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未央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緒,目光轉到何晏肩膀上的弩/箭。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幫她把弩/箭□□,把血止住。 何晏本就生得清瘦,若再繼續流血下去,怕是會失血而死。 她與何晏身上的衣服都是錦緞,用來包扎傷口是不行的,只有貼身小衣是棉質的。 四下無人,未央迅速撩開外袍衣袖,將貼身中衣的袖子撕成幾條,留作備用,又跑到身后樹林中,摘了幾片大樹葉,回憶著何晏曾與她說過的海水中的暗流,尋找到了清水,用大葉子將清水裝得滿滿的,放在何晏身邊,用來給何晏清洗傷口。 做完這一切,未央小心翼翼撕開何晏肩頭的衣服,露出他被弩/箭射/中的肩頭,傷口處被海水泡得發白,點點血跡漫出來,將他瓷白如釉的肌膚染成淺淺的紅。 未央握住弩/箭,輕聲說道:“你忍著點,很快便好了?!?/br> 昏迷中的何晏眉頭緊鎖,未央咬了咬唇,手指稍稍用力,直將弩/箭從何晏肩頭拔/出。 弩/箭帶出一道血線,何晏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低吟聲。 “不疼不疼,很快便好了?!?/br> 未央哄小孩似的安撫著何晏,拿著大葉子,用里面的清水給何晏沖洗傷口。 何晏眉頭微動,淡淡的痛苦之色籠罩在他的眉宇中。 未央道:“再堅持一下,晏晏不疼?!?/br> 或許是她的溫聲勸哄有效,又或許是傷口疼得太久,讓何晏有些麻木,她看到何晏緊蹙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極不安穩的睡顏慢慢平復下來。 未央舒了一口氣,迅速用布條將何晏的傷口包扎好。 臨近正午,日頭越發熾熱。 未央身上的衣服干了大半,抬手擦了一下額間的汗水,輕手輕腳將何晏背在自己身上。 何晏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能暴曬。 未央將何晏背到不愿處的樹林下,輕輕將何晏放下,又取來大葉子,喂了何晏幾口清水。 喂水之后,未央放下葉子,站起身,四處張望著。 何晏曾經與她說過,海島上晝夜溫差相差極大,白天是酷熱難耐,晚間便是涼意入骨,何晏在海水里泡了幾夜,又受了重傷,是萬萬不能再著涼的。 她得尋個能讓他們過夜的地方。 樹林一旁便是高低起伏的山脈,未央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一處黑黝黝的洞口處。 洞口離她不算太遠,走過去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且她來海島這么久,并無猛獸出來傷人,猶豫之后,她將何晏暫時安置在樹下,自己快步向洞口跑去,檢查洞口是否能讓他們二人過夜。 天無絕人之路,山洞中并無野獸,只有幾只不知名的海鳥的巢xue,鳥巢中有著十幾顆鳥蛋,正好可以給重傷的何晏補身體。 未央大喜,從外面的樹林處找了些柔軟的枯草,在山洞中鋪出一個簡易的床榻。 何晏傷得太重,不能直接躺在冰冷的山地上,一來容易受寒,二來何晏的身體也受不住。 將山洞布置好后,未央連忙原路返回,將何晏重新背在身上。 何晏生得清瘦,壓在她肩頭,讓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小船上的場景。 那時候萬箭齊發,何晏將她護在身下,她被何晏壓在,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甚么,只覺得何晏一身骨頭分外硌人。 當時覺得硌人,現在卻只剩下慶幸了——何晏幸虧生得清瘦,若是生得膘肥體壯,她多半是背不動何晏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何晏在海邊凍死。 未央吃力地將何晏背到山洞,輕手輕腳將何晏在枯草鋪就的床榻上,又將多余的枯草聚在一起,再從外面撿來許多枯樹枝,準備在何晏身邊生火。 她身上的衣服雖然干得差不多了,但何晏身上的衣服還未干,何晏傷得重,她不能讓他再著涼了。 未央將柴火堆在一塊,把鳥蛋埋在柴火一旁后后,在何晏身上翻找著火折子。 何晏走南闖北經商,名下又做的有海運的生意,多年的海運生涯讓他習慣性地帶著防水的火折子。 很快,未央找到火折子,將篝火生起。 略有些陰暗的山洞跳躍著火光,少了幾分濕氣,慢慢變得暖和起來。 未央脫了自己的外衫放在一旁,而后小心避開何晏的傷口,脫去何晏的衣裳,架在篝火上靠著,將自己干透的衣裳蓋在何晏身上。 只是在脫何晏衣服時,她忽而發現,何晏的身體似乎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養尊處優——他的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 未央動作微微一頓。 何晏不是被商戶養大的孩子么?他只是年幼之時困苦些,怎會受這么多的傷? 下意識地,未央手指輕撫著何晏身上的傷痕。 