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如今大夏的男子以陽剛英武為美,并不推崇前朝的陰柔之氣,偏楚王不走尋常路。 楚王并未穿藩王服,一身家常打扮,大鳳蓮的云錦緞子裁得極其貼身,勾出他的蜂腰寬肩,肩上還披著曙紅色的披帛,衣緣的顏色用以赤金色的錦緞。 曙紅色與赤金色皆是又濃又艷的顏色,搭配不好,便是俗不可耐,他分外會取巧,只用這兩色做點綴,用以提亮,將略有些清冷的大鳳蓮的云錦緞子襯成了雍容華貴,與他略顯艷麗的面容分外相和。 他的腰封,亦不是時下男子的簡潔明快,宮絳與錦囊掛得滿滿當當,微風襲來,還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花香。 這便是大夏的楚王,人間的風流客,紅塵的賞花人。 未央輕輕掙開楚王握著的她的胳膊,答道:“多謝王爺掛心,我最近不曾回外祖家?!?/br> 楚王向她下帖子做甚么? 她雖與晉王不睦,但沒有蕭家的庇佑的話,她終究是一個孤女,所做之事并不多,楚王根本不需要來拉攏她對付晉王。 未央心中疑惑著,下一刻,楚王的一句話,解開了她心中所有謎團。 “原來是不曾回蕭家?!?/br> 楚王松了一口氣,聲音越發歡快:“小王還以為,是小王的帖子嚇到你了?!?/br>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未央,小王待你,可是一片真心?!?/br> 未央:“……” 一定是她今日出門不曾看黃歷,才會遇到這樣的楚王。 未央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與楚王拉開距離,正色說道:“王爺請自重,未央乃是帶孝之人?!?/br> “小王知道?!?/br> 楚王笑眼彎彎,上下打量著未央,笑道:“當真是人要俏,一身孝,小未央這番打扮,別有一番風韻?!?/br> 未央臉色微變。 她知楚王向來風流,但不知楚王風流到這種程度——府上鶯鶯燕燕一大群仍不知足,還對剛剛“喪”外祖父的她口出輕薄之語。 未央冷聲道:“王爺此話,委實令人心寒。未央的外祖父雖然不在了,但蘭陵蕭家仍在,未央便不是王爺隨意可以欺辱之人?!?/br> “唷,生氣了?” 楚王眉梢輕挑,揶揄道。 未央冷冷道:“是王爺打錯了主意?!?/br> 楚王笑了笑。 這個未央,當真與傳聞中一般無二,看著好看,卻刺手得很。 “罷了?!?/br> 楚王向未央拱拱手,權當認錯,說道:“是小王唐突了?!?/br> 楚王到底是一方藩王,且是天子最為寵愛的幼弟,以他的身份,這般服軟,已經是極致了。 未央不欲與他過多糾纏,繞過楚王,轉身便走。 然而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又聽到楚王輕笑著的聲音:“小未央,小王留意你很久了?!?/br> 楚王長于楚地,言語間帶著楚地特有的軟糯,且他將聲音放得極輕,又酥又軟,如勾子一般撩撥著人的心。 若換了其他女子,見楚王俊美,又頗有權勢,又頗有風情,只怕會爭著搶著做他后院中無數女子的其中一個。 可偏偏,此時走在宮道上的,是未央。 未央秀眉緊蹙,眼底閃過一抹不耐。 ——等將晉王徹底消滅后,她一定勸說何晏將楚王視為頭號目標。 未央理也未理楚王,徑直離去。 楚王轉身回眸,目送未央背影消失在宮道盡頭。 說起來,他后院里的確很需要一個又美又辣的女子來主事。 楚王笑了笑,再度向寢殿走去,一邊走,一邊問內侍:“皇兄如何了?” 剛目睹楚王與未央的事情后的小內侍擦了擦額間的汗,弓著腰回答道:“天子醒了有大半日了,瞧著精神很好?!?/br> “那便好?!?/br> 楚王加快步伐。 精神好,才有力氣處置晉王。 小內侍跟在楚王身后,看了又看健步如飛的楚王,摸了摸自己為數不多的忠心,斟酌著開了口:“王爺,世間女子何其多,您何必在未央姑娘身上下功夫?” ——一個連天子賜婚都敢退婚的女子,能是那般好惹的么? “世間女子是多,但像她這般美的有幾個?” 楚王笑笑道:“況她對本王來講,大有用處?!?/br> 他的側妃位置,已經閑置很多年了,很是需要一個列侯之后的女子來坐鎮。 他才不信甚么鎮南侯死在船上的鬼話。 