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顧明軒的聲音恢復明朗,略帶輕快,道:“我這便按照你的計劃去行事?!?/br> 未央頷首,笑道:“萬事小心?!?/br> 或許是月色太朦朧,又或許是未央聲音里的笑意有些勾人,顧明軒怔了怔,呼吸再度變得急促起來。 ——經今夜之后他才發覺,原來未央對他是手下留情的,若未央用對待太子的手段去對付他,只怕他現在骨頭都成了灰。 想到此處,顧明軒心中越發惋惜。 他以前怎就沒有發現未央的好呢? 可轉念一想,以前他是發現了的,那時候的他,深深厭惡著未央的心計,覺得她汲汲營營,委實不適合做賢妻良母,所以才背著她,找了更為溫柔可人的嚴夢雅。 往事涌上心頭,顧明軒面上一紅,不敢抬頭再看月色下的光艷女子。 顧明軒快步走出小亭,高大的身形在貝殼鋪就的小路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未央飲了一口酒,目送顧明軒的背影消失在貝殼路的盡頭。 顧明軒縱然全部按照她的指示去做,她與太子相爭的勝算也不大。 更何況,太子身邊還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混世魔王秦青羨。 她得把秦青羨爭取過來。 說起來,她挺好奇太子對秦青羨說了甚么,才會讓秦青羨哪怕知曉太子害死了他的家人,以及數十萬的邊關將士,依舊對太子死心塌地,甚至豁出性命保護小皇孫。 她得弄清楚秦青羨與太子之間真正的關系。 果酒喝得太多,未央有些上頭,揉了揉有點酸痛的太陽xue,朦迷離眸光恢復幾分清明。 夜風拂面而來,撩起她鬂間的散發,她慢慢從軟墊上站起身,看著盈滿月色的昆明湖。 那個紅衣似火的驕縱男子,此時大抵醉眼朦朧,于月下舞劍。 未央輕輕一笑。 ……… 顧明軒與未央分別后,連夜按照未央的吩咐布署下去。 原本因何晏與天子關系日漸白熱化而躁動的朝堂,經過顧明軒狀似無意的引導下,很快便分出了各自的派系。 誰不想攀附從龍之功,讓自己的家族再上一層樓? 世家朝臣的紛紛站隊,太子瞬間便警惕起來。 與此同時,紫宸殿的天子也開始變得不安——他早已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可日薄西山并不代表他愿意退居幕后。 他是大夏的天子,他要將一切掌控于手中。 天子起疑,天家暗衛盡數出動。 無數勢力趁機渾水摸魚,各種小道消息眾說紛紜。 數日后,太子假死偷生指點皇孫的事情被暗衛們呈在天子御案前。 天子看完卷宗,閉著眼,久久沒有說話。 老黃門看了看天子面容,試探著說道:“陛下,這終究是市井流言,做不得真?!?/br> “市井流言?” 天子冷笑,道:“無風不起浪,你還記得朕的長子是怎么死的嗎?” 天子提起廢太子,老黃門不敢多話,只低頭垂眸給天子的茶杯續茶。 天子閉著眼,用力按了按眉心,蒼老的聲音冰冷似劍鋒:“朕上過他的當,知道他的手段?!?/br> “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做不出來的事情?!?/br> “但朕才是大夏的天子,九州的主人!” 老黃門眼皮狂跳,柔聲附和說道:“太子委實錯得離譜?!?/br> “不該殘害皇子公主,更不該——” “不?!?/br> 天子冷聲打斷老黃門的話,道:“這點他沒錯?!?/br> 老黃門愕然,看著面上無表情的天子,越發捉摸不透他的脾氣。 斑駁的陽光穿過鏤空的窗臺,斜斜照進紫宸殿。 鎏金的瑞獸緩緩吐著好聞的龍涎香,房梁上垂著的紗幔在清風的撫弄下微微起舞。 殿外的羽林衛按劍而立,精鋼打造的盔甲于陽光泛著寒光。 任誰自紫宸殿經過,都會贊上一句好一處金碧輝煌的所在,好一個巍峨威嚴的皇城。 與皇城相輔相成的,是至高無上的君權天威。 