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為什么每次跟狗皇帝說話她都如此的心累? 她這不是怕,是關心眼下的戰況好伐?萬一真的在這里嗝屁了,揚州距離京城有千里之遙,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安王素有殘暴之名,要是他心血來潮,把帝后的尸首掛城樓上…… 葉卿趕緊打住自己這些恐怖的想法,不能再自己嚇自己了! 見她擰著眉頭不語,小臉煞白得像要哭出來的樣子,蕭玨心口驀然一軟,他從懷里掏出一塊掛著紅繩的琥珀遞給葉卿:“拿著?!?/br> “這是?”葉卿望著掌心金色的琥珀,不明白狗皇帝此舉是何意。 蕭玨垂下眼簾,葉卿看不清他眸中神色,但他神色恍惚間像是溫柔,溫柔背后又是一種巍峨如泰山般的堅毅。 他唇角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嘴邊的梨渦也因為這淺淡的笑容若隱若現,他說:“那年我去關外,你說這琥珀是大昭寺的主持大師開過光的,能保平安,讓我隨身帶著……” 他忽而抬起頭來,一雙眼彎成好看的月牙形:“現在先給你收著,等我回來,再還我?!?/br> “陛……陛下!還是您帶著!”葉卿趕緊上前一步把東西還了回去。 狗皇帝方才把這東西給她的時候,她一頭霧水的,聽狗皇帝這么一解釋,她才猛然想起,這琥珀是原皇后給狗皇帝的護身符。 憑著狗皇帝立下的這句必出意外flag,她就打死也不能收。 狗皇帝死不死她是無所謂,呃,也不能說無所謂,畢竟相處這么久了,還是不能做到無動于衷。但是最最最重要的,狗皇帝一死,她就成亡國皇后了! 只是陷入困境,紫竹代她被抓走后,就受了這么多折辱。 屆時若是真的改朝換代,她成了階下囚,又談何保護那些自己在意的人? 因為怕狗皇帝推拒,葉卿直接上前一步,扒開狗皇帝的衣襟把琥珀塞了回去。 蕭玨自幼習武,身板看著清瘦,但脫衣絕對是有rou的。 已經臨近夏日,他懼熱,只著了外袍和里衣,葉卿一爪子伸進他外袍里,隔著薄薄一層里衣摸到了他胸膛。 幾乎是瞬間,蕭玨身形就僵住了。兩人雖然同榻而眠多日,但都是一人一床被子各睡各的,頭發絲都不曾挨到。 唯一的的親密大抵便是蕭玨寒毒發作之時。眼下葉卿就這么大大咧咧伸手往他胸膛一探,雖說是無意間觸碰到的,但蕭玨耳朵尖兒還是飛快的竄起一層薄紅。 他看著葉卿,眸色漸深,攥住她rou乎乎的嫩白手指,粗糲的指腹用力摩挲兩下,留下一句:“等我回來?!?/br> 葉卿現在滿腦子都是安王會不會弄死她們,蕭玨都走到那邊拐角了,她的反射弧才反射回來,瞅了瞅自己被狗皇帝摩挲過的兩根手指,趕緊在衣服上揩了揩。 不對勁,這狗皇帝太不對勁兒了! 蕭玨剛離開,墨竹和文竹就過來了,見葉卿無事,二人才松了一口氣。 墨竹道:“娘娘,進屋去吧?!?/br> 葉卿關心紫竹的傷勢,也想去大夫那里看看,她收起腦子里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點了點朝韓府大門走去。 * 蕭玨過去的時候,面上雖然還是沒什么表情,但王荊跟隨他多年,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帝王心情不錯。 他拱手抱拳道:“陛下,馬已經備好了?!?/br> 蕭玨矜貴點了一下頭,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葉建南身上,只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并未說話。 王荊卻是松了一口氣,還好帝王沒生氣,不然這葉家公子在天子面前遭了嫌,日后的仕途怕是不好走。 “陛下?!笔挮k即將離開時,葉建南突然開口叫住他。 