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春，好了沒？”

    臨出門了，徐春春卻突然跑進屋里，裴圖南站在院子里等了會兒還不見人，看看手表上的時間，他只好出聲催促。

    徐春春正在用小鏡子照自己的肚子，可惜鏡子不夠大，看不怎么確切，不過，“好在冬天穿的厚，穿上棉襖也看不出肚子來?！?/br>
    瞬間心情美麗了，徐春春應聲來到裴圖南身邊，她拉起帥氣老公的手，“快快快快，當心遲到?！?/br>
    看著領先自己半步，看上去一臉著急的徐春春，裴圖南有些無奈了，所以，剛剛到底是誰在屋里不出來的？

    徐春春和裴圖南是要去知青點分東西的，村里考慮到知青離家遠存糧又不多，特意不到年根就讓他們提前分糧。

    等到了知青點的時候，院子里已經擠滿了知青。生產隊的會計坐在一張木桌前，他大聲問知青們，“怎么樣，人都來齊了嗎？齊了就開始?！?/br>
    前段時間選出來的代表早就點好人數了，二十七個，不多不少剛剛好。他示意會計可以開始了。

    會計的本子上，記錄了每個人這一年的所有工分，他喊到誰的名字，誰就可以上前領自己用工分換來的糧食。

    裝糧食的麻袋也堆在院子里，有兩位長年負責分糧的村干部稱糧食。

    地瓜，玉米，大豆，每個人這三樣都能平均分到些。如果有不想要其中一樣的，可以分完以后去生產隊調換，一般都可以換成自己想要的。

    不過大部分村民都是不會換的，地瓜最抗餓，玉米可以熬粥，大豆可以打油，總之是各有各的好處，都要是最明智的。

    “圖南，咱們都要?！毙齑捍簭膩聿惶羰?，什么都吃，營養均衡才好嘛?？吹脚釄D南一臉贊同地點頭，她突然又覺得很開心，果然只有需求一致，日子才能長久地過下去啊。

    先分女知青的，再分男知青的，這樣的順序之前所有人都同意了的。有些“熱心腸”的單身漢甚至還會幫女知青把糧食搬進屋里。

    一個接一個，有記錄在又加上大家都有經驗，分糧的事進行地很快。

    “這怎么可能！我今年雖然掙的分不多，但也不至于就這么點兒糧食??！”

    尖利又刺耳的女聲響起，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木桌前，張紅正在質問念糧食斤兩的會計，她看上去情緒特別激動，還用力拍了桌子。

    有好長時間沒見過了，徐春春發現張紅現在瘦的只剩骨頭架子了，頭發枯黃，雙眼里滿是紅血絲，典型的勞累過度外加營養不良。

    會計每次分糧都很頭疼遇見這種胡攪蠻纏的人，他硬著頭皮解釋，“是，你的工分能分的比這多，但這里有你寫的欠條，還按了手印，你欠了人家張勝的錢，得用糧食來抵啊?！?/br>
    他繼續勸著張紅，“債主鬧到了生產隊，我們也不能不管，村里早就有例子，借了錢還不上的，年底用糧食還?！?/br>
    張紅聽了會計的話，嘴里喃喃說道，“又是他，還不夠嗎，還不夠嗎…”隨后踉蹌地走開了。

    眾人見她不鬧了，就繼續開始分下一個。

    終于分到了裴圖南，他們找來知青點的獨輪車，準備把糧食推回去，知青里就他住的遠，用車倒也不用排隊。

    剛出了院子，就聽到身后傳來的幾聲尖叫，人群瞬間亂了起來。裴圖南擔心媳婦被沖撞到，拉住了想要過去一探究竟的徐春春，自己走進了院子。

    幾分鐘后。

    徐春春眼里帶著疑問，她靠近回來的裴圖南，“怎么了，大家在吵什么？”

    “張紅，她撞墻了，流了點血暈過去了?！迸釄D南停頓了一下，“女知青在她身上發現了很多傷痕，現在懷疑她被人打過，還有，說她肚子很大，像是快生了?！?/br>
    什么？信息量太多了，徐春春有些跟不上裴圖南的語速了，張紅到處尖酸刻薄指責別人，自己居然被人霸凌，還馬上未婚生子…

    徐春春不知道自己是該同情張紅還是該落井下石。

    “唉?！彼p輕嘆了口氣，孩子是最無辜的，就是不知道來到這世上，有張紅這樣的母親，對孩子來講是好是壞。

    想到這里，她握住了裴圖南的手，裴圖南眼神堅定，手心溫暖，他猜到了徐春春所想的，安撫地回握住她的手。

    徐春春正要和裴圖南一起推車回家，又有一個知青從知青點跑了出來，他看到徐春春，急忙來到她面前問道，“你知道村里誰能接生嗎？張紅要生了！”

