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這些藩王們,沒有一人不想坐收漁利。 他的父王暴露太早,看似占盡先機,實則步步艱險,若不是他在其中周旋,只怕占據天險的晉王府,早已不復存在了。 一切的一切,源自于父王的目光短淺,好大喜功。 晉王世子眸光沉了沉。 顧明軒道:“此法雖險,但并非不可cao作,只要世子謀劃得當,這大夏九州,便是世子的囊中之物?!?/br> 星辰在夜幕中眨著眼睛,晉王世子眼睛輕瞇,如深淵一般讓人看不到底。 顧明軒的聲音仍在繼續,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世子,外界不知天子身體根本,只以為天子病病歪歪,非長壽之兆,這可是咱們的大好時機……” 懸掛在宮門處的宮燈搖曳,將二人身影拉得極長。 巡邏的禁衛軍走過,看見二人,便繞道而行。 夜,越來越深了。 大夏有養士的傳統。 顧明軒與晉王世子的談話,很快被何晏的暗衛報于未央。 未央聽完,眉梢輕輕一挑。 到底是原書中的男主角,竟能在鮮花著錦的環境之中,一眼看破晉王的尷尬地位,并針對晉王世子現在的處境,想出進可攻、退可守的兩種決策,這份心智,也的確值得贊上一句胸有城府,機敏過人。 “此事我知道了?!?/br> 未央攏了攏發,說道:“何世子呢?我要見他?!?/br> 顧明軒的謀劃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她得盡快見何晏一面,重新布署針對晉王的事宜。 暗衛余光掃了一眼未央周圍,問道:“現在?” 九月的天氣,燥熱不已,未央卸了釵環,隨意披著茜紅色紗衣,紗衣極薄,微微露著細白未穿鞋襪的足。 白的足,紅的衫,刺激著人的視線,讓人心緒翻涌,眼睛不知該如何安放。 這般打扮喚她家主人過來,未央姑娘當真是覺得她家主人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未央起身,從屏風處取來一件外衫,將窈窕有致的身材裹得嚴嚴實實,又俯身穿上鞋襪,說道:“就是現在?!?/br> 她才不信何晏老老實實待在府上養傷,此時的何晏,必然藏在皇城處的某一角,掌控全局,隨時根據局勢調整自己的布署。 暗衛見此,為自家主人松了一口氣,應下之后,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戶處傳來一聲輕響。 未央側身看去,何晏一身小內侍打扮,一手撐著窗臺,從窗戶處跳了進來。 何晏無聲落地,釉紅的衣擺微微蕩著,他抬頭,發冠上的流蘇晃在臉側,在微弱宮燈下,清雋面容有著一種雄雌模辯的美感。 未央噗嗤一笑。 還別說,扮成小內侍的何晏,別有一番動人風姿,竟讓她生出一種敢笑幽王不癡情的恍惚。 何晏眉頭微動。 未央知何晏心細且容易多心,怕自己輕笑讓他誤解為自己是在嘲笑他,便輕笑著解釋道:“到底是生得好看,怎樣穿都好看?!?/br> 何晏眸光微閃,流蘇于他臉上投下淡淡陰影,他看著未央,聲音不辯喜怒:“好看?” “當然好看了?!?/br> 未央笑了笑,說道:“仔細算起來,你是我見過的男子中最為好看的?!?/br> 最為好看的? 何晏垂眸,須臾間又抬頭,漠然道:“未必?!?/br> 在她心里,秦青羨才是最好看的那一個。 何晏美而不自知,未央頗為不服氣,道:“怎么未必了?的確是最好看的那個?!?/br> 她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何晏涼涼的聲音:“我怎能與你的少將軍相較?” 身在雍州城,仍掛念著華京城的未央,甚至還對長寧公主千叮嚀萬囑咐,讓與世無爭的長寧公主看護未央,惹得未央悵然若失,眺望著雍州城的方向沉默不語。 他絲毫不懷疑,若是秦青羨不曾被迫離開華京城,以秦青羨與未央的患難與共,必然能與未央成就一段美滿姻緣,廣為流傳。 而他,便是那段佳話中上躥下跳面目可憎的小人。 盡管何晏極力壓抑著自己心里的醋意,可在“你的少將軍”五個字中,他字音咬得頗重,酸味便發散了出來。 未央面上的笑意淡了一分。 她與秦青羨的關系,似乎并沒有到秦青羨是她的那一步吧? 何晏這是在吃甚么飛醋? 未央不說話,何晏抿了抿唇。 他知自己的話頗為刺耳,每每他與未央關系和緩時,沉默寡言的他總能說出一兩句讓他與未央關系再度陷入僵局中的話。 今夜又是如此。 何晏唇角微動,想開口描補一二,又不知該說些甚么,靜立片刻后,他垂眸說道:“抱歉?!?/br> 未央待蕭飛白是親情,待他是感恩,待秦青羨,卻是肝膽相照,生死與共,這種涇渭分明的關系,如何讓他靜得下來? 