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鑒于這句話的槽點實在太多了，連喬一時半刻居然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解釋，就在她還在腦內努力組織語言的時候，那光頭大叔又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帶女朋友出來壓馬路怎么能不帶夠錢呢！小伙子你這個覺悟不行??！”

    沈瑜看了一眼他那光可鑒人的頭頂：“……知道小明的爺爺為什么頭發多嗎？”

    大叔：“為什么？”

    沈瑜：“因為話少?！?/br>
    連喬：“……”

    這種時候，年齡的代溝就充分發揮了作用，那大叔摸了摸他锃光瓦亮的腦門兒，直接忽略了沈瑜背后的意思，繼續喋喋不休道：“唉！我看到你們這樣子，就想起了我那激情燃燒的歲月！那時候我跟我老婆處對象啊，兜里的錢只夠買一根糖葫蘆，我就把有糖衣的部分全都留給我老婆吃，我跟你們講啊，這種經歷過貧窮的感情最能經受得住時間的考驗，所以我跟我老婆到現在感情都很好……”

    挖苦都沒用，沈大佬的白眼翻上去都快翻不下來了，直截了當道：“麻煩你搞搞清楚，我不吃你的串兒不是因為沒錢也不是因為謙讓而是怕被你的串兒給毒——”

    連喬還挺喜歡這健談的炸串大叔，眼看著沈大佬要口吐芬芳，連喬當然不能讓沈瑜自由的展開他的diss大業，當機立斷的踮起腳尖，一把捂住了沈瑜的嘴。

    “啪”一聲，沈瑜那后半句“毒死”就這么被連喬給拍回了嗓子眼兒。

    連喬這一掌來得突然，虎虎生風，沈瑜覺得自己整張臉的肌腱骨架都在震動，下巴頦都給拍麻了。

    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么一巴掌糊在臉上，沈大佬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個頭不大膽子絕頂肥的小少女。

    連喬正在努力的與炸串大叔的雞湯產生共鳴：“大叔您說的真是太對了，貧窮就是感情的試金石??！我特別贊同?！?/br>
    “嘿，小姑娘你別說，你男朋友雖然錢沒帶夠，但是還知道把好吃的省給你吃，這是知道疼你的?！惫忸^大叔說：“小伙子，看在你這么有擔當的份兒上，大叔我就幫你一回！”

    被物理禁言的沈瑜：“……？”

    “我這還有半斤食材，都送你們了?！贝笫蹇犊饽遥骸拔椰F給你們炸！”

    連喬受寵若驚：“這怎么好意思呢！”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叔開火下鍋的動作麻利的不行：“這些食材又不能留過夜，過夜就不新鮮啦，帶回去也是我自己吃，可你看我這肚子，哈哈哈消受不起啊，今天就算大叔我請客！”

    “謝謝大叔！”連喬笑得兩眼彎彎：“大叔你人真好！難怪你老婆那么喜歡你！”

    “小姑娘嘴怎么這么甜的啦！”光頭大叔笑的見牙不見眼：“長得還這么好看，小伙子，你撿到寶了哦！”

    沈瑜：“……”

    這時連喬在他嘴巴上下的封印已經變得松垮垮，沈瑜輕易的撥開她的手，看見連喬跟那光頭大叔聊得火熱，時不時笑得前仰后合，他不大明白連喬這cao作，畢竟這個光頭大叔連自己一句挖苦都聽不出來梗，代溝絕不是一兩米那么寬。

    “嘗嘗我們家手工制作的魚丸！”大叔把新出鍋的一串白嫩嫩的丸子遞給連喬：“用紙包著，小心燙小心燙?！?/br>
    連喬吞了一顆入嘴，口感果然是噴香q彈，她一邊嚼一邊扭頭沖著沈瑜眉飛色舞，還拼命用手指那魚丸，模樣嬌憨。

