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他為官幾十載,身上的威嚴哪怕朝堂官員見了也震懾幾分,何況一個深宮宮女。宮女當即就把知道的全說了出來:“娘娘前幾日被皇后當著眾妃的面掌摑,后來找皇后理論,陛下又罰了娘娘半年的禁足?!?/br> 楊相聽了,面色難看,只吩咐跪在地上的宮人們:“都下去吧?!?/br> 等所有人都退下了,他吼了楊妃一句:“糊涂!” 被楊相這么一吼,楊妃瞬間哭得更大聲了。 楊相怒道:“你還好意思哭,你為妃,人家是后,人家便是罰了你,你也只能受著!” 楊妃心中的委屈再也壓制不住,全涌了出來,她哭吼道:“那您把女兒送到這深宮里來,就是為了讓女兒受人欺凌的嗎?我七歲就沒了娘,我知道你從娘走了之后,就沒再把我當回事……”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聲打斷了楊妃的話。 楊相看著自己扇了楊妃耳光的手,眼中有幾分不忍,但語氣還是沒軟下來:“我就是這些年太慣著你了!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若非皇后是個沒甚城府的,你在這宮中怕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楊妃一聽他提到葉卿,瞬間情緒又炸了:“皇后沒城府?只怕整個皇宮藏得最深的就是她!以前在我面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全是裝的!連永和宮那賤人,都被皇后給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楊相道:“你也知道,如今仇恨最深的,應該是皇后跟蘇妃。你曾經做的不是很好么?借刀殺人,蘇妃盛寵之時,外人看著,也只是皇后在各種給蘇妃難堪,跟你毫無干系。而今不過是將皇后跟蘇妃的位置換了一番罷了?!?/br> 楊妃咬牙切齒道:“女兒忍不下這口氣!葉卿她以為自己是皇后當真就了不得了?竟敢打我耳光!我一定要出這口惡氣!蘇如意沒了盛寵算個什么東西,她就算死在這宮廷里都沒人過問!” 就在那一瞬間,楊妃腦海里一道靈光閃過,她激動道:“父親,我想到同時除去蘇如意又扳倒皇后的辦法了!咱們弄死蘇如意,再嫁禍給皇后!害死后妃的罪名,哪怕她是皇后,絕對也脫不了干系!” 楊相搖頭:“皇帝今日早朝上突然提出要泰山封禪,我手中的兩大總兵被貶去蜀州,修整江南河道這門肥差反而落到了葉亭修那老匹夫身上!皇帝這番大刀闊斧整頓朝堂,大有針對為父之意,為父都只能避其鋒芒,你在宮中,就莫要再生事端,咱們先靜觀其變?!?/br> 這才是他此番進宮的主要目的。 楊妃被禁足,楊相還是有所耳聞。但奇就奇在楊妃被禁足沒多久,他手中兩個得意門生就被皇帝革職了。浸yin朝堂多年,楊相對這種事再敏感不過。 他是文官,但手底下門生無數,雷州禹州的兩大總兵也是他的人。 因為在文武上都鉗制了皇帝,他這些年才敢在朝堂上一手遮天。 不過現在蕭玨以一點小錯就發配了他手底下的兩個總兵,哪怕滿朝文武下跪威脅,蕭玨也沒理會,公然罷朝離去。 這是新帝繼位以來,手段最雷厲風行的一次。 楊相心中有些沒底了。 “皇帝不仁,那就莫怪我們不義!先前安王……”楊妃眼神陰狠了下來。 “住口!這些話莫要再說了!”楊相喝道。他為人謹慎,涉及這等大事,不在自己的地盤,他絕不多言。 楊妃卻以為是楊相怕了皇帝的手段,嗤笑一聲道:“父親做事何時也這般畏首畏尾了?” 楊相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神復雜:“有時候為父也在想,當初送你進宮是不是錯了?!?/br> 楊妃看著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大笑:“父親且記著,這世上除了皇后,再沒有任何一個身份能配得上本宮!” 最終楊妃父女的一場談話不歡而散。 