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皇上會在,”穆衍垂眸,輕聲道,“會很血腥,公主就不要去看了,還有……” “我又不是未曾見過血腥,不礙事的,到時我跟父皇一起去?!苯龃驍嗨?。 “公主,我不止是為了報仇,我……”穆衍張了張嘴,心中越發的難受,他已經意識到了姜泠不想聽,甚至都不會應下。 可是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他別無所長,唯有這一條命,還算得上有用。 “你想上戰場嗎?”姜泠垂眸替他說了,穆衍抿抿唇,低聲應了。 姜泠頓了頓,抬眸望著他,平靜道:“可是我不想你去?!?/br> 兩人頓時陷入了沉默,穆衍閉了閉眼,輕聲道:“對不起,辜負了公主的期望,可我……” “不必說了,”姜泠站起來,轉過身道,“你下去好好準備吧,將軍府高手眾多,你還不一定能夠通過呢?!?/br> 她向來對他充滿信心,相信他一定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可唯獨這一次,她希望他蠢笨一些。 嗯,最好受點傷,讓她再救一回。 第54章 暗衛營。 穆衍重新穿回了曾經的黑衣, 戴上了熟悉的鐵面, 在一行人中顯得很不起眼。 這時秦朗帶著一個同樣打扮的暗衛走來,介紹道:“這就是玄影, 你會代替他出場,之后的事情我會盡快安排?!?/br> 穆衍抿抿唇,上下打量著玄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是你?” 好巧不巧,正是那晚在暗衛營門口, 攔著他查腰牌, 暗諷他的暗衛。 “哼,”玄影冷哼一聲, 不情愿的遞出自己的腰牌,“好好打,小子,別丟了我的臉!” 穆衍已經參加過一次挑戰, 想要再參加勢必會引來更多的目光, 除此之外,秦朗也考慮到了一些其他的原因。 從暗衛營挑戰進入軍營, 固然可以直接率領一千精銳, 但同樣也會在西北大軍的眼皮子底子, 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而尋常的兵士行動反倒更容易一些。 他們必須要在西北大軍中擁有自己的力量, 一千精銳只是放在明面上的棋子, 讓將軍府至少心存忌憚, 不敢輕易動手。 暗中的棋子危險,卻也是其中關鍵。 “去吧,”秦朗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這次兵部派出來的壓軸大將是薛如虎,是陳策手下的得力人手,十分勇猛,你用身法與之周旋即可?!?/br> 穆衍的進步他都看在眼中,卻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從前也知曉他天賦驚人,可出了暗衛營不到半年的時間,沒有師父引領,進步的速度甚至比以往他親自教的時候還要快。 這給秦朗一種,都是他拖了穆衍后腿,沒把他教好的錯覺。 “嗯?!蹦卵芙舆^腰牌,提著劍走出了暗衛營。 秦朗早已跟姜照稟明此事,因為上次秦朗告狀,姜照正絞盡腦汁的想要敲山震虎,如今送上門的大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暗衛營是他手底下的私兵,縱然是朝中大臣都要給幾分顏面,可兵部卻敢暗地里下黑手,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一大早,姜照便帶著姜泠去了兵部。 聽說參戰的正是穆衍,那個深受姜泠恩寵,身世不明的小暗衛,秦朗自然樂見其成,甚至巴不得早點把他送走。 一旦他離開了昭陽宮,不必再顧慮姜泠的感受,他的原形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一試便知。 對于穆衍和秦朗的隱瞞,姜照雖有些生氣,卻也并非那么在意,他相信跟了他那么多年的秦朗腦子還算清醒,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 穆衍的身份既然不想告訴他,早早戰死沙場,也算是為國盡忠了。 “父皇,以前暗衛營去挑戰的暗衛,結果都怎么樣了?”姜泠歪著頭問道。 姜照輕笑,想了想道:“先帝時倒是有人通過,后來穆家軍全軍覆滅,涉嫌通敵,便也當然無存了,這幾十年戰事并不吃緊,想去的人少了,還沒有人能通過?!?/br> 姜泠怔了怔,忽而響起這些年似乎也并沒有戰事,印象中前世戰事開始是從今年末,先是漠北屢屢進犯,又是東部沿海賊寇橫行。 穆衍倒是真會挑時候,在漠北的鐵騎之下,區區一千精銳又算得了什么?連塞牙縫都不夠。 “兵部的人很厲害嗎?”姜泠隨著姜照坐下來,手里捧著熱茶,清冽的茶香鉆入鼻端,卻依舊沒能讓她的心安穩下來。 姜照斜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兵部的武將都是好手,朕的暗衛營也不差,等著吧,看看就知道了?!?/br> 不多時,一個身穿黑衣戴著鐵面的男子走上了比武臺,報出的名字是玄影。 姜泠一怔,從暗衛營出來的暗衛大都是如此打扮,身形又都相似,不正面對上根本看不清楚,直到她發現劍柄上凹槽的位置空蕩蕩的,才確定站上去的人就是穆衍。 她有些不解,若真是穆衍要入軍營,他報出來的是應該是自己的名字才對。 不等她想明白,兵部已經派出了第一個人,他手持紅纓長/槍,體型壯碩,看著很是威武,姜泠抿抿唇,心情有些復雜。 穆衍能戰勝他嗎?即便戰勝了一個,還有后面的九個,這種拼體力與耐力的車輪戰,姜泠并不看好他,甚至還有些擔憂。 父皇已經把這一場挑戰當成了是暗衛營和兵部較量,絕不會輕易喊停,即便她插手也不會改變太多。 正在想著,臺上的兩個人已經糾纏在了一起,穆衍的劍很快,快到姜泠都有些看不清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壯碩的男子便被他踢了下去。 