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步入養心殿,姜泠率先看向眉頭緊鎖的姜照,上前說道:“父皇很為難嗎?” 穆衍已經在戰場上展露了他的能耐,父皇就算想要割舍也會覺得rou疼,姜泠唇畔翹了翹,莫名生出了幾分驕傲。 若不是因為她,父皇才不會有這樣一個良將呢。 “太子去找你了?”姜照斜她一眼,眉頭稍稍松緩了些,問道,“你不生氣?” “為何要生氣?”姜泠彎彎唇,站在姜照身后幫他松了松肩膀,輕聲說道,“暗衛營的孤兒都是什么來路,父皇不會不清楚,其中父母為死囚或是罪大惡極的亦不在少數,父皇可曾輕待了他們?” “哼,至少朕清楚他們的底細?!苯绽浜咭宦?,語氣不太好,顯然姜泠話中的偏袒讓他不愛聽,穆衍的身世哪有那樣簡單? 姜泠笑了笑,輕聲道:“現在您也清楚了穆衍的底細,不是嗎?” “你就這么相信他?”姜照瞇了瞇眼,總覺得有哪里似乎不對勁,“他是暗衛營出身,朕要殺要剮誰都不會有怨言?!?/br> “十多年前,他成了孤兒,僥幸保住一命,”姜泠輕聲道,“父皇可知道,在兒臣像他那樣大的時候,連母后什么時候離開的都記不清楚?!?/br> 姜照一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眼底掠過一抹沉思。 “稚子何辜?”姜泠垂眸,“父皇真的忍心因為他的出身,而抹掉他的一切功勞嗎?” 稚子……姜照嘆了口氣,低聲道:“他早晚都會翻案,會埋怨父皇,甚至……” “如果當初的確是父皇的疏忽,父皇為功臣認一個錯又能如何?如果不是,他卻心生埋怨,的確該死,難道父皇就不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嗎?”姜泠伏在他的膝頭,輕聲道,“兒臣知道君威不容侵犯,但倘若錯了還要一錯再錯,這不是君威,是不講理?!?/br> 姜照冷哼一聲,斜著瞧她:“朕若是偏不講理呢?” “父皇才不是這樣的人,”姜泠眨眨眼,說道,“母后說過,兒臣的父皇是明君,是天下最講理的皇帝?!?/br> 姜照唇畔露出一抹笑意,忽而才瞪她一眼,沒好氣道:“剛剛還說什么都記不清了,現在又拿你母后來壓朕,信不信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那父皇可要把二皇兄大皇兄一同治罪才不失公允?!苯稣f道。 姜照冷哼一聲,郁悶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沉沉的嘆了口氣,不高興道:“秦朗那混賬還敢瞞朕,把朕當小肚雞腸的昏君,朕一定要罰他!” “嗯,罰他!他誤會父皇,一定要狠狠罰他出氣!”姜泠附和道。 “哼,”姜照找到了出氣筒,心情總算舒暢了幾分,“穆衍也的確有幾分能耐,能在陳策的眼皮子底下搶下一場大勝,有幾分大將之風?!?/br> 姜泠重重點頭:“嗯,父皇說得對,穆衍可厲害了?!?/br> “等等,”姜照又斜她一眼,目光中存著幾分探究,懷疑道,“你怎么還是偏袒他,他現在可不是你的侍衛了?!?/br> 聽到他這樣問,姜泠突然有些心虛,以前穆衍還算是昭陽宮的人,她護著也是理所應當,可現在……穆衍離開了昭陽宮,她要是再一直明目張膽的袒護,豈不是要讓父皇生疑? 不止父皇,還有二皇兄、大皇兄、紅菱……倘若讓他們知曉穆衍的心思,恐怕他連建功的機會都沒有了。 “兒臣是在偏袒父皇,免得您鑄成大錯,”姜泠一臉認真的說道,“都是您有伯樂之才,才能讓穆衍在戰場上頻頻立功,要說最厲害的,還是阿泠的父皇?!?/br> “就你會說話,”姜照笑著瞪她一眼,想了想,說道,“南越皇子不日就會到京,到時候你陪阿堰一起去,也讓他見識一下咱們大周公主的威風?!?/br> “好啊,兒臣這就告訴二哥去?!苯鏊闪丝跉?,彎彎唇,眼底滿是笑意。 她還小呢,沒有人打她的主意,同樣,她也沒有打別人的主意。 第58章 兩年后,京郊外。 “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入京了, ”玄影騎在馬上, 遠望著京城的方向,隱隱約約似乎能夠看到壯闊的城門, 他的語氣中滿是興奮, “我們也算是凱旋而歸了吧,擒了漠北王的親弟弟, 縱然是十個齊木琛都不換!” “漠北王有三個弟弟,分別以東、南、西王位相稱, 盤踞在漠北的三個方向,漠西王只是其中一個?!蹦卵艿?。 玄影見他不以為然, 忍不住暗中撇撇嘴, 別人抓住一個小頭目都高興地不得了,這家伙抓住了一個王爺還不當回事, 真當他自個兒是天神下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怎么,你還想把他們一窩端了?”玄影看過來的眼神帶著鄙夷,“那你急吼吼的回來干什么,留在西北繼續捉??!” 兩人同袍三年, 關系越來越親近,說話也毫不客氣,穆衍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冒出來的酸水和嘲諷, 從來沒理會過。 這次他卻破天荒的應道:“沒時間了, 下次一窩端也未嘗不可?!?/br> 玄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家伙真是越來越欠收拾了,這種大話也說得出口。 “加快速度,趕在西北大軍前進京?!蹦卵芪⑽⒋鬼?,漫不經心的捏緊了韁繩,玄影一怔,還未來得及說什么,便見他揚起了鞭子。 “哎,等等!”玄影夾緊馬腹迅速跟上,忍不住道,“我說指揮使,你能不能低調一點兒,就算你這次立了大功,也不至于半點臉面都不給西北大軍留……” 大軍班師回京的順序很重要,按照以往慣例,西北大軍應當在前,其他小規模的軍隊跟在后面,這幾乎是武將之間默許的規則。 倘若天樞衛執意在前,那便是妥妥的把西北大軍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會引來無數敵視。 “臉面是自己掙來的,他陳高恪兩次險些被俘還要什么臉面,”穆衍冷笑一聲,眸中劃過一抹晦暗,“倘若問起來,我一力承擔?!?/br> 三年了,西北大小戰役無數,陳高恪也漸漸沉穩下來,讓他很難再抓住把柄,將軍府執掌西北大軍多年,單憑一些推測和說辭,根本沒辦法扳倒。 前世陳高恪凱而歸,入了姜泠的眼,今生他絕不會讓歷史重演,更不會讓陳高恪搶了他的風頭。 他要走在最前面,能讓她一眼看到。 倘若,她能來的話。 她還在生氣嗎?穆衍喉結滾了滾,掩在銀面下的臉上劃過一抹掙扎,三年前他說過的話是不是太過放肆,區區一個卑劣的罪臣之子,竟然也對公主生出了妄想…… 腦海中浮現出熟悉的臉龐,穆衍的心情越發迫切,他已經太久沒有見到她了,甚至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模樣,會不會還記得他,是不是把他說過的話全都聽在了心里,有沒有在閑暇的時候想起過他……哪怕是一瞬間也好。 距離京城越近,他的心中便越發忐忑……公主會來看他嗎? 班師回京的日期早已上報,她不會不知曉,今日很熱鬧,她……應該會出宮的吧。 穆衍不敢確定。 駿馬疾馳而過,驚起一道勁風,陳高恪掠過穆衍遠去的背影,目光越發的陰沉。 “取弓/弩來?!?/br> “公子?!焙芸毂阌腥顺噬狭斯?弩和箭矢,陳高恪唇畔揚起一抹冷笑,舉弓對準了前方飛速移動的那道身影,弓弦瞬間繃緊。 身旁的副將懸著心,緊張的提醒道:“公子,不可啊,眾目睽睽之下……” “哼!” 陳高恪眼底劃過一抹陰沉,他何嘗不知一箭射死穆衍后,會給自己帶來多大/麻煩,但是他沒辦法繼續忍下去,任由一個不起眼的侍衛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陳家的處境已經很不妙了,穆衍的成長速度讓他忌憚。 “公子,來日方長啊,今日入京,他是功臣,若是有什么閃失,皇上必然震怒?!