等楊相離宮之后,楊妃才讓自己的大宮女把永寧宮中那個毫不起眼的灑掃宮女叫到了殿中。 楊妃慵懶倚在貴妃榻,把玩著自己涂了鳳仙花汁的指甲:“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之前提的要求,本宮應了?!?/br> 宮女抬起頭,是一張混進人海里就再也找不出的大眾臉,只是她嘴角勾起的弧度莫名有幾分陰惻惻:“這是楊妃一人的意思,還是楊妃同楊相的意思?” 楊妃面色陡然陰鷙,揮手就打翻了矮幾上的茶盞:“本宮的意思,怎么?你家主子不樂意?” 宮女道:“娘娘息怒,我家主子自然是樂意跟娘娘合作的?!?/br> 楊妃輕蔑看了宮女一眼:“劉喜已經死了,你家主子在這宮里還有其他線人?” 宮女輕輕一笑:“這自不勞娘娘掛心?!?/br> 楊妃面目猙獰道:“葉卿所中的□□還得再持續三五年才能發作,昭陽宮的細作被拔,本宮也沒那么多耐心了。我要蘇如意死,至于兇手,自然是咱們賢良端莊的皇后娘娘?!?/br> 宮女聞言,低頭應了聲是,垂下的眼簾里掩去了那幾分蔑視。 第16章 一只信鴿在夜幕里飛出皇宮,只是剛飛過宮墻就被人飛身擒住。 禁軍統領親自抓著那只信鴿敲開了御書房的大門。 蕭玨淡淡掃了一眼從信鴿腿上取下的信箋,眼中嘲意多了幾分:“把信原封不動送出去?!?/br> 禁軍統領躬身應是。 信鴿被再次放飛,飛進了京城內一家客棧。 仆人取下信鴿腿上的信紙,快步走進房內,房中絲竹之聲不絕于耳,還有身姿婀娜的舞姬裹著輕紗起舞。 “爺,宮里來信了?!逼腿丝拷谏衔坏哪凶佣Z。 男子身著一身絳紫常服,身形魁梧高大,五官粗獷深邃。聽到仆人的話,舉起酒杯的手一頓,另一只手拂袖,舞姬和樂姬們都依次退了出去。 男子這才接過仆人手中的信紙,看完之后,哂笑道:“楊相這女兒倒會來事?!?/br> 座下一名門客道:“楊相是只老狐貍,若不是皇帝突然貶了他手下兩名總兵,拔了他的爪牙,他也不會倉皇投到王爺您麾下。不過聞風投誠,怕是楊相手段也不見得有多高明?!?/br> 男子道:“是楊相的女兒同意跟我們合作?!?/br> 另一名門客沉吟片刻:“楊妃下了水,楊相還能坐視不理不成?王爺您手握重兵,朝廷上若再得楊相相助,扳倒皇帝不在話下?!?/br> 安王冷笑:“楊妃胃口都這般大了,你們覺得楊相若是真同我們合作了,胃口會???” 門客忙問:“楊妃在信里提的條件是?” 安王飲了一口酒,哂道:“殺了蘇妃嫁禍于葉家皇后,本王扳倒蕭玨后還得立她為后?!?/br> “嗬!葉皇后一死,葉家倒是沒什么可忌憚的,但太后手段了得,夠皇帝喝一壺了。至于蘇妃……她若是死了,蘇太師手中的東西怕是咱們也無望拿到?!遍T客搖頭嘆息。 安王哂笑:“本王還不至于被這么個蠢婦威脅,她還不知,蘇妃也是我送進宮去的眼線。蘇妃已經查明成王余黨都被蕭玨關押在天牢,但是天牢設在皇宮之內,不僅看守森嚴,地形也分外隱蔽。如今皇帝已經懷疑上她了,想要弄到天牢地圖,還得從楊妃那邊下手?!?/br> 門客們面面相覷:“這可如何是好?” 安王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寫下三字,門客們圍上前一看,皆是大呼:“秒極!” * 皇宮,四更天已過。 安福望了望龍案前的漏斗,憂心道:“陛下,該歇息了?!?/br> 蕭玨批完最后一封奏章,嘴角噙著一絲冷峭的笑意:“鋪了這么久的網,是時候收了?!?/br> 安福一聽,便知他又是要去那地方,只躬身退下。 禁軍統領很快推門進來:“陛下,今夜又抓住了幾個刺探天牢的細作!” 蕭玨眼神冰寒:“看來朕是皇叔也坐不住了?!?/br> 他拂袖起身:“去天牢?!?/br> * 暗無天日的大牢,墻壁上的火把映照出墻上的斑斑血跡,一排排刑具擺放得整齊,刑具上干涸發黑的血跡卻叫人不寒而栗。 擺放刑具的墻壁對面,是一間還算整潔的牢房。 牢房里長須老者席地而坐,聽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沒有掀開眼皮,卻熟稔道一句:“陛下幾日前已經審訊過了,老夫還是那句話,那東西不在老夫手上?!?