蕭玨眼風一斜,身上仿佛帶著皇家與生俱來的尊貴,不怒自威。 葉建南恭恭敬敬作揖行禮,哪怕還一身泥污,但身上的痞子氣已經收了個干干凈凈,五官清雅俊秀,竟有幾分書卷氣,像是圣人面前最矜持有禮的學生。他道:“聽聞安王率兵涉江攻來,陛下此番出行并未帶足人馬,跟安王的軍隊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在下不才,先前押送米糧前往江南,招徠了不少江湖人士,愿為陛下驅使?!?/br> 蕭玨這才認真看了葉建南一眼。 葉建南在京都風評不好,世家大族都傳言他是個走馬斗鷹的紈绔,葉尚書也對著這個兒子厭煩不已。 想起之前在賑災大棚那邊的見聞,再見葉建南此刻的言行舉止,蕭玨眼中多了幾絲興味。葉尚書……倒是比他想象中有趣。 一個真正的紈绔在他面前可做不出這般不卑不亢的樣子來。 葉尚書看著是個庸人,實則是人精中的人精,不至于看不清自己這嫡子到底是什么秉性。那他這般貶低自己的嫡子,打的到底是何主意? 蕭玨思索片刻后道:“皇后先前受驚了,爾等留守韓府,好生保衛皇后的安全?!?/br> 這是拒絕的意思。 葉建南便退開,又朝著帝王深深作了一揖。 蕭玨翻上馬背駕馬離開,王荊緊隨其后,不過臨走前倒是看了葉建南一眼。 他能做到御前統領的位置,不僅要對蕭玨足夠忠誠,這腦子也得好使。 不得不說這葉家大少是個聰明人,哪怕在這樣不合適的情況下,他也用了一種最好的方式在帝王面前露臉。今后帝王若是再想起他,對他的印象就絕不只是皇后的胞兄、世家風評極其不好的那個紈绔,而是一個進退有度、處事有方的聰明人。 葉家另出米糧賑災,他沒用邀功的形式說出來,而是說把護衛糧車前往江南的江湖能人推薦給皇帝,助皇帝度過難關。明面上是表忠出力,卻不動聲色的在帝王面前記了一功。 而且蕭玨就算對他之前那一嗓子有所不滿,眼下他把這些話一說,蕭玨也不會再把那點小事放心上。 王荊不由得在心中感嘆,這葉家大少看上去年紀輕輕,但心智已然十分老辣,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等皇帝一行人走到長街的盡頭,葉建南才沒骨頭似的懶散靠在了墻根上。 他的小廝硯臺有些不滿的嘟嚷:“少爺,皇上這是什么意思,您好心想讓魏胡子他們前去幫忙,皇上竟然不領情……”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建南賞了一個暴栗。 硯臺委屈抱著腦袋:“少爺,你又打我?!?/br> 葉建南腳下踹開一顆小石子,斥道:“敢在背后妄議天子,你是嫌自己腦袋在脖子上□□生了?” 被葉建南這么一說,硯臺當即后怕似的縮了縮脖子,再不敢多言。 不過他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對了,少爺,上午來賑災大棚那邊巡視的那位大人,就是陛下!” 葉建南聽了,嘖一聲:“難怪?!?/br> 他吩咐道:“讓魏胡子那邊派人去打探打探皇上和安王那邊的情況?!?/br> 蕭玨能這般氣定神閑,肯定埋伏了軍隊在廬江附近,只不過到現在都還沒現身,只能說也是沉得住氣。 硯臺響亮應了聲:“好嘞!” 待硯臺傳話去了,葉建南才抱著手臂往韓府大門走去。 上午的時候天氣還不錯,但眼下天空烏云慢慢匯聚,竟是有下雨的征兆,葉建南抬頭看了一眼天,眉心攏了攏。 若是一連幾天暴雨,再發一次洪水,揚州百姓怕是經不住這等天災了。 他轉而往北郊賑災大棚那邊走去,如今安王大軍壓境,官府怕是顧不上災民,他得吩咐手底下的人做些防洪措施。 前二十年葉建南都是渾渾噩噩過的,但往后的日子,他得活得像個人樣。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不受重視,讀書比不過他二弟,獻寶爭寵也比不過他。 