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只不過她還沒能掙脫獄卒的束縛,就被獄卒一腳踢在膝蓋窩,兩腿瞬間軟了下去。 獄卒拖著她繼續往男牢那邊走。 蘇如意扭過頭來,因為之前的掙扎,頭發亂糟糟的散在她臉上,猙獰的表情襯著她臉上那道疤,再無美感可言。 “葉卿,我今日所受的這一切,他日必將百倍千倍報應在你身上!我便是到了地府,也要向閻王爺告你的狀!”她歇斯底里大吼。 墨竹眉頭狠狠一皺,吩咐獄卒:“她若是嘴巴依然不知道怎么干凈,那就掌嘴,打到她嘴爛,看她還敢不敢咒罵皇后!” 葉卿一言不發,獄卒頭子便當墨竹的話是她的意思,點頭應了聲是,往手底下的人一吩咐,很快便有獄卒過去掌嘴。 獄卒是用了十成的力氣去打的,蘇如意雙頰很快就高高腫了起來,嘴角帶著血跡。 她眼中噙著淚,依然怨毒盯著葉卿。 葉卿帶著墨竹跟文竹走進幾步,她單手捏住蘇如意的下顎,道:“別人的性命就是草芥,唯有蘇姑娘的命才是命,是么?你這般對待本宮身邊的婢子時,不也不痛不癢么?如今本宮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蘇姑娘就恨成這樣?” 這番質問,蘇如意答不上來。 葉卿也沒耐心再同他耗,收回手吩咐獄卒:“送蘇姑娘進去吧?!?/br> 男牢那邊每一間牢房都擠滿了犯人,霉味兒混合著汗味兒發酵,過道里的空氣都叫人窒息。 見獄卒帶著一個身段不錯的女人過來,囚犯們跟餓久了的狼見到rou一般,那一雙雙充滿貪婪和欲.望的眼睛,看得人心底發憷。 獄卒就近打開了一間牢房的大門,把蘇如意扔了進去。 牢房里囚犯們一時間還不明白獄卒的用意,愣了片刻,隨即爆發出一陣瘆人的狂笑聲。 這群人從從軍那日起,就很難有機會碰到女人。 蘇如意像是一塊肥rou被丟給了餓久了的狼群。那群人向著她靠近,似乎有無數雙手在摸她的臉,撕扯她的衣服,那些窮兇極惡的眼神叫她奔潰大哭,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她越叫,囚犯們反而越興奮。 其他牢房的犯人一個個蓬頭垢面趴在牢房欄桿上,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這邊,各種不堪入耳的葷話涌入她耳膜。 “我是安王的人,爾等休得無禮!”她徒勞大吼。 “老子早就被你這風sao娘們勾得一身火了!”一個滿臉橫rou的囚犯獰笑道,他原是安王麾下一名先鋒。 葉卿一直站在玄關處冷冷看著這一切。 見蘇如意外衣已被撕毀,她抬了抬眼皮看向站在一旁的獄卒頭子:“把人帶出來吧?!?/br> 獄卒頭子不懂葉卿為何又突然改變主意,但這是皇后的命令,他們只得照辦。 獄卒頭子做了個手勢,幾個獄卒揮舞著倒鉤鞭走進牢房。被那鞭子打著,少說也得脫一層皮,囚犯們便是有再多不愿,也只得避開。 但那滿臉橫rou的囚犯顯然不愿就這么讓到嘴邊的肥rou飛走,鐵了心想把蘇如意里衣也給撕碎,獄卒狠狠兩鞭子甩下去,在他后背打出重重的血印都沒見他松手。 獄卒心中暗罵了句色癆鬼投胎,跟另兩名獄卒合力用倒刺鞭勒住那囚犯的脖子才把他給弄開,其中一個獄卒還被他發狂傷到。 另外兩名囚犯提著蘇如意就往門外走。 比起之前的面目猙獰,蘇如意此刻的表情木然,像是被嚇傻了一般,眼睛直直的盯著一個地方,眼珠半天不見轉動一次。 她里衣的領口被撕壞了一道口子,手腕上有跟紫竹之前一樣被勒出的青紫痕跡。 葉卿面無表情看著她:“本宮的婢子經歷過什么,讓蘇姑娘也經歷一番,這才公平?!?/br>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簾時,纖長的睫羽在眼尾挑起一個優美的弧度:“送她回女牢?!?/br> 走出牢房要經過一條狹長的通道,刺目的白光從入口處傾瀉進來,葉卿帶著墨竹文竹兩個婢子緩緩朝那白光的源頭走去。 