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墨竹這才道:“娘娘其實大可不必幫韓夫人做這一回惡人,本來就是他們韓府自己出了紕漏?!?/br> 葉卿搖頭淺笑:“你不懂?!?/br> 墨竹臉上的困惑更多了些。 對于韓夫人,葉卿也頗有幾分感慨,不免話多了幾句:“就憑著之前孫府派官兵前來要人,韓夫人處事的冷靜程度,可見她并非是個沒有城府的。她處處忍讓那妾侍,約莫還是對韓刺史抱了幾分期待。她不愿當那個懲戒妾侍的惡人,想來是怕韓刺史介懷,不愿此事成為日后夫妻二人的隔閡?!?/br> 墨竹在葉卿面前是個藏不住話的,當即就憤憤道:“原先覺得韓夫人可憐,如今又覺著她有幾分自作自受?!?/br> 葉卿好歹也算閱人無數,知曉那些人生百態,她道:“人清醒時這般說罷了,但若是真正陷進去了,明知是苦海,也不一定能下那個決心掙出來。我倒是希望韓夫人能活得通透些。有時候,困住自己的,不是別人,反倒是自己?!?/br> 葉卿對韓夫人,是有幾分怒其不爭。 以她一個現代女性的觀點來看,自然是找韓刺史要一封和離書,今后老死不相往來才好。 但韓夫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古代閨秀,她打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夫為天。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讓人改變的。葉卿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韓夫人身上,怒其不爭也好,為其不值也好,從本質上講,葉卿都希望韓夫人能有一個好結局。 所以察覺到韓夫人在對待柳氏的事上頗有猶豫,她才沒忍住插手了。 如果韓刺史因為這件事沒了小妾,從此跟韓夫人繼續琴瑟和鳴,葉卿一個外人不好作判斷,但是韓夫人或許會滿足這樣的生活。 若是韓刺史腦子被狗啃了,還是不待見韓夫人,那么經過此事,韓夫人差不多也該醒悟了。 再者,葉卿覺得自己也該拿出一點氣焰來,省的被別人當包子捏。 說話間,已經到了葉尚書的居處。 見葉卿過來,葉尚書面上沒見多少歡喜。 他背著手,臉色嚴厲,有些像學堂里的刻板夫子。 “你在宮中都學了些什么規矩,竟敢對著陛下發脾氣?你可知陛下若是發怒,那葉家滿門可就完了!”葉卿才進門,葉尚書就教訓上了。 葉卿腳步微頓,沒搭話,給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后才道:“父親身為禮部尚書,難道不知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 這是在提醒葉尚書,她是皇后,葉尚書還不夠格這樣同她說話。 葉尚書的表情頓時難看。 葉卿對這個便宜老爹無感,只想拿了有關治水的河道輿圖走人,便道:“您這兒可有關于河流走向的地圖和書冊?” “你要這個作甚?”葉尚書心中不滿歸不滿,但葉卿要有河道走向的輿圖,他還是挺疑惑。 “陛下要用?!比~卿隨口扯了個謊。 一聽是蕭玨要的,葉尚書就不敢耽擱了,在籠箱里挑挑揀揀,選了幾本書還有一張輿圖出來,葉卿用眼神示意墨竹過去拿著。 拿到東西葉卿就想走人。 跟便宜老爹多說一句話,她都怕自己秒變暴躁老姐。 但葉尚書卻不這么想,他拐彎抹角問:“為父先前給你的那些信紙證據可還在?” 葉卿瞟了葉尚書一眼:“我放房間里了?!?/br> 她之前把自己涂成一個大花臉,后來被蕭玨扣去了貼在了臉上的大黑痣,雀斑也抹去了一些,但整張臉還是花得不行?;胤块g后就沐浴更衣,揣身上的那沓信紙被她壓在枕頭下了。 