葉尚書的姨娘是個精明的,各種經營,把他的名聲在世家圈子里敗得差不多了。 葉夫人經常打罵他,說他怎么就不爭氣,他是嫡子,卻處處被庶子壓了一頭。 族中也有人笑話他們母子,說葉夫人爭寵爭不過小妾,他也樣樣不及別人一個庶子,只是白占了嫡子的名頭。說葉家的家業將來若是交到他手上,準被敗光,說他們母子能在葉家耀武揚威,全仗著meimei在宮里做皇后…… 葉建南無聲的笑了笑,自嘲又有些諷刺。 葉卿在宮里,庇護的不是他和葉夫人母子,而是整個葉家。但那些人似乎從來沒意識到過這個問題。 老頭子心偏得沒邊,什么都向著他的小妾。 家中那個庶女比葉卿小了不過兩月,早已過了說親年紀,家中卻依然沒有為她說親事的打算。一直到年初他二弟取了侯府的女兒,葉建南才從一眾狐朋狗友口中聽到風聲,明年又要選妃了,葉家是打算再送一個女兒進宮。 家中那姨娘不知給葉尚書吹了什么枕邊風,說讓她女兒進宮是為了幫襯葉卿,省的她在宮里被人欺負。 葉建南都險些給氣笑了,幫襯就是又給皇帝塞一個女人過去? 他還能不懂那對母女在想什么?怕葉卿將來打壓她們,所以想把自己女兒也送進宮。 也是那時候,葉建南才深深的意識到,他若是再無所作為,他親近的人,他一個也護不??! 那些人在他頭上拉屎撒尿,這么多年,他也就習慣了??墒撬菫榱思易鍢s耀,自小就被送進宮去的meimei,也被這群渣滓算計上了,葉建南忍不了! 他這輩子除了小時候給那個meimei買過一串冰糖葫蘆,沒再盡到過一分兄長應盡的責任。用他半生風霜,換她余生安穩,未嘗不好。 * 葉卿進屋去看紫竹的時候,紫竹還沒醒,大夫把完脈后開了治療外傷的藥,囑咐注意修養。 紫竹身上那件外衣破損得厲害,但里衣還是好好的,葉卿就知道她沒有被那些混賬折辱。她心中感慨著萬幸又心酸不已,暗自發誓再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韓夫人作為主人家,派人送走了大夫,又說了些話寬慰葉卿。 今日之事,的確也嚇壞了韓夫人一個內宅婦人,葉卿見她滿臉疲憊,便讓她先下去休息。 葉卿自己也有些乏,回房后她靠著軟枕坐在外間的羅漢床上,思索著蕭玨今日給她琥珀一事,越想越不得其解。 不管在原著中還是在原皇后的記憶里,蕭玨對皇后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為何原皇后當年送他的一個護身符,他會貼身戴這么多年? “哐當”一聲大響,打斷了葉卿的思緒。 她抬頭看去,就見那沒關好的窗戶被大風吹得砸到了窗欞。 “奴婢這就去關窗?!蹦裉_往窗戶那邊走去。 因為韓府的下人跑了不少,如今韓府人手也不夠用,葉卿就沒再讓韓府的下人照料紫竹,只讓文竹在隔壁看著。所以現在跟在她身邊伺候的只有墨竹一個人。 “這是要下雨了?”瞧著窗外黑壓壓的云層,葉卿心底一驚,穿上鞋襪就往門外去。 走到門口就感受到了迎面吹來的狂風,葉卿抬起一只手擋在眼前,風里夾雜著細細的雨絲,落在面上一片涼意。 “大兄和父親去哪兒了?”葉卿問。 立夏一過,暴雨季節就來了,如今江南河道才發過一次大水,到處堵塞,若是再一連幾天暴雨,葉卿不敢想象屆時再發洪水會是什么樣的局面。 “奴婢沒瞧見葉少爺,不過葉尚書倒是在他之前住的院子里?!蹦翊鸬?。 “隨我去父親那里看看?!比~卿抬腳往外走。 葉尚書負責治水也有一段時間,雖說他不懂如何治水,但手中一些基本文獻資料應該還是有。 葉卿覺得研究一下揚州河道的地形走勢,說不定還能找到避免第二次洪水泛濫的法子。 墨竹從房間里拿了一把傘帶上房門就緊追葉卿而去。 狂風嗚嗚作響,刮得院中幾顆半大的青松都東倒西歪的,大雨還沒開始落,夾在風里的只是細細的雨絲,葉卿怕傘被風吹壞了,就沒讓墨竹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