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姜堰為了路上方便,不能隨意出恭,早上便沒吃沒喝,到了這會兒已經又餓又累,口干舌燥。 他僵硬的行著禮,低頭間卻瞥見腳下滾出來一塊芙蓉糕,他下意識的往旁邊看了過去,正瞧見慕容楠往回縮的小手。 上面還沾著碎末,在一片大紅中有些扎眼。 耳邊傳來陣陣壓抑著的悶笑,姜堰瞬間心累,臉色有些發黑。 早知道慕容楠不靠譜,沒想到她果真一點兒都不靠譜,偷偷藏了吃的不分給他也就罷了,還偏偏拿不穩當場露陷,以后免不了要被人詬病。 姜堰心里想著,起身的瞬間把地上的芙蓉糕踢遠了,不偏不倚正巧滾到了姜擎面前。 姜擎最近練了蹴鞠,沒忍住一腳又給他踢了回去。 眼睜睜看著芙蓉糕去而復返的姜堰:“……” 看來慕容楠吃貨不靠譜沒正經的名聲是逃不掉了。 慕容楠知道自己丟了臉,接下來再舉行儀式的時候就特別乖,司禮監的小太監喊什么她都特別配合,直到最后才松了口氣。 她前幾年在大周待過一段時日,又聽宮里的嬤嬤教導幾番,知曉大周最看重的就是禮數。 別人的看法她倒不是很在意,但是姜堰……他應該不會在意吧? 快兩年沒見面,即便是大大咧咧如慕容楠,心中也難免忐忑起來。 像姜堰這樣長得好,脾氣也好,逗起來又格外可愛的男子,她是盼著能跟他共度一生的。 慕容楠唇畔翹了翹,不知想到了什么,走在路上都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姜堰走在她身側,幽幽道:“芙蓉糕好吃嗎?” “還行,是宮里嬤嬤的手藝,從小吃到大,都吃慣了的,”慕容楠說著便又有些餓了,“不過沒有昭陽宮的好吃?!?/br> 她都許久沒吃到了,還有些想念。 “那是御膳房的手藝,”姜堰想了想,餓得也有些饞了,便道,“待會兒先吃些東西墊一墊,我讓昌順進宮一趟,晚上就有的吃了?!?/br> “我還想吃朱雀街的云片糕、芙蓉樓的酒釀圓子——”慕容楠隔著紅蓋頭看向姜堰,等著他的回應。 姜堰斜她一眼,莫名有些頭疼,果然府里是要熱鬧起來了,光是這一頓飯就要跑三四個地方,架勢可比他厲害多了。 “你記得倒是清楚,云片糕能買得到,芙蓉樓的酒釀圓子卻是吃不到了,”姜堰說道,“不過宮里剛好有江南的御廚……” 慕容楠頓時笑了起來,穿過喜綢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美滋滋的說道:“阿堰果然最寵我了,往常我這樣跟兄長說話,非得挨一頓毒打不可?!?/br> 姜堰的臉色頓時復雜起來,莫名還有點紅。 “你別多想,我只是剛好想吃了而已?!彼f道。 “哦……”慕容楠頓了頓,語氣比剛才更歡快了,“那我們倆連想吃的東西都一樣,果真是心有靈犀,天賜良緣!” 姜堰:“……” 另一邊兒的姜泠卻是正在府里幫忙,慕容楠帶來的嫁妝太多,又極其珍貴,還有許多大周鮮少見到的東西,府里的管家一時不敢做主,便請了姜泠的人來照看。 除了這些嫁妝外,還有各級官吏送來的賀禮,姜泠都一起幫忙盤點著。 前來送賀禮的人依舊有很多,除了達官顯貴,還有不少是從清風書院出來的學子,姜泠含笑一一應著,這時卻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心神稍稍恍惚,正準備看個仔細,那女子卻已經不見了。 姜泠下意識的追了出去,街上有些空蕩,來往的大多是官吏,少有女子,難道剛才是她看花了眼? 玄幺已經跟了出去,姜泠連忙問道:“玄幺,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子?好像穿的是紫衣,做婦人打扮,跟母后有幾分相像……我沒看太仔細,也許不像……” 姜泠眼瞼低垂,心情不由得低落下來。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她說道,“如果母后知道大哥二哥都成親了,一定會很高興?!?