方才出門怕下雨,也沒帶在身上。 葉尚書一聽,頓時吹胡子瞪眼:“你沒交給陛下?” 葉卿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道:“安王大軍壓境,陛下正在前線御敵,還沒空看?!?/br> “安王造反了?”咋一聽這消息,葉尚書也瞪圓了眼,看著還挺喜感。 葉卿雖然很嫌棄這個便宜老爹,不過這一刻她還是找到了一丁點安慰感——不止她一個人被狗皇帝全程蒙在鼓里,連葉尚書也不清楚蕭玨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壞了壞了,準保是楊相那老狐貍跟安王聯手了?!比~尚書背著手在屋子里急得走來走去。 “陛下自有應對之法,您不必太過憂心?!比~卿象征性安慰了一句。 葉尚書喪著臉道:“我若是在這里遭了什么不測,你兄長又是個不成器的,你將來能指望的,還是你二哥,你們都是葉家子孫,要互相提拔……” “大兄不成器還遠下江南來尋你,你那成器的庶子怎么不來?”葉卿一聽葉尚書這話就來氣,冷著臉打斷。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寶寶們,明天加更~ 晚安嗷~ 第37章 葉尚書估計沒想到葉卿會這般直白的懟回來,訥訥了半響才道:“松兒是在朝為官的,那是有要職在身,自然抽不出空下江南?!?/br> 葉卿毫不留情道:“陛下南下之前,就在朝堂上問可有人愿意前往江南治水賑災,于公于私,你那庶子都該來江南。但他來了嗎?反倒是大兄,一得到您被洪水卷走的消息,就帶著族中小子南下。父親,我知曉人心都是偏的,但你這心偏的委實沒邊了些!” 葉尚書被葉卿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他辯解道:“他自幼離經叛道,那一身刁鉆脾氣,跟你母親是學了個十成十。我若不管他嚴厲些,他現在還不知浪蕩成什么樣了。子不教,父之過,為父待他嚴厲些,怎從你們母女嘴里說出來就是偏心了?他若是有松兒一半守禮懂事,就是祖宗保佑了?!?/br> 葉卿深吸一口氣,若不是顧忌著這是原主老爹,她真想暴揍這老頭一頓。他真是句句都能踩在她暴躁點上。 “身為禮部尚書,寵妾滅妻,嫡庶不分,這么多年都沒人參你,那才是祖宗保佑!母親再不濟那也是你發妻!父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葉卿說完這句就摔門而去。 墨竹不是個多話的,葉卿一走,她半個眼神都沒分給葉尚書就跟著出門了。 葉尚書氣得吹胡子瞪眼,大呼:“不像話!真是不像話!” 看著葉卿走遠,他心中卻有幾分戚戚然。 發妻?這十幾年來,他同葉夫人見面就是吵架,印象里,她就是個刁鉆不饒人的性子,出生武將世家,勉強識得幾個大字卻半分大道理不懂,蠢笨不可教化,每天都在抱怨這抱怨那。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剛同葉夫人成親那會兒,葉夫人是什么模樣了。 文士風流喜好紅袖添香。 葉尚書納了好幾房小妾,但最得寵的還是原本在他書房里伺候的那個丫鬟,后被抬做了姨娘,也就是葉建松的生母周姨娘。 周姨娘是自幼被賣進葉府的,因為模樣生得好,后來被選作了葉尚書書房里伺候的丫鬟。 彼時葉尚書也還是個毛頭小子,二人不免日久生情。 在葉尚書眼里,周姨娘一直都是溫婉懂事的,而且滿腹才華,她從來都不爭不搶,對葉夫人也一直恭敬有禮,反倒是總是葉夫人撒潑鬧事,這讓葉尚書更加心疼周姨娘。 得一佳人,能陪自己月下飲酒,雪里吟詩那才是葉尚書一生所求。 