    沈瑜甚至有一種她即將被一串魚丸好吃哭了的感覺。

    “你嘗嘗?！边B喬蹬著一雙星星眼竭力推薦：“特別好吃！真的特別好吃！”

    沈瑜微微后仰，避開她手里的魚丸串串：“我說了我不吃炸物……”

    “你嘗嘗看嘛，不好吃你打我！”連喬說。

    沈瑜心想我打你做什么，沒見過這么用生命賣安利的。

    “不衛生啊喂?！?/br>
    “人大叔都說了，他的食材為了維持新鮮從來不隔夜！”

    “他說你就信？”

    沈瑜冷漠的和連喬進行拉鋸戰，這時他的肚子很不爭氣的“咕?！绷艘宦?。

    “你看，你都餓成這樣了！”連喬說。

    沈瑜臉頰微紅，咬牙道：“我就是餓死，也不吃這種——”

    就在他啟唇的一瞬間，連喬眼疾手快，橫著竹簽子將那顆白嫩嫩的魚丸精準的懟進了他嘴里。

    沈瑜呆了兩秒。

    ——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連喬這甜美清純的少女皮囊下是不是藏著一個轉基因的巨怪。

    細膩順滑的魚rou和勁道的面一同被碾碎在唇齒間，混合了油炸過后獨特的噴香松脆，刺激著他的口腔違背他意志的開始分泌唾沫。

    沈瑜緩慢的抿了抿嘴唇，喉結滾動了一下，倏地不說話了。

    “他這是怎么了？”光頭大叔迷惑的拍了拍連喬的肩：“怎么這幅表情，不會被噎著了吧？”

    “沒有啦?！边B喬笑嘻嘻的退了一步，在大叔耳畔嘀咕道：“他真香了?！?/br>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沈瑜又吃了魷魚海帶火腿腸等物事，量還不少，非常符合一個健康的青春期男生的正常食量，只是全程他都板著臉，一語不發，好像是誰逼著他吃了一樣。

    連喬也不拆穿他，只是向那光頭大叔表示了誠摯的謝意。

    直到送走了好心的炸串大叔，連喬才發現，她跟沈瑜好像誰也沒顧得上澄清“男女朋友”的問題……

    算了，一個誤會能換來一鍋很合她口味的心靈雞湯，好像也不虧。

    “你不要跟我客氣哦?！边B喬沿著街一邊走一邊說：“你盡管吃，不夠我再去買別的，雖然貴的東西我現在請不起了，但是路邊攤和小零食還是可以的?！?/br>
    “不用了，我飽了?！鄙蜩み€沒從他的包袱里走出來，頂著一張撲克臉問：“你以前很富有嗎？”

    連喬瞬間被自己絆了一下，心虛道：“沒有啊，當然沒有了，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包?！鄙蜩ど焓种噶酥福骸癲.i.o.r，好像是個牌子吧？”

    連喬：“不是不是啦?！彼B連搖頭：“這是仿的，五十塊錢買一送一，我就是……買來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

    頭一回聽到人這么理直氣壯的承認自己虛榮的，沈瑜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星半點的笑意，意味深長道：“我說呢?！?/br>
    連喬見他沒再追問，不禁暗自松了口氣，心想明天上學一定要換一個樸素的雙肩包。

    她又吃了一串藕，好奇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家住哪兒?！?/br>
    這么晚了，跟沈大佬一起走一段回家，然后在他家附近找個快捷酒店住下，第二天說不定還能約他一塊兒上學呢！

    沈瑜這人吧雖然喜怒無常，偶爾還暴力粗魯，但是人本質不壞，培養友情就從一起上下學開始吧！

    連喬這如意算盤打的相當完美。

    “你這么想知道我家住哪兒做什么？”沈瑜將吃完的竹簽子順手扔進街邊的垃圾桶，面無表情的問道。

    “就……交朋友嘛?！边B喬說：“這樣以后你就可以邀請我去你家做客，我也可以喊你出來玩兒?！?/br>
    “你還想去我家做客？”沈瑜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似的。

