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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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下雪了么?” 陳錦一愣:“沒有?!?/br> “有月亮么?”陳錦仍然搖頭,“主子,今兒天不好,天上什么都看不著?!?/br> 趙斐“哦”了一聲:“拿壺酒過來?!?/br> 酒? 既然問過了,既沒有雪,也沒有月,為何還是要酒? 陳錦無奈之下,只好端了一壺酒過來。 趙斐起身坐到炭爐旁,接過酒壺后屏退了陳錦,自己把酒壺放到炭爐上溫著。 酒入愁腸。 酒這玩意,原本就是不為著吟風弄月,都是借酒消愁罷了。 生愁,便飲酒。 第130章 四月天,正是杏雨梨云的時節。 御花園的宮人們不必在枯枝上系上綢花緞葉,倒要將太過繁盛的花枝剪去一些,以免太過雜亂。 路過御花園的時候,趙斐并沒有往里多看一眼。 步攆抬著他從御花園外頭經過,徑直往養心殿去了。倒是經過敬事房的時候,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 雪瑤正領著小宮女從敬事房里頭出來,見到趙斐的步攆,低頭行禮。 趙謨大婚之后,雪瑤就回到了敬事房。 沐霜霜是閣老的女兒,她要嫁給趙謨,皇后自然要給趙謨留一個清清靜靜的后宅,也沒問趙謨的意思,便把雪瑤傳了回來。如今雪瑤跟玉漱一道在陳姑姑手下做事。 趙斐自然是識得雪瑤的,目光很快移開。陳錦朝雪瑤點了一下頭,匆匆朝前去了。 算算時間,趙斐已經五個多月沒有進宮了。 宮里看起來并沒有什么變化,但的的確確是不一樣了。 步攆很快到了養心殿前,仍與從前一樣,封勇禮在殿外親迎上前。 趙斐朝他頷首,緩緩道:“東西在陳錦那里?!?/br> 封勇禮看著陳錦手上的錦盒,朝身邊人遞了個眼色,身后立即有人上前去接過陳錦的盒子。封勇禮這才扶著趙斐進了養心殿。 皇帝正站在殿中那座琺瑯彩飛龍虎耳爐前,手中捧著香料托盤,親自往里頭添香料。 見狀,封勇禮忙松開趙斐的胳膊,上前接過皇帝的托盤,侍立在旁。 “斐兒,你來了?!被实鄣目谖且蝗缂韧暮吞@。 回京這五個多月來,皇帝待趙斐一直極好,各種賞賜源源不斷地送進北苑,很多貢品只是把名冊遞到宮里,東西直接就搬進北苑了。 一回兩回還能偷偷摸摸的,賞東西的次數太多,其他人自然都知道了。 宮里人哪敢質疑皇帝的決定,朝中大臣有斗膽提及的,皇帝便說趙斐病弱,東西都是給他補身體的,皇帝一片愛子之心,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朝臣無法勸諫,可心里都琢磨開了:皇帝這下了血本要給趙斐補身子,莫非是動了立儲的念頭? 流言紛沓而至,趙斐緊閉北苑的大門,誰也不見,倒落得清靜。 “父皇?!壁w斐拱手向皇帝行禮,“今日怎么不點白篤蓐香?” “去年進貢的都點完了,如今海路不通,安南來的商船接連折了兩艘。這些海盜當真是越發猖狂了?!被实酆藓薜?。 趙斐不動聲色:“些許宵小,竟誤了父皇的香事?!?/br> 皇帝復又道:“去年岳天意請旨說要去剿匪,至今戰船還沒造好,也不知什么時候才有個頭兒?!?/br> 這些軍事,趙斐聽過便罷,并不會插嘴。 他只是恭敬站在皇帝身邊,神色淡然的聽著。 皇帝絮絮叨叨說完許多,方才拉了趙斐進旁邊的書房坐下,眸光瞥向那個錦盒。 封勇禮接過那錦盒,捧盒的小太監飛快地退出了養心殿。 皇帝這才挑眉,急不可耐地問:“這里頭裝的就是煉出來的丹藥?” 趙斐走到封勇禮身邊,打開錦盒。 盒子里鋪著厚厚的錦緞,錦緞上擺著幾顆大小不一的丹丸,有一兩顆看著還算齊整,剩下的幾顆不是形狀怪異,就是眼色怪異。 “半年的時間,廢了那么多藥材,就這幾顆玩意兒?”皇帝皺著眉頭,極是不滿的模樣。 趙斐解釋道:“宮里送過來的藥材雖然珍貴,可并非丹方中需要的東西,能煉成丹丸,已經是幾位仙師竭盡全力了?!?/br> 皇帝知道趙斐說的是實情。 那丹方中的東西實在太難尋找了,找了大半年,不過找到了千年的靈芝,剩下的人參、龜殼、太歲全都沒有蹤影。 影衛和東廠的人在全天下搜尋,依舊收不齊這些東西。 封勇禮甚至派人以江南鹽商的名義發布了一道懸賞令,凡是提供消息的,重賞百金,若是直接獻寶的,重賞千金。 可上來獻寶的都是江湖騙子。 這些東西,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寶,一年半載的時間,如何能夠找齊? 趙斐默然不語。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書案:“一年,才找到一個千年靈芝,要找齊其他的東西,豈非要花上七八年?” 封勇禮道:“據說,當年高祖皇帝是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才把這些東西找齊的?!?