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未央斂了笑。 舅舅已走,事情也已經說完,她無需再對何晏客氣了。 木槿上前續茶,未央輕啜一口茶,道:“何世子若有事,便先去忙吧,我一人等著舅舅便可?!?/br> 何晏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抬眸看了看未央,有些想不明白未央態度的改變。 明明剛才她還護著他,現在又冷冰冰地喚他世子。 何晏抿了抿唇,低聲問道:“你似乎,不大高興?” 未央蹙了蹙眉。 他還好意思問她? 方才與小丫鬟說話說了這么久,只怕此時已與小丫鬟的貴女姑娘約好了時間,竹林月下,對影成雙。 既是如此,又何必在她屋里浪費時間? 未央道:“沒有?!?/br> “只是覺得,何世子分外繁忙,不好在我這里耽誤太久?!?/br> 何晏的眉峰下壓得越發厲害。 他這幾日的確很忙,尤其是,十三今日又告訴他,姜黎失蹤,皇孫身邊的暗樁盡數被除去。 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他必須盡快做出應對布署。 越快越好。 何晏余光瞧著未央,斟酌著說道:“我若忙,未兒會與我一同分擔么?” 未央臉色微變。 這是甚么意思? 他忙著去和旁的貴女幽會,還要她幫著分擔? 怎么,貴女們是覺得他與她這位“前妻”斷的不夠干凈,需要她去貴女面前澄清一二,說甚么她此生此世不會糾纏何晏,并祝何晏與貴女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做甚么春秋大夢! 之前說喜歡她,現在又與旁的貴女們勾搭在一起,她沒將他的腿打折,便是看在舊日的情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何晏:我不是,我沒有! 第67章 未央重重將茶杯放在桌上。 鈞窯的杯子與花梨木的矮桌相撞,發出一聲輕響。 未央挑了挑眉,看著何晏。 此時她縱然不說話,何晏不甚懂女人的男人心也能察覺出來,她這是在生氣。 生氣? 生甚么氣? 氣自己要她一同分擔? 何晏眉頭微動,百種念頭涌上心頭。 是了,必然是氣這個的。 未央不止一次說過,她不喜朝堂上的爭斗,更不喜歡參與天家奪嫡,救皇孫也好,與晉王不死不休也罷,都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的自救之舉罷了。 如今鎮南侯還朝,蘭陵蕭家一轉多年的頹勢,她亦由任人欺凌的孤女,一舉成為華京城炙手可熱的貴女,鮮花著錦,萬千寵愛于一身,再無需與之前那般,為求自保機關算計,步步為營。 若能活得暢意灑脫,誰又愿意勾心斗角? 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他不應該再將她拉進天家奪嫡的旋渦之中。 何晏抿了抿唇,終于明白未央生氣為哪般。 “未兒,是我唐突了?!?/br> 何晏輕啜一口茶,認真地反思著自己:“我不該將你牽扯其中?!?/br> 朝堂上的事情,本就是男人之間的戰爭,把未央拖下水算甚么事? 何晏越想,越覺得自己錯得離譜,聲音越發低沉起來。 饒是他平時面上沒甚表情,但此刻眉峰下壓得厲害,又配上他略帶一分愧意的聲音,未央也能感覺到,面前的何晏,的的確確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且真情實意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行事。 未央指腹輕轉著茶杯。 哪怕何晏明白自己錯在哪,她心里仍是生氣的。 何晏的行為,讓她有種自己被背叛的感覺,盡管她現在與何晏的關系是和離之后的普通人,沒有被背叛的立場。 但她總覺得,何晏既是說喜歡她,又說的是一生一世喜歡,絕無二心的那一種,那便該信守承諾,對她從一而終,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與旁的貴女的丫鬟說話,與旁的貴女人約黃昏后。 “你知道便好?!?/br> 未央說道:“你愛與誰說話,便與誰說話,你的事情,與我無關,哪怕你明日便與約好的貴女議親,我也不會多說甚么?!?/br> 未央睫毛微顫,聲音又急又快,將自己心中的窩火盡數發出來。 