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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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擁有了想要的一切,國泰民安,百姓敬仰,給后世留下了一個海清河晏的大煜。 “你說的到底是誰?” 陸湘不肯回答他的問題,卻像陷入了回憶一般,自言自語道:“他就是那樣的人,在所有人都在拼命向上爬向前看的時候,他會停下來看看身后。即便身居高位,即便身居權力漩渦,也能對旁的人懷著一顆悲憫之心?!?/br> 即便……他知道有長生的可能,也不會剝奪他人的性命。 “天真?!?/br> 聽到趙斐這句話,陸湘不怒反笑。 趙斐,不是她的同路人。 而他,說過自己跟陸湘一樣都是天真的人。 “宮里壞人和好人本來就是一半一半的,有時候壞人太聰明了,好人里頭就會有很多人明哲保身。好人要是想叫宮里一直好,就得比壞人更聰明更厲害?!?/br> “你覺得你比壞人更聰明更厲害?” 陸湘搖頭:“我既不是好人,也不厲害。只是憑著自己的一點心意,胡亂做事?!?/br> “雖然天真,卻有自知之明。的確是胡亂做事?!壁w斐淡淡道。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一時間周遭靜謐了下來。 雁池上泛起的漣漪,拂過柳樹的微風,都聽得一清二楚。 過了一會兒,還是趙斐先開口:“盼夏的事,你想讓我怎么樣?” 怎么樣? 陸湘也不知道自己想讓趙斐怎么樣? 如此想著,也就笑了。 “一個奴婢而已,哪里讓主子如何的道理?只是我憑白感慨一下罷了。說了那么多胡言亂語,還請六爺恕罪?!标懴嬲f完,起身朝趙斐福了一福,“奴婢還得向九爺回稟此事,這就告退了?!?/br> 也不等他發話,陸湘徑直就出了涼亭。 “站住?!壁w斐道。 “六爺還有什么吩咐?” 趙斐聽著她這般態度,并未發火,只是道:“我哪里敢吩咐姑姑?只是請姑姑心懷悲天憫人之心,幫我把那輪椅推到大路上去?!?/br> 這座涼亭離湖面太近,兼之十分狹小,因此沒有鋪大路過來,只在草地上鋪了十來塊青石板通往這里。方才趙斐是被小太監推過來的,只是這會兒小太監不知去了哪兒,他是可以從涼亭走回大路上,但要推那輪椅,力氣就不夠了。 這人怎么那么討厭,要自己做事也就罷,偏偏還拿陸湘說的話來刺她。 “奴婢正好要去長禧宮拿遺落的書稿,到了長禧宮叫他們立即來人伺候六爺?!?/br> 陸湘才不想幫他的忙。 趙斐見陸湘這般堅決,也不多說什么,自己就晃晃悠悠地從石凳上站起來,扶著亭柱子緩緩走出涼亭。陸湘站在涼亭邊,就這么看著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沿著石板路往大路上走。 他又瘦又高,因著兩邊沒有可以扶手的東西,走起來晃晃悠悠的,好像一棵孤零零隨風搖擺的竹子。 陸湘已經在心底拿定了主意不再理他,偏偏…… 罷了,只是幫他推一下輪椅,舉手之勞,總不能眼睜睜看他摔在這里。 只幫他把輪椅推到大路,就橋歸橋路歸路,絕不再管他。 她回她的敬事房,他回他的長禧宮。 陸湘狠狠跺了一下腳,走到旁邊推著輪椅,幾步追上了趙斐。 “上來?!标懴娴?。 趙斐宛若沒聽到一般,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 陸湘心中的火氣又上來了,她上前一步,扯住了趙斐的袖子。 “放肆!”趙斐狠狠道。 “想叫我別放肆,就別讓我給你推車?!标懴婧莺莸?。 “你想怎樣?” “坐下?!?/br> 趙斐整個人輕飄飄的,沒多少分量,陸湘用力一扯,他便往后一倒,跌坐在輪椅上。 “六爺當心?!?/br> 陸湘說著,吃力地推著輪椅往大路邊走。 可惜這條路的石板不是連在一起的,每一塊石板之間隔著一點距離,方才趙斐沒坐在上頭,略一用力倒是能把輪椅往前推,這會兒趙斐坐在上頭,輪椅的輪子卡在兩塊石頭之間,根本推不動。 “姑姑怎么不走了?”趙斐冷笑道。 陸湘只好認輸:“請六爺起身,先讓我把輪椅推回大路上?!?/br> “你把我扯回來,現在又要我自己站起來?有這么便宜的事嗎?” 陸湘無奈,只好繞到輪椅前頭朝他伸出手。 趙斐橫了她一眼,卻不動彈。 這人! 難道就不怕自己把他扔在這里不管么? 反正她又不是長禧宮的人。 “六爺還想回宮嗎?若是不想,奴婢告退了?!?/br> 陸湘說著就要轉身,趙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趙斐的手指十分修長,手掌溫度如他涼薄的性格一般冰冷。 不過這樣炎熱的夏天,被這樣一只冷冰冰的手抓著,倒是挺清涼的。 陸湘忍著自己的胡思亂想,就著他抓著自己的力將他從輪椅上扶起來。 “六爺請吧?!标懴娣鲋?,慢慢往大路上走。 也不知怎么地,總覺得自己被趙斐抓著的手腕越來越燙,越來越燙。 還沒走到大路上,就被趙斐察覺了。 “你發燒了?” “沒有?!标懴婧莺莅炎约旱氖质栈貋?,匆匆轉過身去石板路上推他的輪椅。 趙斐站在路邊,瞧著她跑得飛快。 陸湘推來了輪椅,因還生著他的氣,便道:“六爺自己回去吧?!?/br> “你呢?” “我還要回敬事房辦差?!?/br> “你剛才不還說要去長禧宮拿你的書稿嗎?” “改日……這幾日敬事房差事多,改日我叫玉漱來拿?!?/br> 趙斐知道她在生氣,也不是開口求人的性子,只悶聲不說話。 陸湘扔下他便走了。 盛夏的天,說變就變,陸湘不過走出二十幾丈的距離,頭頂上就不知從哪里飄過來一團烏云,轟隆幾聲響雷過后,嘩啦嘩啦地就下起雨來。 正所謂春雨貴如油,夏雨滿地流。 只是這一瞬間,天上的雨水便如神仙潑水一般,嘩啦一聲灑得滿地都是。 陸湘正想往最近的宮室避雨,忽然想起了一個人:趙斐。 趙斐自己推著輪椅,比人走路慢多了,以他的速度,這會兒只怕還在方才那地方打轉。 他那副身子本就弱不禁風,若是淋雨…… 陸湘暗道一聲不妙,飛快地往雁池折返回去。 雨勢突然間變大,仿佛在天地間忽然灑下了一道白茫茫的雨幕。 陸湘頃刻間便渾身濕透,跑了一會兒,果然望見趙斐在大雨中艱難地扶著輪椅站著。 雨太大,趙斐好像一只被雨打折翅膀的小鳥,在原地打轉。 “六爺!”陸湘喊了一聲,雨嘩啦嘩啦地跟潑水一般,趙斐明明不算遠,卻壓根聽不見她的聲音。 陸湘沖到他跟前,見素日如謫仙一般的他被淋成了落湯雞,只覺得又可憐又好笑。 趙斐見是陸湘過來了,動了動嘴,卻因為雨聲、雷聲太大,聽不見他在說什么。 “我聽不見?!标懴鏇_他搖頭。 趙斐的表情像是極其無奈。 “六爺,我扶著你去避雨吧?!?/br> 陸湘話剛說完,趙斐忽然抬手捏住了陸湘的下巴,同時俯身過來,在陸湘的耳邊道:“輪椅下頭有傘?!?/br> 他幾乎是貼著陸湘的耳朵說的。 雨水從他的唇邊滑到陸湘的耳朵里。 陸湘的腦子突然就懵了一下,恍惚一下之后方才緩過勁兒來,趕緊轉到輪椅后頭。 這輪椅做得十分精巧,座椅下頭是一個精巧的匣子,陸湘打開,便見里頭有傘、點心匣子、水壺等物。 她拿出傘,迅速撐開。 這傘因是方才輪椅后頭應急用的,傘蓋著實有些小,即便兩人貼身站著,也只能勉強遮住頭頂。 “走吧?!?/br> 趙斐長得高,自然而然從陸湘手上接過了傘,另一只手碰了碰陸湘的肩膀。 “這么走?”陸湘有點不自在。 她覺得自己離趙斐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