仔細想來,是他貪心太過。 以前他想著,未央看他一眼便好,而現在,他卻想讓未央滿心滿眼都是他。 何晏道:“是我唐突了?!?/br> 人總是不知足的,得隴望蜀,過猶不及。 “罷了?!?/br> 未央指了指自己身邊矮桌旁的軟塌,道:“坐?!?/br> 盡管何晏的認錯態度良好,可還是讓她少了幾分與何晏談公事之余再聊些私事的興致。 性格陰鷙別扭的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傷人傷己。 何晏走過來坐下。 未央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何晏面前,以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顧明軒向晉王世子的提議,你都知道了罷?” 何晏點了點頭。 未央道:“你有甚么打算?” 何晏抿了一口茶,抬眸看了一眼未央。 與剛才言笑晏晏的態度相比,此時的未央可謂是頗為疏離,其疏離冷淡的原因,是他突然冒出來的一句刺耳話。 “斷尾求生,亦是元氣大傷。況其他藩王虎視眈眈,晉王世子縱然留得晉王府的勢力,亦會被藩王們打壓,十年之內,難成大事?!?/br> 何晏一邊回答著未央的話,一邊思索著如何緩和自己與未央的關系。 他很不該說那句話。 何晏道:“我若是他,我會選擇第二個方案,兵變逼宮?!?/br> 先機是危險,可也是機緣,現將皇位抓在手里,再設計將藩王逐個擊破,是一個比斷尾求生好上許多的決斷——藩王們看似兄友弟恭,實則互相較勁,勾心斗角,只要設計得當,以一人之力獨扛諸多藩王并非沒有勝算。 只是可惜,晉王世子行事求穩,根本沒有這般的魄力。 何晏分析利弊,未央頻頻點頭。 上一世,晉王世子之所以發動兵變,其根本原因是秦青羨死在太子靈堂上,秦家最后一點血脈斷絕,雍州城鬧成了一鍋粥,波及到離雍州城不遠的燕地,燕王自顧不暇,自然無心與晉王相爭。 眾多藩王中,燕王勢力最盛,燕王退出奪嫡之爭,晉王控制華京城的兵力,其他藩王們見此,自然不敢明著出頭,最后被晉王世子一一掃除,成就大業,榮登九五。 重活一世,她救下秦青羨與皇孫,徹底改變華京城諸王相爭的局面,晉王世子自然不敢孤注一擲冒險逼宮。 可盡管如此,晉王世子亦不能不防——看似敦厚平和的世子,比好大喜功的晉王難對付多了。 她得提點些何晏,不能讓何晏對世子掉以輕心。 未央狀似無意將前世之事略微透露,有意讓何晏根據這些事情調整布署。 何晏聲音微頓,眸光微閃,看了看未央。 未央道:“怎么了?” “這些都是我從小宮人處聽來的。你是知道的,皇城之中藏不住秘密,小宮人們最是愛散播一些有的沒的的消息。這些話,你能用便用,不能用,便當我沒說過?!?/br> 怕何晏起疑,未央又道。 ——重生這種事情駭人聽聞,她雖知何晏喜歡她,可她仍不敢將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告訴何晏。 “你的話很有用?!?/br> 何晏看著未央,慢慢說道:“你仍按照咱們之前的計劃行事?!?/br> “晉王世子若是謀變,我會聯合其他藩王將他擒殺宮中?!?/br>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未央或許與他一樣,得了機緣重生。 思及此處,他心頭一緊。 上一世的未央太苦,若是可以,他寧愿她不要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如何絕望死去的。 他希望她永遠如現在一般,燦爛驕傲,如熱烈于陽光下綻放的子午花一般。 “那便這樣說定了?!?/br> 未央瞥了一眼窗外夜色,準備送客。 何晏調整了計劃,她便沒甚么好擔心的,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便可——設計讓天子徹查外祖父所乘坐的船只遇難的事情,以此牽扯幕后黑手晉王。 其他藩王早對晉王為儲君之事頗為不滿,晉王略有過錯,便會被他們群起而攻,更何況這種謀害絕世悍將的大罪了。 夜色漸深,未央不再留何晏,送何晏離開。 何晏行至窗戶處,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未央。 夜風自窗外拂面而倆,蕩起何晏發冠上垂下來的瓔珞,何晏看了看未央,低聲說道:“夫人?!?/br> 他固執地用著這個稱謂,仿佛這樣,未央還是天子親賜他的正妻一般。 未央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