未央回到自己暫居的宮殿,想起路上遇到楚王的事情,越想越氣。 思來想去后,未央喚來何晏派給她的暗衛,細細交代一番后,暗衛一臉復雜地出了殿。 暗衛走后,未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調戲她? 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未央喝著茶,耐心地等待著天子的傳喚。 從正午,到日頭西斜,未央等來了天子的態度——徹查鎮南侯所乘船只翻船原因。 天子說完話,未央對著天子拜了又拜。 外祖父多年來苦苦堅持著的東西,在天子的一紙詔令下,終于不再是一場可笑的固執。 未央眼角微紅。 天子簡短的幾個字,比她精心的籌劃更能撫慰外祖父。 天子低嘆一聲,起身離開床榻,走至未央面前,俯身將未央攙起,沉聲說道:“朕一直記得伯信?!?/br> 誰不喜歡家國為先的絕世悍將? 只是他所處的環境,容不得他有半點徇私。 他是天子,不是伯信一人的天子,而是天下人的天子。 他肩上的擔子,太重太重了。 天子一聲令下,心腹羽林衛著手開始調查。 原本護送船只不利而遭遇停職的宣州太守,此時再度出現在羽林衛的視線之中——宣州太守一家老小被人殺之殆盡,只有斷了一只胳膊的宣州太守逃出生天。 意識徹底消失前,宣州太守緊緊抓著羽林衛的胳膊,鮮血將羽林衛原本殷紅的裝束染得越發紅。 “鎮南侯是被人暗殺的?!?/br> 宣州太守閉上了眼睛。 宣州太守的一句話,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 上一代的沙場宿將大多戰死邊關,新一代的武將們都曾受過鎮南侯的庇護,得知鎮南侯是被人所害,個個義憤填胸,自發去查沉船真相。 而因鎮南侯的存在才得了太平的宣州百姓們,也紛紛走出房門,解開自己小船的韁繩,去江中尋找關于鎮南侯的消息。 武將與百姓們沉浸在尋找真相的悲痛中,諸多藩王品出不對勁來,略微思索,深覺鎮南侯之死是自己難得的機會,若是籌劃得當,不僅能扳倒身為儲君的晉王,運氣好了,還能將其他藩王一網打盡。 于是乎,藩王們各顯神通,在各個關節安插自己的人手,期待著自己能一箭數雕。 一時間,華京城與宣州之地分外熱鬧。 這兩地越是熱鬧,晉王便越發不安——鎮南侯沉船的事情,到底是他做下的,若此事查到他的身上,他原本坐得便不甚牢固的儲君之位,會更加岌岌可危,更有甚者,他會在其他藩王的構陷下失去太子之位。 太子一朝被廢,其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素來薄涼的天子,怎會為了一個死人大動干戈? 這委實不像只看重利弊的天子的作風。 晉王想不明白天子態度的改變,便索性不去再想,眼下的動蕩,另外一件事更值得他去cao心——兵變奪位。 他不能坐以待斃。 宣州太守已經暴露了,可見與他合作的那人手腳不干凈,再繼續追查下去,等著他的只有以死謝罪。 加害鎮南侯的罪過,饒是他一個儲君也擔當不起。 晉王讓人喚來世子,商議兵變奪位的事情。 世子面上有些猶豫之色,斟酌說道:“父王,陛下待您不薄——” “不???” 晉王嗤笑:“若是不薄,他就該早早退位,讓我主政,而不是以虛無縹緲的天譴之說,將我困在三清殿!若不是他昏迷不醒,此時我還在三清殿不得出?!?/br> “這樣的不薄,我要之何用?” 晉王態度堅持,世子不好深勸,思度片刻,重重點頭,道:“好,兒子這便召集心腹之人前來布置?!?/br> 晉王頷首。 不多會兒,晉王府得用之人盡數到齊,世子聲音溫潤,說著自己的計劃。 何人掌宮門,何人控制朝臣,何人穩住世家,何人攔住藩王,世子侃侃而談,直至深夜。 晉王捋著胡須,眸中精光微閃。 待他君臨天下,那個一身霜色亦分外勾人的未央,還不是他想怎么樣,便怎么樣? 夜幕降臨,晉王府的人手開始行動。 晉王世子亦開始自己的計劃。 鋒利的弩/箭劃破長空,將守宮門的衛士們射死在城樓中,望樓上的哨衛們發出警示,然而他的聲音很快被小內侍尖細的聲音蓋住了——昭武殿走水了,快來救火! 昭武殿是離紫宸殿最近的宮殿,九月天干物燥,火勢一旦蔓延,很快便能燒到天子所在的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