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二表哥,二哥,我正要去找你們呢,”姜泠眉開眼笑的迎了上去,上下打量著沈清墨,說道,“二表哥怎么越長越好看,這張臉連阿泠我都要嫉妒了?!?/br> “胡說,”沈清墨唇畔微微翹起,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染上了笑意,手指輕彈她的額頭,“我們的小公主天下第一好看,哪里用得著嫉妒別人?” 姜堰輕咳兩聲,說道:“我看啊,這話是說到阿泠心坎兒去了,瞧她高興的?!?/br> “二哥也好看呢,等你出宮開府,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為你神魂顛倒,”姜泠彎彎唇,總結道,“我們全家人都好看?!?/br> “阿泠說得極是?!鄙蚯迥珡澲一ㄑ鄹胶?,一旁的姜堰略有無奈,眼底的笑意卻帶著釋然。 看來閉門思過這件事阿泠什么都不知道,父皇到底還是顧念他的。 “對了,大表哥和表姐呢?”姜泠連忙問道,“聽說他們也一同回了京城,怎么沒看到他們?” 沈清墨臉上笑意淡了幾分,說道:“大哥在養心殿,jiejie……她在路上舟車勞頓,身體略有不適,不好入宮?!?/br> 姜泠從其中看出些許隱情,卻沒追問下去,事關沈家家事,她一個外甥女又是皇室的公主,總不好插手,讓他們為難。 “那晚些時候讓王太醫去府里一趟,他醫術可好了?!苯稣f道。 沈清墨笑著點頭,應道:“也好,我可是聽說你把最愛的東璧采藥圖都送給他了,怎么,不喜歡了?” “他幫了我的大忙,也并非不可割愛,”姜泠眼底帶笑,“不過是身外之物,遇上喜歡它的就成了寶貝,若是不喜歡,也只是一張舊紙,倒是委屈了二哥,早知他也喜歡,我準不會將他送人?!?/br> 沈清墨眉頭微挑,望著身旁的姜堰,搖搖頭沒說話,反而是姜堰笑著道:“只這么一點兒事你還記著,阿泠,日后二哥可萬萬不敢惹你生氣了?!?/br> “二哥你不生氣就好,”姜泠彎彎唇,拉著兩個哥哥進了殿中,“我這里的糕點比養心殿的好吃,二表哥你肯定沒嘗過?!?/br> 沈清墨眼底的笑容有幾分無奈,這兩個小家伙分明還只是孩子,竟然生出了想要cao辦書院的想法,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阿泠,阿堰,”沈清墨神色漸漸凝重,嘆了口氣道,“聽說你們想辦書院?此事可不簡單?!?/br> “二表哥,我知道的,但我想不明白,”姜泠說道,“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沒有銀子就不能讀書,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么都要阻止,讓大周變得越來越好,不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嗎?” 沈清墨一怔,眼瞼低垂,俊美的臉上帶出絲絲異樣,他也曾這般想過,只可惜在想法誕生之初,就已被完全壓垮。 讀書,為了明理,為了報國,但日益膨脹的利祿和野心已漸漸遮蔽了許多耳目,使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方園地——只有把相對多的讀書人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們能夠分得的利益便更多。 寒門子弟想要讀書日益艱難,即便能夠僥幸入仕,也沒辦法抗住幾大世家的拉攏和敵對。 沈清墨輕嘆一口氣,神色有些復雜,輕聲道:“我幫你?!?/br> 也只是他而已,沈家背后牽扯的利益鏈太大,他只是家中二公子,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至于父親和大哥,他不敢保證,更不曾奢望。 姜泠怔了怔,仰起頭,漂亮的水眸中滿是堅定:“我們會做到的?!?/br> 會嗎?深知其中恐怖的沈清墨露出苦笑,腐朽的官僚占據太久,想要改變一些東西,總要有人站出來。 而他,沈家的二公子,是最合適的人選。 晚間,皇親國戚齊聚乾清宮,姜泠兄妹三人的位子排在一起,對面則是小皇叔,以及旁支的幾個遠親。 沈博文身為先后的兄長,當朝國舅爺,位子僅次于康王,只不過兩個表兄便要靠后些,姜泠遠遠望去,見他眉頭緊皺著,只覺得這個舅舅有些難以近人。 前世他也是如此,性子有些刻板,跟皇家似乎有意在保持距離,還沒有她只見過寥寥數面的外祖父可愛。 