他甚至覺得周姨娘比葉夫人更像一個大家閨秀,只是投胎沒投好。 葉夫人有個當皇后的女兒,還有個當將軍的爹。但周姨娘什么都沒有,除了自己,周姨娘別無所依。 周姨娘的兩個孩子也是乖巧懂事的,他們哪里都好,就是沒有個嫡出的身份。葉尚書覺得自己是個慈父,他除了不能給他們嫡出的身份,其余的一切都要給他們最好。 只有這兩個孩子好了,將來周姨娘才能不看人臉色過活。 葉太傅逝世,他成了葉家的頂梁柱,他記著葉太傅臨終前說的話:萬事莫強出頭,行中庸之道就好。 成了一家之主,葉家將來該怎么走,他心中也迷茫。也是那時候,他猛然意識到,曾經他一直覺得葉太傅是擋在他人生路上的一座大山,但當那座大山移開,這一生,他似乎也就看到盡頭了。 能理解他的只有周姨娘,比起葉夫人的粗鄙兇蠻,周姨娘的溫柔體貼明顯更得他心。 當太后的meimei是個強勢的,一心想扶持葉家。 但族中成器的只有一個庶子,太后又素來看不起庶出,他的嫡女在太后跟前長大,如今也看不起庶出。 葉尚書覺得心頭有些發苦,他自問對嫡子庶子的教導都不少。 因為葉建松懂事聽話,讀書也用工,所以他待葉建松總是和顏悅色。葉建南是個耳后長反骨的,不喜讀書,反倒是學起了舞槍弄棒,這在一眾書門第的世家當中,可不是惹人笑柄? 他原以為對葉建南嚴厲些,就能改掉他那一身臭脾氣,但他明顯是跟葉夫人一樣屢教不改。 這么多年見面就呵斥,幾乎成了他看到葉建南的本能反應。 葉尚書背著手,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們都能友愛相親的,但嫡出的總是容不下庶出啊。 嫡女是皇后,不需要他護。嫡子有個當皇后的meimei,當太后的姑母,這輩子就算一直浪蕩,也不愁吃穿。只有他的庶子庶女,他若不護著些,他們這一生就沒法活了。 葉尚書覺得,沒人能明白他的苦楚。 * 葉卿回到自己住處,灌了兩口茶,心底的郁結之氣才消了些。 墨竹勸道:“娘娘別氣了,氣壞了自個兒身子可怎么辦?” 葉卿揉了揉眉心回答:“我沒氣?!?/br> 她只覺得葉尚書也太不可理喻了些,原主跟葉建南是倒了什么霉,才攤上這么一個奇葩爹。 “轟隆”一聲悶雷炸響,窗外大雨傾盆而下。 狂風大作,甚至有豆大的雨點被風吹得打在了軒窗上。 主仆二人都被這暴雨分去了心神。 墨竹擔憂道:“這雨勢也太猛了些?!?/br> “陛下那邊有消息嗎?”葉卿問。 “還沒人遞消息回來?!蹦翊?。 葉卿沒再多問,視線落在墨竹放在那邊幾案上的書冊圖紙上,吩咐道:“把書和輿圖都拿到這邊來?!?/br> 眼下的最重要的,還是如何避免第二次洪水。 葉卿心里也沒譜,若是暴雨一直這么下,挖河修渠都需要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墨竹能識文斷字,知道這些書都是記載江南水利的,她心中帶著疑惑,把書都拿給了葉卿。 葉卿以前工作的時候就養成了一個壞習慣,只要不涉及畫工圖,簡單的查文獻資料什么的,她就喜歡抱著電腦趴床上搗鼓。 她把幾張輿圖都鋪在羅漢床上,先看了大輿圖上江南河道的大致走勢,又看了幾處洪水泛濫的地方,再對比細化的輿圖河道地形,粗略圈出幾個地方。 再從那些書冊里翻了一下這幾處河道的治理方法。 江南河道的問題從前朝就存在,早些年朝廷派過來治理的官員都是對著洪水圍追堵截,建起大壩防洪。但雨季河道漲水,大壩基本上都被大水沖毀,洪水依然四處蔓延。 后來朝廷一位官員提出建水庫蓄水防洪。 這法子有用,暴雨季節水庫囤積了大量的雨水,讓水量不至于全部涌進河道,造成洪災;旱季水庫開閘,河道也不至于干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