/br> 姜泠轉身走回了王府,管家剛好呈上了禮單,姜泠大致掃了一眼,蹙眉問道:“怎么有兩個沈家,是不是記錯了?” 管家一愣,連忙道:“殿下恕罪,許是下人辦事不仔細,奴才這就去改了?!?/br> 姜泠抿了抿唇,望著禮單上的兩個沈家陷入沉思,她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不過今兒是郡王府大喜的時日,這點兒小錯著實不必追究。 “拿下去吧,辦事都仔細些?!苯鎏嵝训?。 等到一切折騰完,時間也不早了,郡王府的客人漸漸散去,夜幕降臨。 姜泠回到了公主府,腦海中卻依舊時不時地浮現出一道人影,滿桌子的佳肴擺在面前,她卻是沒有一點兒胃口。 她忽然想吃山楂栗子糕,那是母后會經常做給他們吃的點心,又酸又甜還帶著滿滿的栗子香,哪怕御膳房做了十幾年都沒能做出一樣的味道來。 外頭突然傳來了些許響動,玄幺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公主,穆指揮使求見?!?/br> 姜泠起身走了出去,果然看到穆衍遠遠地站在外頭,被三個人攔著。 除了玄幺和玄鳴,還有一個是姜堰身邊的暗衛,為得就是攔住某人。 穆衍輕咳兩聲,提醒道:“今兒是你主子的洞房花燭夜,你最好別過去打擾,否則……” 欲/求/不/滿的男人很可怕。 姜堰的暗衛被堵得沒話說,硬著頭皮擋在前面,玄鳴拍拍他的肩,語氣熟稔:“識時務者為俊杰,蒙/汗/藥,來點兒嗎?” 孤零零的暗衛被一眾人盯著,越發顯得弱小又無助。 玄幺受不了他磨磨唧唧的性子,索性一記手刀將他劈暈推給了玄鳴,給穆衍讓出了位置。 公主今兒心情不太對勁兒,讓穆指揮使安慰安慰也好,反正他們兩人都快要成親了,這點兒男女之防也不算什么。 姜泠望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穆衍上前說道:“你心情不好?!?/br> 夜色已經漸漸濃了,姜泠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數不盡的星辰在安靜的閃耀著。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數過的天上星。 “我們去看星星吧?!彼÷曊f道,兩只手已經攬在了他的腰間。 穆衍輕聲應下,抱著她的腰用輕功飛上了房頂,上面的風有些涼,他索性沒撒手,坐在了屋脊上,右臂繞過她的背攬著她,讓她坐在了他的腿上,整個人都陷進了他的懷里。 夜空下的星星很亮,還是同樣的位置,還是同樣的數量,似乎連發出的光芒都未曾削減。 姜泠突然輕笑了一下,說道:“我今天好像看到了母后,可是我連她到底長什么樣子都記不清了?!?/br> 她更多的記憶是源自父皇書房中的那幾幅畫像,隨著年份越來越久,好像也跟她一樣經歷著時光的打磨,從未離開過。 “穆衍,我有些想她了?!?/br> 姜泠靠在他的肩上,安靜的望著夜空,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我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她說,想吃她做的山楂栗子糕,想跟她一起數天上的星星……” “父皇也一定很想她?!?/br> 穆衍捧住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揩去上面的眼淚,望向她的目光滿是心疼,輕聲道:“我知道的,明天我們就去看她,好不好?” “嗯?!苯龈C在他的懷中,竟好像更委屈了一樣,眼淚越發的收不住了。 