她正想著,話題便轉到她這兒來,沈博文板著臉說道:“這些時日微臣不在京都,疏于管教下人,還望皇上和公主諒解?!?/br> 姜泠正疑惑著,便見殿上押上來一個人,正是當日在置物行見過的男子。 “微臣已將畫卷焚毀,此人便任憑公主處置,我們沈府絕無二話?!鄙虿┪牡钠沉艘谎酃蛟诘厣习l抖的男子,手中的酒杯卻是越捏越緊。 對于其他人來說隱秘異常的置物行,卻永遠都逃不開皇室的目光,倘若此事處理不好,牽扯到了沈家,定然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皇權至上,任有一絲一毫的不妥都讓他如履薄冰。 姜泠唇畔含笑,應道:“舅舅未免太過計較了,只這些小事,父皇定是不會在意的,我也未曾放在心上?!?/br> 若非陳高恪一而再的挑釁,縱然她清楚這幅畫的來歷也不會點明,只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置物行竟是沈家的產業。 “阿泠說得對,并非大事,沈愛卿不必緊張?!苯招χf道,“說起來,都是阿泠多事,誤打誤撞打著朕的名號嚇唬人罷了?!?/br> 沈博文拱手說道:“不把此人交給公主處置,微臣心中實在難安?!?/br> 姜照頓了頓,臉上笑意斂了幾分:“既如此,阿泠你來拿個主意?!?/br> “左右沒什么大事,就將他放了吧,”姜泠笑著說道,“是阿泠不曉得,誤傷了自家人,舅舅莫要生氣才是?!?/br> “微臣多謝公主開恩?!?/br> 殿中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姜照微微垂眸,晃動中酒杯,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姜泠雖有些不高興,卻盡量未曾表現出來。 舅舅這是想與她疏遠? 她雖知舅舅一向古板,卻不知他竟尊崇君臣之禮到如此地步。今日是除夕夜宴,一家人團圓的日子,父皇念及母后,對她的母族多照料幾分,不曾想竟落到如此地步。 莫非是因為她想要辦書院?姜泠稍有遲疑,很快便抹去了這個想法,外祖父大力扶持寒門學子,前世更是壓下了大表哥入仕的想法,推舉寒門考生。 外祖父絕不會因此跟她生分,但舅舅……她卻不敢確定。 置物行的掌柜已經被帶了下去,殿中氣氛緩和些許,沈博文卻話鋒一轉,說道:“微臣聽聞公主前幾日在京城遇刺,不知可有受傷?” “不曾呢,侍衛保護得很好,舅舅不必擔心?!苯龅男θ葜锌偹愣嗔藥追终嫘?。 沈博文微微頷首,說道:“無事就好,京城到底不清凈,哪有你的昭陽宮安全,日后可莫要隨意出宮了。再者,先后故去,你是大周唯一的公主,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安心待嫁才是正理,何必以身涉險?!?/br> 寥寥數語,他的立場已十分明確,姜泠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也不再客氣。 “舅舅這話說得沒有道理,我在京城遇襲,該嚴懲的是那些江湖刺客,”姜泠彎彎唇,抬眸看向姜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父皇的地盤,拘著她的子女又是何意?” 沈博文一怔,眼底掀起幾分波瀾,原以為她只是一個孩子,沒想到竟從她身上看到了幾分先后的影子,看來皇上這些年,確實沒把她寵廢了。 “舅舅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阿泠,你到底年幼,不知宮外驚險?!鄙虿┪膽B度軟了下來。 姜泠含笑應道:“我有這天下最好的父皇,最厲害的侍衛,即便再驚險,我相信他們都會護著我,舅舅就不必多cao心了?!?/br> 天下最好的父皇……沈博文怔然無語,他這小外甥女,的確有這個底氣,但倘若她鋪開手腳大辦書院,難保站在沈府身后的那群人不會動搖。 那是沈府的根基,百年之本,怎能輕易動得? 她一個毫無實權的小公主,在過分溺愛中長大,想要席卷進這風暴中,未免太過猖狂。 沈博文陷入了沉思,姜照輕笑一聲,視線從姜泠身上收回,漫不經心道:“阿泠一向牙尖嘴利,沈愛卿莫要在意,但阿泠有句話說的不錯,宮外驚險又如何,她到底是朕的女兒,容不得旁人欺負?!?/br> 他沒想到阿泠竟也有這樣的一面,自信、堅定、毫不退縮,即便是書院無法辦成,也足以讓他安心。 身為大周唯一的公主,她總要學會利用這層身份,欺壓寵妃、收拾奴才、怒對百官……只要她敢做,他就敢兜著。 