她本就不是甚么端莊賢淑的高門貴女,做不來為了旁人來委屈自己的事情。 今日何晏背信棄義,她憑甚么再給何晏好臉色? 何晏認錯,那是他的事,她選擇不原諒,不容忍,這才是她自己的事情。 至于她和何晏決絕之后會發生甚么,她則不是太擔心——何晏是顧全大局之人,不會因為兒女私情便遷怒于她,只會與她回歸于普通盟友的關系。 更何況,何晏此時的身份是商戶,想要恢復天家子孫的身份爭奪皇儲之位,需要爺爺的幫助,縱然為了這一點,何晏也不會難為她。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將委屈藏在心里? 不若今日痛痛快快發出來,日后縱然回想起來,也不會覺得憋屈。 未央這般想著,冷聲說道:“但是,你不該讓我去摻和你的事。說甚么讓我同你一起分擔,男女之情的事情,我如何同你分擔?!” “是要我幫你請官媒,來撮合你與貴女的三媒六聘?還是要我向貴女澄清,你我早無關系,我日后絕不會糾纏于你,來成全你們的兩情相悅?” “何世子,你把我當成甚么了?!” 未央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后,她聲音微啞,眼底蘊起一層水氣。 她不甘地將眼中水霧咽回去,倔強地看向何晏。 為了這等小事哭哭啼啼,簡直辱沒她的身份。 何晏啞然。 他看了又看憤憤不平的未央,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怎就與旁的貴女三媒六聘,甚至兩情相悅。 “未兒,你是不是誤會甚么了?” 何晏蹙眉問道:“我何時與貴女兩情相悅,要你去請官媒?” “我心里,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你?!?/br> ——他雖不大懂女人心思,但這種情況下,該說甚么話他還是分得清的。 窗外陽光掠過院中長青的枝葉漫進來,斑駁又細碎。 何晏離開座位,走至未央身邊,微微俯下身,與正坐在軟墊上的未央平視著。 未央把臉扭向一旁,并不看他。 窗臺是漆紅色,陽光經過,便被同化成紅色,將未央眼尾染上一層淡淡的紅。 何晏伸出手,想輕撫她的眼角,卻被她不耐躲開,她轉身回眸,冷冷看向何晏,不悅說道:“何世子,說話便說話,你動手動腳做甚么?” “你再這樣,當心我讓舅舅打斷你的腿?!?/br> 何晏一時無話。 認識未央這么久,他是第一次見未央氣成這般模樣——未央被迫嫁給他的那天晚上,對他也只是滿身的戒備,并無將他挫骨揚灰的怒氣。 而現在的未央,他絲毫不懷疑,若自己再有進一步的動作,她會毫不猶豫將他一劍捅死。 未央的感情,從來是熱烈又直接的。 愛也熱烈,恨也熱烈,容不得一絲絲的妥協與退讓。 何晏手指攏于袖中,低低說道:“你走之后,我與飛白略說幾句話,便去往賞菊宴?!?/br> 未央剛剛離開天水院時,一切仍是正常的,哪怕與蕭飛白舉止親密了些,也不曾對他滿心怨恨,那便說明,未央心中的氣,是離開之后發生的。 何晏一邊說話,一邊捋著未央走后自己做了甚么,才會把未央氣成這個模樣。 “飛白倜儻風流,鎮南侯又為天子倚重,一路而行,前來與他攀談之人不計其數。我不洗熱鬧,便與他略微拉開距離?!?/br> ——這一路,他可是一句話都不曾說,專心致志在想如何盡快恢復身份,得到鎮南侯的認可,而后十里紅妝迎娶未央。 未央面無表情看著自說自話的何晏。 裝,繼續裝,他與貴女丫鬟說話時的場景,她看得一清二楚。 何晏說完話,丫鬟一臉羞紅跑了出去,向自家貴女傳著何晏的話。 貴女聽完丫鬟的話,亦是團扇掩面,笑得很是嬌羞。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看到丫鬟與貴女的反應,便該知道何晏與她們說了甚么。 偏何晏還在她面前掩耳盜鈴,說甚么心里只有她。 這種鬼話說給她聽,打量她是三歲幼兒呢? 未央靜靜看著何晏的表演,只覺得他委實不容易,為了坐享齊人之福,竟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話——她與何晏相處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何晏的話這般多。 原來何晏的沉默寡言不是真的沉默寡言,而是他的話沒有用武之地。 未央冷笑道:“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