/br> 這幾日前,恰是葉卿侍寢的那個晚上。 蕭玨離開永和宮后,是在天牢審訊了成王余黨一夜。 老者衣衫干凈,面容也整潔,看樣子再這地牢里一直被優待,沒吃什么苦頭。 獄卒搬了一把太師椅放到牢房外,黑衣繡著暗金龍紋的帝王坐到了太師椅上,不多時,便有獄卒恭敬奉上了茶水。 年輕的帝王容貌綺麗,只是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攝人的冷意。 “太師多慮了,朕今日可不是來問太師的,只是觀刑罷了?!彼旖俏⒐?,慢條斯理開口,一雙眼卻似淬了冰一般。 接觸到那個眼神,蘇太師骨子里還是有些震懾。他知道眼前這帝王可不是什么善茬兒,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審犯人就從來沒有他撬不開的嘴,蘇太醫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凌遲人,不是用刀子,而是用鐵鏈,滾過開水之后,一層一層把人身上的rou刮下來。 蕭玨用茶蓋刮了一下杯中茶水。 蘇太師莫名覺得他輕輕刮茶蓋的動作,像極了用鐵鏈掛犯人血rou,避開眼不敢再看。 獄卒從靠里間的牢房里拖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那人手腳都用貼考鎖住,鐵索拖曳在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那人原本已氣若游絲,看到蕭玨的剎那,還是破口大罵:“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獄卒當即狠狠一鐵鞭甩在了那人身上。 那人身體瞬間佝僂了下去。 蕭玨眼角眉梢皆是冷峭,他看著那人滿是血污的臉,緩緩道:“朕得不得好死,尚不可知,但你文大才子,必然是不得善終的?!?/br> 文成德是前年的新科狀元,入仕之后,一直在蘇太師手底下做事,尊蘇太師為恩師。 才學他是有幾分真才學,不過為人迂腐死板,不知變通,頗有些自恃清高。成天拿著孔孟之道教訓人,朝堂上的官員大多不愿同他為伍。他便寫了一篇文章,專諷跟他同科的那些進士,大意便是那些人曲意逢迎,朝堂像是一池淤泥,只有他一人青蓮不染。 那些被他諷刺的朝臣送了他一個綽號——文大才子,大有挖苦之意。 許是感謝蘇太師的知遇之恩,朝堂上但凡敢有人同蘇太師作對的,文成德絕對是第一個跳出來咬人的。 “呸!弒父殺兄的東西,大翰的江山落在你這等小人手里,遲早要亡!”文成德破口大罵。 蕭玨眼神陰鷙一瞇,繡著祥云紋的黑靴踩在了文成德臉上:“惠元宮變中,毒殺先皇的,是成王。弒君殺父之罪,朕不該殺他么?你們文人憑著一張利嘴,顛倒黑白的本事當真叫朕大開眼界?!?/br> 他似笑非笑看向牢中的蘇太師:“太師教導出的狗,咬人都這般厲害么?” 一年前那場宮變,是成王先發起,最終以失敗告終。 老皇帝在彌留之際,看了一眼自己的發妻,最終下旨傳為于蕭玨。當時趕去救駕的三公五卿都在場,皆可為證。 只是擁護成王的文人們,始終自欺欺人,顛倒黑白。 “呸!狗皇帝你有什么沖我來,別為難恩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狗皇帝你用卑劣手段坐上那個位置又如何,江山坐不穩對吧?”文成德朝著蕭玨用力啐了一口。 站在蕭玨身側的魁梧男子用手中鐵鏈一把勒住了文成德的脖頸,文成德瞬間被勒得兩眼發白。 蕭玨做了個手勢,男子才松手,文成德跟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劇烈的喘息。 蘇太師垂著眼皮沒敢看,他不知蕭玨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今日突然把他的牢房換到了這邊來讓他觀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