那些傷痕深深淺淺,每一處都極有可能要他的性命,傷痕張牙舞爪著,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他過去經歷了甚么 未央抿了抿唇。 原來世人眼中少年之際便撐起門楣的天縱奇才何晏,并沒有世人想象中的那般順風順水,青云而上。 未央默了默,將自己衣裳蓋在何晏身上。 有那么一瞬間,她突然有些心疼面前的少年。 何晏不比她大多少,他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滿門的血仇,無端的罵名,以及世人的冷眼,世家朝臣的不容。 他本是先太子幼子,他本該擁有富貴無極長樂未央的生活,可一朝事變,他從云端跌入地獄,自此掙扎在荊棘與泥污之中。 從最為尊貴的天家子孫,變成最讓人瞧不上眼的商人,何晏失去的,不僅僅是身份。 未央眸光暗了暗。 她或許應該對他好一點的。 在這個對他滿是惡意的世界,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 未央慢慢俯下身,將臉貼在何晏的胸膛,輕聲道:“你不要死?!?/br> “快些好起來?!?/br> 金烏西墜,殘陽如血,將世間染成殷紅一片。 又過了許久,皎月初升,銀光灑照大地。 何晏仍在昏迷之中,未央探了探他的額頭,萬幸沒有起熱。 未央稍稍放心,打了一個哈欠,貼著何晏躺下。 提心吊膽一日后,她現在極度疲憊,不消片刻,便進入夢鄉。 次日清晨,未央是被身邊的guntang燙醒的。 剛醒來的未央腦袋有些懵,好一會兒才適應山洞的環境,余光掃過何晏,何晏俊美的臉上呈現著不健康的紅。 未央微微一驚,連忙把手放在何晏額頭上。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何晏起燒了。 山洞里的篝火早已熄滅,葉子中裝的清水也用完了,她不通醫術,根本分辯不出周圍有沒有對何晏有用的藥草,若再繼續在山洞待下去,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何晏病死。 未央咬了咬唇,將自己與何晏的衣服穿好,把何晏背在身上。 她不信這么大的海島,竟沒有一個人在此生活。 未央背著何晏,撿了一根樹枝當拐杖,穿過崎嶇山路,走過茂密樹林,身上的何晏越來越重,也越來越燙,她幾乎支撐不住。 可一想到何晏是因為她才淪落到這步田地,她狠狠咬了一下唇,疼痛感傳來,咸腥味漫在唇齒間,她又恢復幾分精神。 她朝著太陽的地方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于聽到人的聲音。 她微微一喜,艱難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重重樹影散去,熱鬧的集市出現在她面前。 或許是因為她太過狼狽,路上的三兩個行人向她看來。 一個精壯漢子的目光略在她臉上停留,遲疑片刻,喚了一聲:“阿衡,你這是怎么了?” “你身上的人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我就知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第45章 未央微微一怔。 阿衡? 這個男人怎會喚她阿衡? “衡”這個字,是她母親的名字。 未央吃力地背著何晏,上前幾步,走到男子身邊,試探著問道:“你……認識我?” 男子上下打量著她,面上閃過一絲迷惑,撓了撓頭,說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認錯人了?!?/br> 說完話,男子轉身便走。 未央連忙伸出一只手,抓住男子的胳膊,道:“請等一下?!?/br> “您口中的‘阿衡’是甚么人?跟我長得很像么?” 男子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又看未央,說道:“與你有七八分相像,不過她比你大上許多,你剛才離得遠,我沒看清,這才將你看成了她?!?/br> 未央秀眉微蹙。 與她七八分相像,又比她大,名字又叫衡,樣樣都與她的母親蕭衡對得上。 可是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未央心中越發疑惑,只想抓住男子將他口中的“阿衡”的事情細細問出,但她肩頭的何晏性命垂危,她不敢繼續耽擱下去,只好笑了笑,說道:“天下之大,與我相似的人卻是不多,我與您口中的‘阿衡’相似,也算一種緣分。待來日有了時間,您可以引我們二人見上一面,也算不辜負老天賜我們二人容貌相似了?!?/br> 男子一口應下:“這個好說?!?/br> 未央又道:“勞您駕,我想問一下,附近可有坐堂醫?” 男子聽此便笑了起來,說道:“姑娘是外面來的吧?我們這種小地方,哪有甚么坐堂醫?” 未央手指微緊。 這個海島并不大,她從島的另一面走到集市這里,也不過花費了大半日的時間,似這種偏僻海島,只怕還沒有大夏的邊陲小鎮繁華,這里藥物短缺,資源匱乏,這里的人若是生了病,大多是只能聽天由命。 何晏難道真的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