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顧明軒握著□□的手指微緊。 片刻后,他放下□□,一手舉著儲君印章,冷冷道:“何晏,見印如見儲君,你敢對儲君不敬?” “儲君?” 何晏聲色淡淡,說道:“很快便不是了?!?/br> 顧明軒瞳孔微微收縮。 未央立在原地,冷汗與血水順著她的鬢發往下淌,她胸口劇烈喘息著。 何晏怎會過來了? 他不是在靜思他與她的關系該何去何從嗎? 未央心中疑惑,微側身,向身后的何晏看去。 風聲烈烈,吹起何晏身上的蓮青色大氅。 他翻身下馬,衛士們將顧明軒的禁衛軍擋在外面,為他讓出一條路。 一步步向人群中的她走來。 天邊殘陽徐徐墜下,天光與兵荒馬亂交接,世界一片血紅,唯有何晏一身蓮青,逆光而來。 夕陽余暉落在他肩頭,未央有些瞧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看到,他眉峰下壓到極致,薄唇抿成冷硬的一條線,整個人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與恨不得將天下一同毀滅的厭世感。 這便是被人激怒的何晏? 與人針鋒相對的何晏? 未央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緊,忽而發現,何晏對她簡直不要太好——她百般無理取鬧問何晏要和離書時,何晏只是面無表情寫下和離書,并未多說甚么。 她與何晏說他執念的并不是她,而是當年對何晏伸出援手的人時,何晏亦是面平如鏡,靜靜聽她說完,不曾打斷她的話。 原來何晏的脾氣并不好。 是她在恃寵而驕。 未央垂眸。 一方柔軟錦帕,覆在未央的面上。 隔著薄薄錦帕,她能感覺到何晏指腹的薄繭,與他掌心的溫熱。 何晏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水。 “別怕?!?/br> “我來了?!?/br> 何晏低低說道。 他的聲音里少了幾分剛才與顧明軒對峙劍拔弩張的冷冽,帶著讓人不易察覺的輕柔與小心。 未央怔了怔,有一瞬的失神。 這大抵是被人呵護著的感覺。 未央輕輕一笑,拿過何晏的錦帕,自己擦著臉。 盡管是被人小心呵護著,可她還是有些不習慣何晏的親密動作。 重生到現在,她習慣了一個人。 “多謝?!?/br> 未央溫聲說道。 何晏眉頭微動,道:“無妨?!?/br> 戰局被扭轉,何晏將三人帶至安全的地方,上下打量著衣服上滿是血污的未央,聲音低沉問道:“你沒事吧?” 未央搖了搖頭,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當然是關心你了?!?/br> 未央的聲音剛落,蕭飛白便湊過來說道。 何晏嘴角抿了抿,瞥了一眼蕭飛白。 蕭飛白正欲再說些甚么,但見何晏涼涼眼神,便將后面的打趣話咽回了肚子里。 秦青羨撕下錦袍一角,漫不經心擦著劍身上的血污,余光掃過與未央并肩而立的何晏。 夕陽西下,女子嬌俏明艷,男子內斂深沉,如璧人一般登對。 秦青羨莫名煩躁,蹭地一下將劍身還鞘,抱拳對何晏道:“多謝救命之恩?!?/br> 何晏略微頷首,看也沒看秦青羨。 秦青羨亦把臉偏向一旁。 二人離得明明并不遠,中間卻像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般。 一場惡戰,讓蕭飛白的錦衣華服沾滿了血污,描金折扇更是辨不出扇面上原有的精美畫面,他甩了甩折扇,血水順著扇面往下滴,將扇面浸泡得失去了原來的顏色。 蕭飛白皺眉,隨手扔了折扇。 蕭飛白拍了拍何晏肩膀,道:“你得再賠我一把折扇?!?/br> 他手上分不清是旁人還是自己的血,拍在何晏肩上,頃刻間便留下一個紅紅的手指印。 