直到他的肩頭沾上了一片濡濕,她才回過神來,埋首在他胸前蹭了蹭,小聲控訴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穆衍低頭吻了吻她的雙眸,用力把她抱進了懷里,輕聲道:“哭出來就不會難受了?!?/br> “以后有我呢,阿泠?!?/br> 第94章 養心殿中靜悄悄的, 蒙在漆黑的夜色下,顯得莊嚴而深沉。 昏黃的燭光下, 姜照臉上滿是威嚴, 眉頭緊皺著,捏著奏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敢置信的看向沈博文。 “你說什么?!”姜照騰地起身, 走到沈博文面前,居高臨下的說道,“你再說一遍!” 沈博文頓了頓, 面色不變, 沉穩的又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阿堰的確是康王的血脈?!?/br> “不可能!”姜照下意識的否認道。 姜堰從小養在皇宮里,若真是康王的血脈,他不會不知道。 康王沒必要讓他給他養兒子。 沈博文垂眸道:“之念還活著, 她的話皇上您不會不信吧?” 姜照一怔,頓時沒再說話了。 沈家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沈之惜, 一個是沈之念,一母所生且只相差兩歲,容貌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姜堰正是沈之念所生,至于他的父親……姜照沒問過,也沒想過要去查,沈家將此事瞞得十分隱秘, 就連沈之惜都不清楚。 但阿堰是姜熙的血脈……怎么可能?! 姜照仍有幾分不信, 沈博文繼續道:“聽聞康王被削去爵位, 貶為庶人,父親才敢帶著二妹回來,微臣特來向皇上請罪?!?/br> 他的面色依舊冷淡,雖是請罪,卻沒有半分知錯認罰的意思。 姜照恍惚間想起當年沈家的說辭,沈之念是被人所/強,不料之后便有了身孕,她不忍傷害腹中胎兒,才承擔惡名將他生下來。 她哪里是不忍,分明是不敢。 “之念已經有了新的生活,她不會認回姜堰,但卻希望他能夠留在皇室族譜中,不必與姜熙相認,更不必歸到他那一脈,”沈博文語氣中帶了些冷淡,顯得異常的生硬,“希望皇上能夠應允?!?/br> 這件事大可不必捅出來,但姜堰在姜照眼中并非皇室血脈,早晚都會被剔除族譜,百年之后恐怕連宗族都沒有一個。 沒必要因為上一輩的糾纏,耽擱了他的人生。 沈博文微微垂眸,臉上的表情越發冷淡,這樣的姜氏皇族讓他怎么親近?一個meimei入了深宮,榮華富貴沒享受幾年,便早早的去了,另一個meimei……連尋常貴女的人生都無法擁有,只能隱姓埋名,茍且偷生。 若非沈家根基深厚,又怎么可能護得住她? 在西南的這些年,沈家的心終究是冷了。 姜照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姜熙他……既然如此,當年為何不應下這樁婚事?” 當年姜熙突然向沈家二小姐提親,鬧到了他這里,沈家卻絲毫不允,再加上當時他看出姜熙對之惜存著幾分其他的心思,心中生厭,便順著沈家沒應他的茬兒。 誰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其他男人時刻惦記著,更何況是他的親弟弟。 全京城哪家的貴女他都能下旨強硬的賜婚,唯獨沈之念不行。 他絕不允許! 再后來沈之念又被發現受人□□,清白被毀,這樁婚事便徹底沒了可能,沈家也順利的去了西南。 沈博文抬眸看向姜照,淡淡道:“皇上知道為何這些年康王聲色犬馬,卻始終沒有子嗣嗎?他不可能再有任何子嗣了,他毀了二妹,二妹也傷了他,也算相互扯平了,何必再促成一雙怨偶?” 姜照拳頭倏然握緊,不敢置信的看向沈博文,把一個王爺弄得斷子絕孫……這竟然叫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