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她怕何晏看出自己的不自然,裝作低頭整理著自己的發。 何晏眉頭微動,靜立一旁。 從他的角度看,緋色蔓延在未央的臉頰耳側,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讓人驚鴻一瞥后,便再也移不開眼。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將面前的傾城國色擁入懷中。 可是他不能。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此時的未央,對他仍是抗拒的。 她的心,始終不曾向他完全展開。 何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罷了,來日方長,他與未央,有的是時間將隔閡盡消。 這日天氣終于放晴,未央與何晏踏上歸程路。 回到華京,何晏面呈“楚王”人頭,天子大喜,直夸何晏是棟梁之才。 留在華京城不曾參與追捕楚王的蕭飛白,此時將被林家控制的姜黎救出,帶姜黎面見天子,陳述多年前的廢太子一案中的貓膩。 廢太子之案牽涉甚廣,朝中武將大多被波及,為求自保,也為還無數戰死邊關的英靈一個公道,武將們在蕭伯信的帶領下上書天子,請求天子徹查廢太子之事。 天子只得答應。 為了洗刷家族蒙受多年的冤屈,何晏與蕭飛白準備了數年,廷尉府與太常卿剛剛重查此事,他們便將證據送入二人的桌子上。 廢太子之案大白于天下,雍城白家亦是緊跟著脫去叛軍逆賊的帽子。 未央大喜,只等著何晏與蕭飛白恢復身份,籌劃一切的太子得到應有的懲罰——哪怕他死了,他所作的孽也要被釘在羞恥柱上,用來警示后人。 然而讓未央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天子卻在此時出手,將所有罪責推到大司農林源身上。 病死的太子依舊清清白白,一切的源頭是因為林源運送物資失敗,秦家因此大敗,數十萬將士戰死邊關,林源擔心天子大怒,追究此事將林家滿門抄斬,便想出這等毒計來,嫁禍于白家,逼先太子不得不反。 “天子要保太子?” 蕭飛白挑了挑眉,吊兒郎當道。 未央眼底閃過一抹冷色,說道:“不,他是要?;蕦O?!?/br> 若一切是病死的太子所為,小皇孫便是罪人之后,失去競爭皇儲的機會。 何晏是先太子唯一的后人,且是嫡出,又比小皇孫大上幾歲,是皇位最好的人選。 小皇孫面對何晏,本就沒甚么優勢可言,若再有個罪人的父親,那他便徹底與皇位無緣。 這是天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何晏一家獨大。 蕭飛白飲了一口酒。 美酒入喉,他輕嘆一聲,道:“天子想什么呢?直至今日,仍想著制衡之道?!?/br> 蕭飛白嗤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未央與何晏。 縱然二人甚么也不說,他也能感覺得出來,他們兩個,已經不是過去的那種關系了。 生與死的關頭,最能將人心拉近,同生共死后,未央原本不甚明朗的心思,此時昭然若揭。 蕭飛白笑了笑,又飲一口酒,忽而轉了話題:“未未,我聽聞秦青羨帶著小皇孫從雍州城回來了?!?/br> “再過幾日,便會抵達華京?!?/br> 作者有話要說: 何晏:……我好難_(:3」∠)_ 第76章 “少將軍要來華京城?” 未央心中微喜,問道:“還有幾日抵達京都?” “這么大的事情,怎么沒人告訴我?” 許久未見秦青羨,未央不免有些激動,一連串問出許多問題。 “很快,快則三五日,慢則十日便到了。至于這么大的事情怎么沒人告訴你……” 蕭飛白聲音頓了頓,向一旁端坐著的何晏使了個眼色,大刺刺道:“自然是有人不想讓你知道了?!?/br> 未央瞬間了然,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何晏。 何晏垂眸飲著茶,面上沒甚么表情,似乎絲毫不介意蕭飛白揶揄話語,只是握著茶杯的手指,比往日里緊了些。 緊到指尖微微泛著白。 未央眉頭微動。 何晏對秦青羨的提防竟這般深? 她與秦青羨,似乎也不曾發生過甚么罷? 