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你很不必吃這些苦?!?/br> 未央握著瓷瓶的手指緊了緊。 這是傳說中的給一顆甜棗,再來清算舊賬? 何晏還是發現了她救小皇孫的事情。 即是如此,她也沒甚好掩飾的了,不如趁著今日這個機會,將所有的話全部說開。 她與何晏,終歸不是一路人。 未央把瓷瓶還回去,何晏眉頭微動,未央道:“我會護著你這句話,外祖父曾對母親說過,其結果是外祖父帶回了我的舅舅蕭飛白,母親與外祖父決裂?!?/br> 說到這,未央笑了笑,繼續道:“嚴睿也曾對我說過這句話,至于我與嚴睿的結果,想來無需我再說?!?/br> “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控的東西,旁人的庇護,終不如自己的強大來得讓人安心?!?/br> “何世子,我很感激你說你會護著我,但很抱歉,我不能因為你的一句護著我,便斬去自己原本可以騰飛的翅膀?!?/br> 未央聲音微頓,自嘲一笑,道:“我便是這般汲汲營營的女子,不擇手段向上爬,如果我的行為讓你覺得不舒服,那我只能說聲抱歉?!?/br> “但也僅僅是抱歉了,我不會因為你的不舒服,便委曲求全改變自己的性格?!?/br> 生而為人,要懂得自尊自在,似她與顧明軒的事情,發生一次便夠了。 何晏薄唇微抿,莫名的煩躁。 可他喜歡的,不就是她的這種性格么? 她的要強不服輸,她的敢于天公試比高。 曾幾何時,顧明軒與嚴睿是她的軟肋,讓她撞得頭破血流,仍抱著這兩人不撒手,而現在,她心中沒了軟肋,她的堅韌,她的野心,便全部暴露出來。 她與他,是何其相似的一類人。 何晏道:“我知道了?!?/br> 何晏面上沒甚表情,未央猜不透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斟酌片刻,又道:“我曾經說過的家產分你一半的話,我不會食言,待此事了結后,何世子大可派府中管賬之人登門,一一結算清楚?!?/br> 他不曾在嚴睿對她步步緊逼的時候落井下石,她心中很是感激,分他一半家產,便是那日的酬謝。 何晏素來愛財,想來不會拒絕。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與他說后面的事情了——和離。 之前何晏對她釋放好意,她以為她與何晏的婚事是天子賜婚,何晏到底要顧念天子顏面,在外面做出幾分恩愛夫妻的模樣來,何晏是天子面前紅人,尚且小心應對天子賜婚,更何況沒有任何靠山的她了。 而如今,小皇孫頗為粘她,她今日又救下小皇孫,對秦青羨亦有救命之恩,便相當于多了兩道護身符。 天子醒來后,得知她的所作所為,也會賞賜于她,她完全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求天子解除她與何晏的婚事。 未央這般想著,然而讓她意外的是,她的話音剛落,何晏便輕輕搖頭,晦澀不明的眸子看著她的眼睛,平靜道:“我不要你的錢?!?/br> “那你想要什么?” 未央有些不解。 她能給他的,似乎也只有錢了。 看著面前一臉疑惑的少女,那句我要你我好好的,在何晏喉間滾了幾滾,終究沒有說出來。 罷了。 在她看來,她與他終究是初相識,她不信任他,甚至堤防他,都是人之常情。 何晏道:“你我本是夫妻,談錢便傷了情分?!?/br> “別,何世子,”未央眼皮跳了跳,道:“你我是如何成的夫妻,想來你比我更清楚?!?/br> 誰敢與這樣喜怒不定的人過一生? 她膽小,更惜命。 未央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娶我不過是因為天子賜婚,不得不從,而今這般對我,也不過是顧全天子顏面?!?/br> “不過你放心,你很快便不用這般委屈自己了?!?/br> 未央笑道:“此次我救下小皇孫,天子醒來后,必會賞賜于我。我不缺錢財,更不要什么賞賜,只求天子解除你我婚約。天子縱然生氣,但此事是我提出來的,與你沒有任何干系,他不會為此事而遷怒于你,你仍是天子面前的第一得用之人?!?/br> 她的聲音剛落,便發覺何晏剛剛緩過來的臉色,此刻又黑了下去,且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未央心中不解。 她又說錯了什么? 不應該啊。 這些話,她在心里盤算了許久,也演練了許久,每句話每個字每個聲調語氣,她都琢磨了許久,可謂是處處替何晏著想,只需何晏點頭,便能與她解除關系,以何晏對她的不喜厭惡,何晏應當很高興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整個人陰郁得像是要張口將人吞吃入腹的惡鬼。 “你竟這般迫不及待與我解除婚事?” 何晏終于開口,聲音不辨喜怒。 未央看了看何晏,斟酌片刻,慢慢道:“感情一事,總要講究個你情我愿,情投意合。你我本是硬湊在一起的人,算不得兩情相悅?!?/br> “而今解除婚事,是放彼此一個自由?!?/br> 何晏手指微緊。 他不要這個自由。 未央見何晏不答話,心中越發疑惑,遲疑片刻,試探道:“何世子不想與我解除婚事?” 何晏的心思,委實讓人摸不清楚。 那日他倆大婚,紅燭高燃,她想起顧明軒說何晏素來不喜女色,曾有人向何晏自薦枕席,被何晏扭斷脖子扔在亂葬崗的事情,心中惶恐不安,肩膀微微顫抖著。 何晏立在床畔,靜靜看著她,眸光幽深,問:“你很怕我?” 她沒有說話,何晏又站了一會兒,而后起身出屋,去了書房去睡。 一連數日。 她心中便松了一口氣,何晏如此,大抵是不喜歡她的,所以才有后來的她問何晏要了一紙和離書。 她求何晏放她一條生路,何晏薄唇微抿,瀲滟眸光輕瞇。 半晌后,何晏寫了和離書。 再后來,便是她回到家中,被陷害對嚴老夫人下毒,嚴睿幾次派小廝去找何晏,都被侯府的門房攔了下來,連何晏的面都不曾見到。 門房只說她的生死與何晏無關,讓嚴家自行處置,嚴睿這才將她送回莊子。 這便是她與何晏所有的接觸。 何晏所有的舉動,都透露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她想象不到,何晏為什么不愿意與她解除婚約。 明明在之前,他曾給過她和離書。 “我的確不愿與你解除婚約?!?/br> 何晏聲色淡淡,道:“未央,你可曾想過,與我共度一生?” 未央一怔,下意識便覺得眼前的何晏必然是蕭飛白帶著面具假扮的。 可冷冽陰郁的聲音,眉峰下壓間藏的厭世,分明就是讓她想起來便會做噩夢的何晏。 何晏道:“你汲汲營營,我不擇手段,你我之間,或許可以試一試?!?/br> 清風徐來,何晏霜白色的衣襟微微擺動。 他的眼型本是風流又多情的桃花眼,偏他的眸光是冷靜又克制的,深情與隱忍交織在一起,瀲滟著的水光有著五光十色,千山暮雪。 未央有一瞬的失神。 試一試? 與何晏? 未央默了默。 半晌后,未央道:“何世子,你我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br> 她本以為,何晏會很開心與她和離,這樣她能趁著何晏難得的歡喜,與何晏說皇孫的事情。 ——書里的何晏要的是權傾天下,誰做皇帝對他來講,并沒有太大的區別,況他毒殺太子的事情做得極其隱秘,她若不說,小皇孫一輩子也查不出來是何人所為。 輔佐一個什么都不懂,需要依賴輔政大臣的兒皇帝,比輔佐一個好大喜功目光短淺又正值壯年的晉王要容易得多。 她心里盤算著將何晏拉入皇孫的陣營,可現在,何晏是不愿意與她的和離,她原本要說的話,便有些難以開口了。 但再難開口,她還是要說的。 “皇孫很小,未來有無限可能,我愿為他保駕護航,披荊斬棘,而你,是晉王殿下的人?!?/br> 未央沒有挑破何晏替晉王毒殺太子的事情,只是平靜道:“道不同,不相為謀?!?/br> 她想不清楚何晏對她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另有所圖,無論是哪種心思,都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沾染的——未來既是拔刀相向,又何必為圖一時歡愉在一起? 沒有結果的事情,她懶得浪費時間去嘗試。 未央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身后傳來小宮人尖細的聲音:“何世子,陛下醒了?!?/br> 未央微喜,沒再去瞧何晏此時的臉色,轉身看向來報信的小宮人。 天子醒了,便意味著晉王終于要倒臺了。 小宮人一路小跑來到何晏面前,氣喘吁吁道:“陛下傳喚您呢?!?/br> 何晏略微點頭,小宮人環顧左右,又道:“您可曾看見救下小皇孫的那位女子?少將軍說她與您在一處?!?/br> “我在這?!?/br> 未央連忙道:“陛下也傳我了?” 小宮人這才發覺身邊之人是男扮女裝,笑著道:“正是呢?!?/br> “您快些過去吧,莫讓陛下等急了?!?/br> 未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污,有些猶豫。 小宮人道:“不妨事,您這般過去,陛下更能知道您的不易?!?/br> 未央便不再猶豫,跟著小宮人往外走。 哪曾想,剛剛邁出腳步,衣袖便被何晏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