备睂⒖嗫谄判牡膭竦?,“不能擅動啊公子……” 陳高恪咬緊牙關,眼中劃過一抹戾氣,舉著弓/弩的手腕微微偏移,一道箭矢直沖云霄,射中了一只大雁。 雁群受驚,四散開來,蔚藍的空中一片混亂。 “撿回來,今晚吃雁?!?/br> “是?!?/br> . 京城,大街小巷已經擠滿了百姓,熱鬧非凡。 “聽說了嗎?天樞衛班師回京了!” “何止班師回京啊,還活捉了漠北的大王,實在是威風!” “是啊是啊,天樞衛這才幾年的功夫,竟然比將軍府還要厲害了……” “別瞎說,天樞衛是皇上的親衛軍,個個都是精兵悍將,哪能跟西北大軍比?” “……” 京城的百姓在巷間交耳雜談,喧鬧中夾雜著欣喜與驕傲,他們大周國力強盛,非但有南越皇子來訪以求秦晉之好,還活捉了一個漠北的王爺。 漠北誰最大?不就是一個漠北王嘛! 此時,醉仙閣二樓。 姜熙站在窗前,高高的俯視著街上的百姓,遠遠地瞥見一條長龍由遠及近。 “消息傳出去了嗎?”他俊美的眉眼間流露出一絲風情,一瞬間竟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傳出去了,但……”黑衣人欲言又止,這幾年也不知怎么了,康王府像是被盯上了一樣,事事都不太順利,來往的飛鴿傳書變了幾回,都沒有收到回信,之后換成鷹也是一樣,“不確定他們能否收到?!?/br> 姜熙從大街上收回視線,輕聲道:“對方是什么來路,還沒查清楚嗎?” “他從未現身,唯一的線索……”黑衣人喉嚨里像是被人堵上了一樣,壓抑的不敢說出口,“是,是一地羽毛?!?/br> “咔嚓”一聲脆響,姜熙手里的扳指已碎成了兩半,他的眉眼間依舊是一片平靜,淡淡道:“繼續查?!?/br> “是?!焙谝氯祟澏吨鴳?,剛要退下便聽到姜熙說道,“既然不確定他是否能收到,你就親自走一趟吧,務必要將此事告知?!?/br> 黑衣人身子一僵,與那些被吃掉或者被殺掉的信鴿一樣,派出去的信使也從未回來過,王爺這是擺明了要他去送死。 “怎么,不敢去?”姜熙淡淡的轉過身,外面的聒噪聲讓他覺得有些煩悶,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起來,“這點膽子都沒有?!?/br> “屬下這就去?!焙谝氯肆⒖虘讼聛?。 姜熙輕笑兩聲,漫不經心道:“回來吧,本王倒是想親自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偏要與我作對?!?/br> 能干出這種事的絕不會是他的兄長姜照。 來往的信箋多為密文,尋常人很難看懂,即便截下了也不會有什么用處,除非只是為了擾亂視線,亦或是……阻撓他對某些事的插手。 近幾年發生的大事不少,與他有關的卻只有一件——西北抗戰。 西北的捷報頻頻傳來,大多為天樞衛立下的功績,軍營和將軍府宛若烏龜一般,勝仗沒有,敗績不少,傳出去惹人笑話。 這樣不正是姜照正想看到的嗎? 姜熙又有些想不清楚了,這件事的背后到底跟姜照有沒有關系,亦或是有一股陌生的勢力貿然插手其中……無論如何,他不得不防。 “阿泠,你慢些跑,當心摔著?!苯邘е鴰追譄o奈的聲音從走廊里傳出,姜熙忽而笑了笑,說道,“阿堰也不小了,改日請他來府里做客?!?/br> “是,王爺?!?/br> 外頭的腳步聲有些雜亂,隱約能夠聽到帶著幾分輕佻的聲音說道:“阿堰說得對,阿泠你慢些跑,若是摔倒了,我可是會心疼的?!?/br> 姜堰冷哼一聲,威脅道:“慕容安楠,我警告你,再敢對阿泠出言不遜,我大周立刻把你趕回去!” 削瘦白皙的男子笑了笑,合起折扇捂在胸前,嘆道:“阿堰,你好狠的心吶……” “好啦,二哥,慕容,你們快過來吧,這里能看到呢?!苯鰪潖澊?,打斷了他們的斗嘴,站在朝外的回廊里往外瞧著,不自覺的探出了半個身子。 聽說西北傳來大捷,漠西王被天樞衛所擒,今日便已到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