    來不及想其他的，更沒時間計較恩怨，徐春春說了幾個她知道的離著近的名字。

    臨走時，男知青又留下一句話。

    “張紅疼到說胡話了，也一直在喊張勝的名字，估計和他脫不了干系，把徐大叔也叫來吧?！?/br>
    第48章 因緣際遇

    從金錢糾紛變成了情感糾紛, 這場鬧劇的意義也就變了，本來只是欠錢用工分還就行了，現在鬧出了一個孩子, 輕易地不好收場了。

    會計覺得這件事已經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了的了, 所以讓徐大志帶人過來。

    徐大志來的很快, 他和其他幾位村干部到的時候，張紅還沒生完, “看見孩子的腿了, 哎呀, 怎么倒著出來的, 使勁兒啊…”

    村里的幾位嬸子和大媽端水的端水, 接生的接生，她們進進出出, 屋外的人只能聽到張紅的慘叫。

    一陣兵荒馬亂后，張紅的孩子出生了。

    母子平安，但是無論是接生的還是圍觀的，臉上都沒有笑容。

    因為這個孩子渾身青紫, 瘦瘦小小頭卻特別的長，這是在娘胎里憋的太久了的緣故。拍打幾下，連哭聲都特別的微弱。

    許多女知青都替張紅覺得難堪，她還是個大姑娘呢, 既沒結婚也沒對象，怎么突然就生孩子了？

    … …

    徐春春和裴圖南叫了徐大志之后就回家了，他們現在沒心思管張紅的事, 在發愁以后的糧食往哪里放呢。

    糧食推回家后，就發現了一個之前沒考慮到的問題。

    家里多了裴圖南，自然也會多出了屬于他的糧食。之前糧食不多看不出來，而現在，芋頭井已經放滿了，火房里也放不開了，以后再分來的糧食不能都堆在地上吧……

    “娘，干脆咱們把糧缸擴大吧?！毙齑捍航o周淑娟出著主意。

    徐家的糧缸在屋后邊，面積不大，是蓋房子的時候，徐大志自己砌的。因為當初也沒想過以后家里的人會增加，所以做的小。

    從另一個角度想，糧食放不開了，其實也是好事，說明都能吃飽飯。

    擴大就要拆，周淑娟不想興師動眾的，她反問道，“大冬天的，誰有那個功夫和力氣擴，你還是我？”

    好吧，這個問題徐春春沒辦法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以。這種小活又不值當的找別人來做，還是開春再說吧。

    把糧食分了類，平房上有一個可以容納幾個麻袋的小閣樓，大豆就放在那里，防止太潮了長芽。

    白菜和蘿卜拿出來些，留出空間，現在的和以后的地瓜就能全塞進井里。剩下的玉米就放在西屋，沒人住的時候不燒炕，室溫也夠冷，可以放得住。

    黑石崗村比較好的一點就是，分給村民們的玉米全都是之前婦女隊長領著人剝好曬好的，這也讓忙年的人少了不少事。

    裴圖南擔心累著徐春春，但是又想著大夫說的要適當運動，所以只讓徐春春給他搭把手，搬運都是他來做。

    雖然活都是歇著做的，但是忙完這些也把徐春春累的不輕，她看著無憂無慮滿院子瘋的雪球和家里堆的滿滿的糧食。

    “果然是痛并快樂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br>
    徐春春坐了沒一會兒，徐大志就回來了，他對周淑娟說道，“張紅生了個小子，張勝也認是他的孩子，不過，他倆一個說是被迫的，一個說是你情我愿?！?/br>
    “那怎么辦？”徐春春覺得被迫的可能性很大，張紅那么驕傲自負的一個人，怎么可能看得上矮冬瓜張勝呢？

    徐大志嘆了一口氣，“張勝的意思是，如果說是被迫的，怎么一開始不想著報案，孩子出來了才說。張紅是跟他鬧別扭了才胡說八道的?！?/br>
    有兩位村干部覺得，張勝這么一分析也挺有道理。畢竟也有女知青嫁到村里的例子，張勝油嘴滑舌，被他騙了和他在一起也說不定。