姜泠松了一口氣,一顆心卻又緊接著懸了起來。 越往后的將領武功越厲害,而穆衍的狀態卻在一降再降,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比試。 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 臺上的穆衍好像不知疲倦一般,長劍上下翻飛,一招一式都做到了極致。 還不夠嗎?姜泠抿抿唇,望著臺上殺氣四溢的薛如虎,暗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她已經準備好了,只要穆衍在臺上受傷,被丟了下來,她就讓玄鳴去接應。 可面對薛如虎的穆衍卻從未想過下去,他心中戰意升騰,再次捏緊了手里的劍,觸摸道劍柄上那一塊淺淺的凹槽邊緣,他的心志越發堅定。 他必須勝! 薛如虎手持兩把大斧,運用自如,稍顯笨拙的武器在他手中卻異常的靈巧,非但如此,他的反應也是極快,穆衍不斷變幻的身法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克敵制勝的招數。 穆衍不得不與他正面交鋒,兩把大斧仿佛黏在了他身上一樣,穆衍提劍格擋,被迫用蠻力相撞,他如今的內力并不比前世深厚,用盡了全力也只能勉強支撐。 此時薛如虎卻大喝一聲,繼續施加力量,穆衍虎口迸裂,已然是支撐不住,這時他陡然收力,原地的身形變得縹緲,再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全然消失在他眼前,薛如虎迅速轉身,兩人再次相撞,但這次穆衍卻是在上空。 “去請王太醫?!苯鱿蚣t菱說道。 姜照暗地里撇撇嘴,臉上卻是云淡風輕:“不必了,兵部這邊兒傷了九個,已是備好了?!?/br> “可……”姜泠稍一頓,瞬間明白了姜照的意思,這回兵部的臉被暗衛營狠狠的打了還不夠,還要用穆衍再羞辱他們一遍。 穆衍身上現在是并沒有受什么傷,可接下來呢?姜泠頭一次見到穆衍這樣吃力。 他是暗衛,本就不擅長證明對敵,可這十場下來,他卻沒有動用任何暗器,更沒有一個暗招。 “喏,贏了?!苯照f罷,穆衍的劍已經抵在了薛如虎脖頸處,他手里的兩把大斧已經丟了一只,另一只依舊握在手心,卻微微有些顫抖。 穆衍比他稍好一些,身上卻仍是掩不住的狼狽。 姜泠癟癟嘴,說不清楚到底是失落多一些,還是高興多一些,穆衍的確如她所愿,成了很厲害的人,可是他竟想離開昭陽宮,去九死一生的疆場。 “父皇,兒臣身子不適,先回去了?!苯銎鹕砀嫱?,姜照眉頭微挑,卻也未曾阻止,點頭應了。 臺上的穆衍看到姜泠的背影,眸底微黯,手里攥緊了長劍。 她是真的生氣了。 穆衍抿抿唇,猛地跳下比武臺,急匆匆的往昭陽宮趕,秦朗一愣,來不及攔著他便接到了玄影的腰牌,再抬頭的時候,穆衍已經不見了人影。 “臭小子!”秦朗氣得鼻子都歪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稍稍掩飾一下的嗎? 玄影有些摸不著腦袋,撓撓頭,問道:“這是怎么了?” “呵,”秦朗瞥他一眼,“你管得著嗎?” 玄影:“……” 穆衍幾乎是跟姜泠一起趕到昭陽宮的,他渾身狼狽,手背上還殘留著血跡,不知所措的站在姜泠面前。 她很少生氣,可似乎每一次生氣,都跟他有關。 這一次更是。 “公主……”穆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眼底盛滿不安,即便是面對千軍萬馬,生死之間,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他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都是徒勞,更怕她會一怒之下再也不理自己。 “你還回來做什么?”姜泠抿抿唇,小臉緊繃著,“不是已經通過了嗎?” 穆衍喉結滾了滾,輕聲道:“公主不應,卑職不敢離去?!?/br> “那你不會如愿了?!苯鰮P了揚下巴,瞥他一眼,轉身走進了房間。 戰場上九死一生,她把他從暗衛營拎出來,可不是讓他去送死的,更何況他要去的是西北,都是將軍府的地盤,穆衍到了那兒,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老老實實在她身邊當個暗衛不好嗎?還是因為她給的不夠多?姜泠想不明白。 夜色漸漸降臨,姜泠用過了晚膳,漫不經心的問道:“還跪著呢?” 紅菱道:“是,殿下,可要穆侍衛起來?” 姜泠賭氣道:“那就跪著吧,什么時候知錯了再讓他起來?!?/br> 反正他武功高強,連挑十個人都不在話下,跪一跪傷不到什么,興許就聽話了。 她實在想不明白去上戰場有什么好的,明明就是去送死。 姜泠撐著腦袋在窗前看書,時不時抬眸瞄一眼,見他還跪在遠處一動不動,又是氣悶又是難受,他怎么就如此固執?! 外面“轟隆”一聲響起了滾雷,陰沉沉的天氣像是突然打開了閘口,大雨傾盆。 姜泠望著跪在外面的穆衍,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上回探入將軍府的事情。 那天他背著她走在大街上,問她說的話會不會算數,她說,算數。 可是這樣固執的穆衍,她一點都不喜歡。 姜泠癟癟嘴,眼眶有些發紅,她撐著傘走到他跟前,昏黃的燭光在夜幕中閃動,照亮了他被雨水浸透的身體。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流淌,他低著頭,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你為什么非要上戰場不可?”姜泠有些委屈,“你知不知道戰場上有多危險?!?/br> “我不得不去,我……”穆衍望著她的腳尖,地面上的雨水漸漸浸濕了她的鞋子,想說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