除夕夜宴在笑談中散去,眾人心思各異,無法揣度。 姜泠繃著小臉回到了昭陽宮,心中仍然蒙著一層陰翳,本以為最親近的舅舅卻拼命的跟她拉開距離,難道她真的做錯了嗎? 她以為所有讀書人都會存著兼濟天下的念頭,即便并非如此,也絕不會阻攔。 夜色漸沉,昭陽宮燈火通明,姜泠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后索性朝著窗外道:“穆衍,我想聽你背書?!?/br> “公主,”玄鳴的語氣有些無奈,“卑職可以嗎?” 姜泠想了想,問道:“你會背什么?” 玄鳴稍一猶豫,便聽她道:“不用了,穆衍的聲音比較好聽?!?/br> “……”玄鳴抬手按了按臉上的鐵面,一定是因為他的臉,公主才這般偏心。 姜泠惆悵的嘆了口氣,往常穆衍都會在的,今日不在倒叫她不習慣了,可他連續幾日當值,好好睡一覺也是應該,她打消了將穆衍換來的念頭,說道:“沒事了,玄鳴你別多想,其實你的聲音也挺好聽的?!?/br> 她乖乖的躺在了榻上,望著紗幔,小聲嘀咕道:“但還是比不上穆衍?!?/br> “……”玄鳴一度悔恨自己五感太過敏銳。 一夜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姜泠剛從榻上爬起來,便看到一顆裹滿稻草的架子,架子上插滿了漂亮的紅色。 是冰糖葫蘆……姜泠下意識的吞了一下口水。 “紅菱,這是從哪來的?”姜泠迫不及待的問道。 紅菱怔了怔,說道:“不是您讓穆侍衛去買的?他說您吃了甜的心情會好些?!?/br> 姜泠眨眨眼,笑了。 第33章 昭陽宮很大, 兩個偏殿被隔開, 中間有一方小花圃。 姜泠穿過石臺和花圃, 滿眼含笑的走過去,見正在習武的穆衍停下來, 便道:“不礙事的, 你繼續, 我就是過來看看?!?/br>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姜泠穿了一件桃紅色的夾襖緞子,裙擺上繡了漂亮的小花,明暗交迭, 襯得她越發的白皙剔透,一張精致的小臉像是用畫筆描出來似的, 偏偏那雙水眸卻又極為靈動,瞧得人挪不開眼。 穆衍怔了怔,飛快的挪開視線, 繼續練習劍法。 他所練的劍法并非暗衛營所授,同樣也是從他那為數不多的記憶中得來的,一招一式都信手拈來,仿佛早已用過千萬次, 甚至飲過血。 姜泠還站在一旁,為了不讓她受到驚嚇,只能盡力收著些劍氣, 但很快他便察覺到, 公主竟真的一直在盯著他看。 還看得很認真。 穆衍心神有些慌亂, 莫非是公主嫌他多事,不該偷偷出宮嗎?還是說,他又做了什么錯事,叫她生氣了……一個又一個猜測在心間打轉,背后的視線仿佛愈加熾熱,牢牢的黏在他身上,讓他愈發不安。 “穆衍?!苯鰟傄怀雎?,穆衍手下的動作便亂了,斜劍刺出,劍氣揚起一片枯葉,他立刻收住,低著頭轉過身來。 姜泠眼底含笑,歪歪頭,說道:“你是不是還缺一個習武的師父?秦教頭肯定沒空教你,我可是答應了父皇,要你在今年的暗衛考核中拿第一呢?!?/br> “多謝公主,師父他會在夜間授我劍法,不會耽擱的?!蹦卵芄硇卸Y,眸底劃過一抹暗色。 他的實力比起剛出暗衛營時,早已不是一個層次,甚至他隱約感覺自己可以突破桎梏,比肩秦朗——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會暴露。 秦朗從未教過他這些,但秦朗卻是這世上他唯一能夠信任,托付性命之人,倘若公主真幫他找了人教他習武,暴露的可能性會增大。 因為對于她,他不想,也不能拒絕。 “那好吧,”姜泠彎彎唇,“若是你需要,盡管跟我說?!?/br> “是?!蹦卵軕?。 姜泠眨眨眼,臉上愈發乖巧無辜,她盯著他問道:“昨日是除夕,百姓大多也要家中團圓,穆衍,你是從哪里買到的?” 穆衍頓了頓,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卑職在街上買到的?!?/br> “胡說,哪有那么容易,我都問過二哥了,除夕夜里商戶大多早已打烊,昨日回來又是深更半夜,”姜泠微微揚起下巴,眼底劃過一抹狡黠,“既費了功夫就該讓我知曉,不然我怎么好賞賜你?” 賞賜么……穆衍眼瞼低垂,掩住心底的那一絲異樣,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卑職不是為了賞賜,公主喜歡就好?!?/br> “我很喜歡,”姜泠眼中亮晶晶的,說道,“所以我要好好賞賜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