天子陡然睜開眼,渾濁眼底殺機頓現,說道:“他唯一錯的地方,是不該與朕搶東西?!?/br> 生于天家,爭權奪勢是常態,兄弟鬩于墻更是時有發生的事情。 但太子千不該,萬不該,是覬覦他手中的東西。 他是天子,他不給的東西,旁人不能搶。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當初你爹,我爺爺也是這樣想的 第85章 老黃門不敢接話,低著頭,連連應是。 “喚未央過來?!?/br> 天子說道。 到底是蕭的女郎,這種搬弄是非坐山觀虎斗的好手段,連他都忍不住想要給她鼓掌。 只是可惜,她的手段用錯了地方。 他年齡雖然大了,但并不昏庸,更不愚昧。 是時候給她一個教訓了,若不然,她還真當伯信歸來之后,她便能無法無天,將他視為無物。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將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天子的聲音雖然蒼老,卻不顯疲憊,中氣十足吩咐老黃門。 老黃門應下,垂首讓殿外侍立著的內侍去傳喚未央。 小內侍快步出了紫宸殿,老黃門又回到殿內。 宮人送來參湯,老黃門接過,將參湯捧到天子面前,一邊小心翼翼喂著天子,一邊偷偷用余光打量著越發喜怒不定的天子。 天子剛才說的那些話,可不是甚么好兆頭。 老黃門心中琢磨著,忽而想起何晏臨行前對自己的交代。 天子終歸會有老去的那一天,這九州天下,還是年輕人的天下。 他得替自己尋好退路。 ——他可不想重復伺候先帝多年的老黃門的下場。 老黃門眸光閃了閃,喂天子喝參湯的動作越發輕柔小心。 與此同時,偏殿的未央輕挑眉,看了看前來傳話的小內侍,笑著道:“陛下現在傳我?” 小內侍頷首,面上堆滿笑,道:“陛下怕您在宮里住得不習慣?!?/br> 未央笑了笑,道:“容我換身衣服?!?/br> 小內侍退到殿外等待。 未央起身走向屏風后的內殿,小宮女們打開衣柜,未央慢慢挑選著衣服,心思卻飄向九霄云外。 天子哪是怕她不習慣,分明是對她起了疑心,懷疑她在太子之事上推波助瀾。 不過起疑也無所謂,她若對太子之事無動于衷,天子只怕會更懷疑她的用心——她與何晏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做些針對太子的事情,是她的本分。 若不針對太子,只怕天子會擔心太子是否與他們聯手對付自己。 未央手指拂過整齊排列著的錦衣,從中選了件櫻色宮裝。 邊關戰事不休,她不好穿得太鮮艷。 手巧的小宮女將她的發梳做靈蛇鬢,斜插在鬂間的步搖銜著珍珠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看著菱花鏡中縱然素凈打扮,卻依舊光艷照人的自己,未央撫了撫珍珠流蘇,心中有些惋惜。 何晏不在身邊,當真是白瞎了她這么好看。 未央心中嘆息著,起身走出殿門。 “走罷?!?/br> 未央對守在門外的內侍說道。 此時金烏初升,萬丈霞光徐徐灑落世間,未央面對陽光而立,溫暖陽光在她身上鍍上一層輕輕淺淺光環。 偶有清風浮動,撩起她宮裝衣擺與鬂間步搖垂著的流蘇。 小內侍怔了怔。 她身后的金碧輝煌的宮殿頃刻間失去顏色,世間只有黑白,唯有她是絢爛彩色。 眼前的這個人,縱然一身素雅打扮,亦不能掩去她容顏的艷麗。 無論見了多少次,她依舊能驚艷周邊人。 小內侍連忙低下頭,心臟撲騰撲騰狂跳,突然有些明白,秦青羨與小皇孫為何對她情根深種。 小內侍期期艾艾答著話,跟在未央身后小步走著,時不時偷偷看向前方的未央。 莫說秦青羨與小皇孫了,他這種斷了煩惱根的人,見了她也不免面紅耳熱。 未央并未察覺小內侍微紅的臉頰,在宮女們的引路下來到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