    “啊?！边B喬眨了眨眼，聲音漸漸弱下去：“不，不行是嗎……”她似乎有些下不來臺，忍不住“嘿嘿”傻笑了一下：“那是我太自來熟了，你當我沒問好了?！彼鲃咏o自己解圍道。

    少女的語氣仍舊輕快，沈瑜不由得側目睨了她一眼，發現她雖然故作尋常，細嫩的耳根連著脖子的一片卻都紅了，充分暴露了她內心的尷尬。

    沈瑜皺了皺眉。

    他我行我素慣了，一向不喜歡主動送上門來的親密關系，也不怎么在意他人的感受，所以他不是第一次讓人下不來臺。

    他今晚本來已經很煩了，不知怎么的，接受到連喬身上無意識散發出來的委屈信號之后，竟然變得煩上加煩。

    走到一條十字路口，連喬打了個小小的飽嗝，她抬手撫了撫胸口，駐足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在這里分道揚鑣吧！”她將手里沒吃完的一袋食材遞給沈瑜：“這些給你拿回去當夜宵吃吧?！?/br>
    沈瑜沒接。

    連喬臉上的緋色從耳根蔓延到了臉頰，她抿了一下嘴唇，勉強笑道：“那你不要的話我就扔了……”她似乎有點舍不得，嘆氣道：“扔了好可惜啊，可我吃不下了嗚……”她低下頭，在一堆串串里挑挑揀揀，把一些rou類都挑了出來。

    少女撥弄竹簽子的手指略顯笨拙，纖細的尾指翹起一個自然而曼妙的弧度，賞心悅目之余還多了些蠢萌。

    她那為難又認真的神態看起來著實是可憐兮兮的。

    明明背著一個限量款的dior包包，卻在這里為了幾串便宜的垃圾食品傷神，她到底是刻意裝的還是……

    沈瑜又開始煩了。

    “吃不掉就扔了?！彼欀颊f：“又不值幾個錢，別回去吃出毛病來?！?/br>
    以前連喬當然也覺得不值幾個錢，可是現在，巨大的經濟落差使她一下子模糊了對金錢的概念……不管怎么樣還是節省點的好。

    “這個rou我還能拿去喂流浪貓呢?！彼锵У恼f：“別的我就扔了吧，唉?！?/br>
    喂貓？這么有情調？

    看不出來她還挺精打細算的。

    沈瑜一時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這小少女雖然竭力想要裝的接地氣，可渾身上下都在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然圣光。

    沈瑜不禁想起那天她在老門西的被人圍堵的場景。

    這小白兔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又被人叼走了呢？

    沈瑜小幅度的甩了甩頭。

    被叼走了又如何？跟自己沒關系吧？他今天管的閑事已經夠多了。

    “那我先走了?！边B喬也無意于多做糾纏，沖他招手道：“明天見！”

    兩人各自轉身，背對著背，滿懷心事的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

    沈瑜兩手抄兜大喇喇的走著，他的心情卻隨著這樣的分別莫名其妙的跌倒了谷底。

    他沉默著走了兩步，倏地看見路邊有個鬼鬼祟祟的男人，那男人帶著鴨舌帽，似乎在刻意躲避他的目光，匆匆加快了步伐。

    連喬雙手拎著包，沿著寂靜無人的街道慢慢地走，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連喬有些出神的看著路面，心想真是巨尷尬。

    沈瑜肯定在心里直接把她拉進黑名單了，跟那個孫書悅一起。

    她不喜歡孫書悅那樣的人，自然也不想變成孫書悅那樣的人。

    可是怎么好像……殊途同歸了呢？

    連喬想不明白，心煩的抓了抓頭。

    算了，至少她懂得懸崖勒馬，既然沈瑜嫌她煩，那她以后就不要在沈瑜的跟前晃悠了。

    交朋友這事兒還得看緣分。

    她長舒一口氣，忽的發現后方有另一條影子，一點一點的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