去抖煙灰,原本清純嬌艷的臉龐此刻在青煙繚繞的后方而變得不真實,她半瞇著元氣滿滿的眼睛,竟流露出幾分媚眼如絲的成熟風韻,老張就這么點著打火機給她伺候了一支火,全程孫書悅都莫敢出聲。 孫書悅不出聲,連喬卻不打算給她喘氣的機會,她夾著煙卷兒慢悠悠的走到孫書悅跟前,就著那張桌子坐到了孫書悅對面兒。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欺負?”她一手托腮,似笑非笑。 孫書悅咽了一口唾沫,目光下意識的挪開,不敢直視連喬的臉。 “一次兩次,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边B喬說:“別以為我不知道背后是誰在給你撐腰?!闭f著,她伸出手去,拍了拍孫書悅的臉頰:“他算什么呀?” 孫書悅的面色煞白,五指蜷成團陷進了rou里,連喬看恐嚇的差不多了,不緊不慢的起身,倏地,她毫無預兆的將燃了一半兒的煙頭朝著孫書悅的手背碾過去。 孫書悅嚇得尖叫起來,抱著手心整個人往后縮。 誰料連喬只是將煙頭熄在了一旁的煙灰缸里,“記得把錢還給褚妍?!彼昧Φ膶燁^碾了碾,拿了包起身。 她再次走到門口,感覺除了老張以外,屋內還有不止一個人在盯著她,如果目光有實體,他們似乎都想要把她燒穿一個窟窿出來。 越是這樣,連喬的腰背就愈發挺的筆直,像一只從容又睥睨天下的小孔雀。 “不介意再給我一支吧?”她問老張說。 老張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手上卻沒動,顯然還在猶豫。 連喬的心里“咯噔”一聲。 她眉峰軒起,身姿卻立得愈發挺括而穩健,一絲不茍的維持著她的從容,手伸向包里,摸著那瓶防狼噴霧。 就在這時,老張褲兜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摸出手機劃了兩下屏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 半晌,他收了手機,又從煙盒里摸出一支煙來遞給連喬。 “要火嗎?” 連喬感覺自己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要?!彼吐曊f。 點燃了一支煙,老張微微欠身,說了句:“好走?!?/br> 連喬矜持的“嗯”了一聲,緩步走出了餐廳。 待到她走進電梯,孫書悅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怎么就這么讓她走了?。?!”她難以置信道,氣急敗壞的從桌邊跳了起來,撲到柜臺前沖老張尖叫道:“你們是不是還派了人在路上堵她!是不是???” 老張冷冽的掃了她一眼。 “是不是??!”孫書悅急的拍桌。 “剛才收到賢哥的通知?!崩蠌埢瘟嘶问謾C,漫不經心道:“計劃取消了,我們不干了?!?/br> “不干了!”孫書悅的臉都因為憤怒而變了形:“憑什么不干了!我要去告訴我jiejie!你們都欺負我!” “憑什么?”老張哼了一聲,冷笑道:“正好,你去問你jiejie,她會告訴你憑什么?!?/br> 連喬心有余悸的進了電梯,電梯門“?!币宦曣P上了,過了好一會兒,她又聽到“?!币宦?,電梯門居然又開了。 連喬嚇了一跳,整個人都貼在后面的墻上了,她一抬頭,看到自電梯外走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 對方戴了副黑色的口罩,襯的面色冷白如玉,進來后看了一眼了連喬,又看了一眼電梯按鈕,悶聲道:“不按樓層電梯是不會動的?!?/br> 連喬:“......不好意思我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