/br> “十五年?朕這身子等得了十五年么?”皇帝揮手便將眼前的硯臺砸到了地上。 硯臺直接砸到了趙斐的腳邊,他跟封勇禮站得不近,硯臺不偏不倚,既沒有砸向封勇禮,也沒有砸到殿內其他地方,而是正正砸到趙斐的腳邊,顯然,這個硯臺并非偶然被砸過來的,而是刻意扔向他。 趙斐再不開口,只怕又不知要砸什么東西過來了。 于是,趙斐和緩道:“父皇龍體康健,萬歲萬歲萬萬歲!” “什么萬歲,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皇帝的目光越發陰沉。 “王爺有所不知,這陣子主子萬歲爺的頭風頻繁了,一月里要傳七八回太醫,這每日遞進養心殿的湯藥都有好幾碗?!闭f著說著,封勇禮竟抹起眼淚來,“只恨奴婢無能,不能為主子萬歲爺盡忠??!” “封公公言下之意,本王有法子為父皇盡孝?” 封勇禮的哭聲戛然而止,望向皇帝,皇帝的眸光在剎那間銳利起來。封勇禮迅速低下頭,假裝拭淚:“的確有個法子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br> 趙斐是看著封勇禮的,可他知道有一束目光正狠狠盯著他,叫他如芒在刺。 養心殿是全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趙斐站在這里,只覺得惡心陣陣。 “公公請講?!壁w斐緩緩道。 “去年王爺進到福地之中時,曾經找到了一件寶物?!?/br> 寶物……他是說……竹影摳出來的那東西么? 封勇禮繼續道:“那件寶物奴婢請仙師們看過了,是一顆成色絕佳的仙丹,雖是百年前煉制的,香味仍然濃郁,丹體依舊不散?!?/br> 趙斐冷笑:“這顆丹藥是從哪里取出來的,封公公不會不知道的,這樣的東西,能給父皇用么?” 封勇禮被他的目光一次,不自覺便低了頭。 反是一直沉默的皇帝,在此時開了口:“能與不能,總要試一試才知道。朕亦想自己煉出仙藥,可那些藥材實在太難尋找,朕這身子等不起了?!?/br> “父皇三思?!?/br> 皇帝拿手敲了敲桌子。 封勇禮再次開了口:“王爺說得有理。主子萬歲爺的龍體事關天下蒼生的安危,不能輕易涉險。奴婢倒是想了個折中的法子?!?/br> 趙謨沉默,皇帝干咳了一聲,問道:“什么法子?” “漢文帝劉恒,乃劉邦第三子,是歷代稱頌的明君,他侍母至孝,薄太后所有的湯藥,劉恒都要親口嘗過方才放心請薄太后服用。奴婢想,能不能請王爺效仿先賢,為父試藥?!?/br> 好一個效仿先賢,為父試藥! 饒是趙斐一直心境平和,做好了皇帝卸磨殺驢的準備,聽到封勇禮的話,身子仍是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封勇禮見狀,忙把趙斐扶到旁邊坐下,苦口婆心地勸道:“王爺當年遭了大難,身子極差,若服仙丹,定然會對身子大有裨益?!?/br> 趙斐深吸了幾口氣,并不搭理封勇禮,而是抬眼望向皇帝:“父皇需要兒臣試藥么?” 皇帝的眸光越發幽深。 封勇禮見父子二人都不言語,退到一旁,將內室備好的丹藥砰了出來。 那丹藥放置于銀盤之上,原來渾圓的一顆丹藥已經被切成了兩半,散發著陣陣幽香。 “斐兒,不是朕狠心。這丹藥朕找人看過了,沒有毒,丹方你是見過的,人參、靈芝、太歲這些本就是能活千年的靈物,便是過了百年,亦不會損毀?!被实壅f著,又清嗽了幾聲,“朕其實也不是要你試藥,當初朕就說過,你是朕最看重的兒子,若朕要一個兒子與朕共享長生,那這個人一定是你。你身子差,朕身子也差,吃下這丹藥,你我便都得救了?!?/br> 共享長生? 這丹藥事關長生,皇帝要找人試,自然不會拿給封勇禮這樣的外人。 健健康康的兒子他當然不舍得拿來冒險,只有自己這個一只腳踏進棺材的病秧子是最合適的人選。 活了,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死了,一個病秧子早死幾年沒什么打緊的。 這丹藥早就分好了,在傳旨叫他來養心殿之前,皇帝就已經想好要他試藥了。 可恨,他和舅舅的籌謀尚未成功,半年的時間,要籌謀扳倒一個帝王,何其的困難?他原想著幫忙煉丹,拖上幾年,等羽翼豐滿再行大計??墒菦]想到,父皇竟是這般急不可耐……急不可耐地要他試藥。 趙斐抬起手,伸向銀盤上的半顆丹藥。 他的動作很緩很輕,慢慢地拿起丹藥,慢慢地放到唇邊。 殿內的兩雙眼睛都死死盯著他的手,卻沒有一張嘴出言阻止。 趙斐拿著丹藥,懷抱著最后一線希望望向皇帝,卻在皇帝的眸光中讀到了一絲不耐。 他在提醒趙斐,他的耐心有限,他再拖拉下去,只會惹來他的雷霆震怒。 趙斐自嘲道,為什么他還會對父皇抱有一絲希望呢?父皇待他如何,不是一開始就已經明了了么? “父皇,兒臣的母妃當年仙逝后雖封了妃,葬禮卻十分匆忙,兒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