一個獄卒瞧見她們走遠了,才問獄卒頭子:“頭兒,皇后為什么把這女人丟進男牢后又讓咱們把她給撈出來?” 他們其中一個獄卒還因此被那大塊頭囚傷到了。 獄卒頭子瞧了一眼呆呆傻傻的蘇如意,蘇如意現在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一旦有人看她或者有人靠近她,她就滿臉驚恐,歇斯底里驚叫。獄卒頭子那一眼,便讓她露出了極度驚駭的神情。 獄卒頭子道:“世上傷人的法子有兩種,一種是別人傷的,一種則是自己傷的。這女人,怕是一輩子都活在這恐懼中了?!?/br> 走在出大牢的狹道上,葉卿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在這王權之上的古代,她是皇后,她若要一個人死,完全不需要理由。 蘇如意最讓她記恨的一點,便是之前讓紫竹受辱。她若是心思狠幾分,完全可以用盡惡毒的手法懲治蘇如意。 但若是做得太過了,她自己心中有個坎兒過不去,并非憐憫也并非同情,而是從小到大的教育形成的一種思想觀念。 就像一個人犯了法,法律會根據他的罪行來衡量他所該接受懲罰的度。 葉卿自己心中也有一桿稱在衡量,傷害她或者她身邊的人,她必然是會討回來的,但討回來的這個度,她自己心中會有數。 紫竹受辱,但沒有受到實質性的侵害。所以她讓蘇如意也體會當時紫竹心中的恐懼和絕望,并未讓她也受到真正的侵害。 至于這樣造成的心理陰影,紫竹最終走了出來,蘇如意能不能走出來,就與她無甚干系。 出了大牢的最后一級臺階,卻見蕭玨等在外邊。 他穿著一襲玄黑龍袍,因為他的龍袍大多為黑色,通常都以龍袍上所繡的龍紋圖樣和顏色來區分。 今日這件龍袍上的龍紋是用暗紅色的絲線繡的,衣擺下方還能看到祥云紋。 太陽光有些耀眼,他負手站在檐下,一頭墨發用紫金冠半束,比起他前幾日束全冠、批戰甲,這身扮相就顯得溫文爾雅了許多。那張過分精致的臉孔總是叫人莫名的就聯想到了妖孽二字。 葉卿不知蕭玨候在這里的意圖,給他見了禮:“參見陛下?!?/br> 他親自過來扶她,臉色不太好看:“不必多禮?!?/br> “陛下這是怕我為難蘇meimei,特意等在這里?”葉卿半開玩笑問。 蕭玨眉頭狠狠一皺,直接吩咐他站在他身后的王荊:“將安王的寵姬就地處決?!?/br> 王荊抱拳應是。 葉卿沒料到他會直接下這么一道命令,忙道:“臣妾開玩笑罷了,陛下何必當真?!?/br> 蕭玨看了她一眼:“朕留那女人的命到現在,已是格外開恩。且不說她是反臣余孽,光是追隨安王意圖謀反這一條,便夠殊她九族?!?/br> 他這話挑不出半點毛病,但葉卿明顯恩能夠感覺到,他這話有點像是因為她方才那句戲言,在刻意撇清跟蘇如意的關系一樣。 蕭玨會下令處死蘇如意,這是葉卿沒料到的。 不過讓她為蘇如意求情的話,葉卿自問心胸還沒寬廣到那程度,畢竟蕭玨所言也的確是事實。 王荊帶著鳩酒走進牢房的時候,蘇如意坐在角落的稻草堆里,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獄卒打開牢房,王荊帶著侍從進去,察覺到有人,蘇如意整個人都驚恐大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王荊一眉頭一挑,問獄卒:“她怎么了?” 獄卒頭子便將先前的事說了一遍。 王荊聽了只是微微聳了一下肩頭,葉卿的做法,在他看來,還是太溫和了些。 他朝蘇如意走進一步。 蘇如意尖叫得更加厲害。 王荊不耐煩皺了一下眉:“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但有些話還是得告訴你,畢竟得讓你做個明白鬼?!?/br> 蘇如意在聽到那句“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時,眼神變了變,不過她一直低著頭,又有亂蓬蓬的頭發擋著,沒叫人瞧見她眼中的神色。 