何晏皺眉看了一眼自己肩膀,眼底的嫌棄一覽無余。 大戰后的緊張氣氛,被蕭飛白的插諢打科消弭于無形。 “看來陛下已經抵達皇陵了?!?/br> 蕭飛白看著與禁衛軍們平分秋色的何晏帶來的衛士,摸著下巴說道。 禁衛軍是拱衛皇城的精銳部隊,能與他們戰得有來有回,甚至隱隱壓禁衛軍一頭的衛士,必是天子身旁的親衛。 何晏點頭。 “今日之事多謝你了?!?/br> 未央有些自責,道:“都怪我們太莽撞了?!?/br> “這是甚么話?” 蕭飛白混不在意道:“誰能想到顧明軒敢殺我與少將軍?” 他們兩個人是華京城最為特殊的存在,縱然犯了謀逆之罪,在沒有得到天子的旨意下,旁人根本不敢抓捕他們。 顧明軒委實是個狠人。 蕭飛白的目光越過混戰著的衛士們,落在眉頭緊鎖的顧明軒身上。 “不過,若沒有把柄在手,他應該不敢對我與少將軍狠下殺手吧?” 說到這,蕭飛白聲音微頓,看了一眼自何晏抵達后,便一直沉默不語的秦青羨,問道:“你的親衛不會把我們賣了吧?” “不可能?!?/br> 秦青羨斬釘截鐵道:“他是跟隨我多年的老人,絕不會出賣我?!?/br> “這便奇怪了?!?/br> 蕭飛白摸著下巴,有些不解。 何晏道:“顧明軒找到了你們替換的東西?!?/br> “那些東西我已經吩咐親衛們銷毀了?!鼻厍嗔w皺眉說道。 何晏淡淡看了一眼秦青羨,道:“你的親衛動作太慢了?!?/br> 秦青羨臉色一白。 “那些東西不能送到天子面前?!?/br> 未央秀眉微蹙,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們要盡快將顧明軒手里的東西拿到?!?/br> “對?!?/br> 蕭飛白看了看何晏,道:“這件事你既然知道了,想來也已經解決了吧?” 未央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從他們來找顧明軒,再到何晏帶衛士過來,其中不過半日的時間,這半日的時間里,何晏竟處理好了一切? 殘陽戀戀不舍掛在天與地的交接處,云海翻涌著,將天邊攪成深深淺淺的紅。 深淺不一的紅色落在何晏臉側,何晏在未央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未央微睜大了眼睛。 未央細微的動作落在何晏眼底,何晏下壓著的眉峰舒展一分。 遠處傳來戰馬嘶鳴的聲音,打斷眾人的交談,眾人齊齊望去,是光祿勛趙玉春帶衛士而來。 光祿勛位列九卿,掌宮門警衛,同時也是天子的智謀班子,麾下郎將無數,所有的三公九卿,都由郎官入仕,所以光祿勛又有掌管著大夏朝臣儲備庫鑰匙的美稱。 光祿勛的位置頗為重要,大夏立朝以來,皆是由天子最為信任的人擔任著。 趙玉春是天子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趙玉春翻身下馬,身后親衛接過他扔過去的韁繩,他大步向何晏走來,余光掃過不遠處的戰團,道:“天子們宣你們過去?!?/br> 何晏頷首。 趙玉春并起兩指,指向以顧明軒為首的人,冷聲道:“天子召見,要你們速速前去覲見?!?/br> “若有違名者,就地處決?!?/br> 夕陽西下,顧明軒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顧明軒棄劍,周圍衛士們也跟著放下武器。 鮮血四濺的戰局終于恢復平靜。 未央眉頭微動。 她猜測的事情果然沒錯。 天子并非真正寵信晉王,哪怕知道知道晉王對小皇孫下殺手,亦不肯處置晉王,他之所以將晉王封為皇儲,是有意讓晉王狂妄自大,成為眾矢之的,各路藩王群起攻之,晉王必出疏漏,待到時機成熟,天子一舉將晉王廢除,甚至削去晉王的封地與兵力,讓晉王的勢力再不能威脅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