    “現在兩個人說的對不上，如果過幾天再處理不好，就要讓公安來處理了，這種事村里沒權利管?！?/br>
    未婚先孕不算是最不好的，雖然年代風氣保守，但單親mama也是不少的，徐春春很佩服獨立的女性。但是跟張勝這種人扯上關系，就不那么妙了。

    … …

    “小徐，你聽說了嗎？”林麗一臉的神神秘秘，“你們村那個知青張紅，偷偷生了個孩子?！?/br>
    徐春春雖然對張紅沒有好感，但是她也不想和林麗一起八卦這種事，敷衍的點點頭，希望林麗見好就收。

    不過顯然林麗沒有這個想法，她把最近幾天聽到的，全部說給了徐春春，“她不管不問的，也不喂孩子，把那個孩子餓的呦，天天哭?！?/br>
    剩下的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怎么張紅這種不想要孩子的生個孩子這么輕松，自己這么多年了，一個孩子都沒有呢？

    林麗有時候就想，如果不是因為沒孩子，她也不會在婆家抬不起頭來，被他們又打又罵，也不敢頂撞。

    結婚不久的徐春春有了也就算了，連張紅這種不檢點的女人都能有，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孩子也太可憐了?！毙齑捍簺]忍住替孩子叫不平，每個孩子都應該是在父母的期待中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問年紀比她大的林麗，“麗姐，吃點好的，應該就會有母乳吧？實在不行用羊奶啊?！睕]想到林麗聽了這句話后，突然就站起來走了。

    徐春春覺得莫名其妙，一直等到下班，林麗也沒有回來。王主任說她有事情請假了，辛苦徐春春值下班。

    回到家中，徐春春依然悶悶不樂，她想起裴圖南給孩子取名字時的欣喜，想起全家人對自己肚子里孩子的期待，再對比那個孩子的處境。

    雖然以前就知道世界上有張紅這種母親的存在，但真的在身邊出現了，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她想了想，還是沒忍心，拜托裴圖南給知青點送去了幾塊錢，以知青的名字交給張紅，好歹買頭母羊回來喂孩子。

    徐春春不知道的是，她剛剛無心的一句話，提醒到了林麗，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

    林麗越想越覺得靠譜，張紅的那個孩子就是為自己生的，反正她也不想要，干脆自己抱來養，沒奶可以用羊奶??！

    通過這個孩子做引子，說不定也能把自己的孩子引來呢。村里其實一直有這種說法，生不出孩子的抱個孩子來，過幾年自己也會有孩子。

    以前林麗家也想過這個事，但是擔心孩子的父母會找上門，到頭來白做冤大頭給別人養。

    現在不用擔心了，張紅是知青，沒準過兩年就回城了，肯定不會回來，到時候他們就是孩子的親爹娘。

    “哎呀，小淘氣又在打滾呢?！?/br>
    從有孕第四個月開始，徐春春就能感受到胎動了。徐春春和裴圖南一開始覺得特別驚喜，后來即使習慣了孩子時不時的動一動，也會覺得很神奇。

    裴圖南擔憂地看著徐春春，他伸手撐住她的后背，“不難受吧？這是睡醒了，在練習伸懶腰?！?/br>
    除了腰有些酸，徐春春真的沒覺得有什么不舒服。一開始還擔心頂得想吐，現在看來她的胃可能已經習慣了。

    她靠在裴圖南肩膀，將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兩個人一起感受著孩子的動靜，只希望三個人可以一直這樣，歲月靜好。

    這些天，村里關于張紅的風言風語一直沒有斷過。

    她一開始吵著嚷著要找張勝的麻煩，后來聲音卻小了很多，公安來詢問的時候，她居然說之前是自己腦子不清醒瞎說的。

    “所以啊，肯定就跟張勝說的一樣，沒想到他這種人也能娶媳婦?！贝髬饌冊诼愤^知青點時，都忍不住提上幾句。

    男未婚女未嫁，雖然他們看上去不是那么般配…黑石崗村民風還是純樸的，除了討論討論外，不會怎么為難他們。

    在有些地方，他們這種叫亂搞男女關系，是要開會通報批評的。

    張勝用力地甩了張紅一個耳光，“怎么回事，可把你給能耐壞了，居然敢告我的狀，你是想徹底壞名聲了？”

    張紅只捂著臉哭，不敢反抗。她清醒了之后才想明白，如果張勝把她之前做的事抖落出去，她就徹底的在黑石崗待不下去了。

    暫時不能回家，在這里又有可能受欺負，這樣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倒不如就讓大家以為她是真的和張勝在一起了，雖然會被嘲笑，但好歹沒人罵她。只是她忍了一次又一次，張勝越來越猖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