只聽王荊繼續道:“你父親蘇太師,協助成王發動宮變,成王從先帝手中盜得虎符,當時為了應付搜查,將虎符交由你父親代為收著,那虎符,本就不是你父親的東西。成王兵敗,反臣自該抄家問斬。陛下從蘇太師手中取回虎符后,一直將蘇太師關押于天牢,并未取他性命。蘇太師被暗殺時,陛下已經南下,暗殺蘇太師的人,正是安王?!?/br> 說完這些,王荊也不管她是否能聽懂,做了個手勢,立即有獄卒上前去給蘇如意灌鳩酒。 亂發遮掩之下,蘇如意淚流滿面,兩個獄卒給她灌鳩酒時,她尖叫著掙扎,奈何還是沒能掙脫。 見一杯鳩酒被灌下,王荊也沒在多做停留,他離開后,獄卒重新鎖上了牢房大門。 蘇如意癱在稻草堆上,雙目失神望著一個地方,眼淚從眼角滑至鬢角,她在靜靜等待死亡。 墻壁上馬燈投下的昏黃光影,都在這一刻變得好看起來。 她名喚如意,可這一生從未如意過。 她癡癡的笑起來:“果真是上天賜了傾城,也賜下薄命?!?/br> 這一生里遇見的所有人,都走馬觀花一般浮現在眼前。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錯了。她曾經是高門貴女,享盡了尊崇。后來蘇家被抄,她為了父親進宮,在皇宮那此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有哪個宮妃的心思簡單?她唯一能仰仗的,便是皇帝的寵愛。 后來顧臨淵出現,說帶她出宮,隱居山野。 她知道自己還喜歡顧臨淵,可是此后余生都當一個鄉野村婦,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上天還給了她這堪稱絕色的容貌,為什么別人可以在宮廷養尊處優,她就只能在山野洗衣做飯? 是了,支撐她走到現在的,除了殺父之仇,還有那一份不甘心。 只是最終這份不甘也葬送了她自己。 說后悔嗎?蘇如意不知道,她只是突然覺得很難過。 在宮里的時候,為了不暴露自己是安王眼線,她殺了從小伺候她的婢子鳴翠。安王被困盤云峰的時候,她為了逼顧硯山退兵,也間接害死了顧臨淵。 驀然回首,才發現那些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人,都早已離自己而去。 原來,一直都是她錯了嗎? 可是……她只是不甘心??! * 清理完所有的安王余孽后,江南治水總算是正式搬上議程。 朝廷工部刨去楊相的人之后,那些有真才實干又不愿結黨營私的朝臣便開始顯露鋒芒。 蕭玨修書回朝,命工部的人前往江南共商治水大事。 各種各樣的方案被提出,又在一番激烈的爭論后被否決。 因為葉建南之前提出過挖渠引流以洪水封盤云峰的法子,蕭玨在否定無數方案后,直言問葉建南有何建議。 葉建南把之前葉卿分析出江南水患頻發的原因闡述了一遍,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是在河道下游的平原地帶縮小河道寬度,再挖開河床中積攢的泥沙。 這個法子一提出來,就被工部那群人冷嘲熱諷。 其中資歷頗深的黃侍郎直言道:“且不說光是縮小河道寬度需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挖河床泥沙?這不是愚公移山一樣的工程么?” 黃侍郎在治水上頗有見解,早年甚至親去各大江河實地勘察過,不過因為他這人脾氣直,說話也不講情面,哪怕是對皇帝也是有啥說啥。因為這缺根筋一樣的直脾氣,他在朝中人緣極差,上司對他頗有微詞,導致他官職也多年沒升上去過。 “如今盛夏已至,指不定會大旱,臣以為,還是趕緊修建水庫蓄水為妙。揚州一帶水患毀了田地,可下游的幽州、淮州、永州,這些地方歷來都是大翰朝的糧倉。到時候若是旱季缺水,沒有收成,不僅百姓沒法度日。關外也常年需要糧草支援,屆時糧草從哪里來?”黃侍郎這番話,也正說中了蕭玨的心事。 這次商議又是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