不過是同生共死的摯友罷了。 盡管在秦青羨的心里,她比摯友更刻骨銘心。 但在她心里,她與秦青羨的關系,終其一生,也是摯友的位置。 未央想了想,沒有接蕭飛白的話,而是對何晏道:“少將軍既然帶小皇孫一同回華京城,阿晏,你現在的身份是小皇孫的堂兄,多半是要代替天子出城相迎的?!?/br> “那日我與你一同去罷?!?/br> 何晏放下茶杯,眸光輕轉,目光落在未央身上。 未央笑了笑,一臉的坦蕩,道:“許久未見少將軍,剛好可以趁著給小皇孫接風洗塵的機會與他敘敘舊?!?/br> ——她與秦青羨清清白白,沒甚么見不得人的,無需避著何晏私下見秦青羨。 再者,何晏又是一個多心寡言的性子,心里存著事,卻甚么也不說,與其讓何晏一個人想東想西打翻醋壇子,倒不如帶著何晏光明正大見秦青羨。 一來省得讓何晏多心,二來,也斷了秦青羨對她的念頭。 未央這般想著,面上笑意越發坦然和緩。 迎著她明媚笑容,何晏緊蹙著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 “好?!?/br> 何晏輕頷首,眉宇間的陰鷙之氣淡去三分。 “明月樓的鹿舌很好吃,你嘗一下?!?/br> 未央很喜歡明月樓的鹿舌,便笑著對何晏道:“你今日太cao勞了,需要好好補補?!?/br> 何晏點點頭,夾了一塊鹿舌,慢慢嚼著,清冷眼底蘊上一層極淺極淺笑意。 二人說說笑笑,又恢復剛才蕭飛白沒有提起秦青羨時的親密無間。 蕭飛白看到這一幕,眉梢高高挑起,攏著描金折扇,敲著自己的掌心。 他的未兒到底還是長大了,以往最好用的挑撥離間,現在竟然完全沒效果了。 蕭飛白一聲輕嘆,看著滿桌的美味佳肴,一時間沒了胃口。 罷了。 還是聊聊天子近日的態度罷。 蕭飛白道:“說起來,大司農林源被下獄之后,天子對蜀王的監視越發嚴密了?!?/br> “我今日得到消息,天子讓禁衛軍將蜀王府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br> 未央道:“蜀王在楚王行弒君之舉時意圖控制永寧殿,這等行徑,與謀逆沒甚區別。天子忍到現在才對他下手,已是對他分外仁慈了?!?/br> ——說天子仁慈,倒不如說天子之前的心思全在給病死的太子洗脫罪名的事情上,沒有精力對蜀王下手,而今林源將一切罪責承擔下來,太子依舊清清白白,天子這才放了心,騰出手去對付蜀王。 “不過,我比較意外的是,燕王竟能這般沉住氣?!?/br> 未央有些疑惑,說道:“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竟甚么也不做?” “還是說,他心中另有打算?” 何晏眸光沉了沉,斟酌片刻,說道:“我派人留意燕王近期動作?!?/br> “還有秦青羨那個混小子?!?/br> 蕭飛白唯恐天下不亂,說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帶著小皇孫回華京城,若說沒甚么打算,我心里是不信的?!?/br> 未央剜了一眼蕭飛白。 秦青羨性子直爽,非功于心計之人,若他有這般心思,她便不會給他出主意,讓他留在雍州城自保了。 蕭飛白提起秦青羨,其作用不過是給何晏添堵。 “舅舅,你夠了?!?/br> 未央不滿道:“少將軍不是那種人?!?/br> 蕭飛白眸光閃了閃,笑道:“不是哪種人?似我這般心思深沉之人?” “不……” 不錯二字尚未說出口,未央便連忙止住了話頭——蕭飛白雖善于弄權,可與心思深沉沒甚關系,心思深沉這四字,說的分明是何晏。 “舅舅!” 未央蹙了蹙眉,斂去面上笑意。 蕭飛白笑得卻更深了,唰地一下打開折扇,慢悠悠搖著,意有所指道:“未未,舅舅知道你與秦青羨要好,也可犯不著為了一個秦青羨,便將旁人貶的一文不值?!?/br> “再說了,他有甚么好的,不過是個莽小子。若不是你替他打算著,他早就做了短命鬼?!?/br> 蕭飛白的每一句話,都無比精準地戳在何晏的心窩——未央與秦青羨更為要好,未央更欣賞秦青羨的少年豪氣與意氣風發,只要秦青羨在,未央眼中便看不到旁人。 更為重要的是,未央設身處地為秦青羨著想,計之深遠。 未央為他打算過么? 或許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