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他要回莫斯科了
京城十二月開始下起了雪,洋洋灑灑地飄在帝都天穹,某一天早上一覺醒過來后發現那窗外面的冰天雪地,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京城已經入了冬。 十二月已經開始沒那么多事兒了,可她仍然來回于辦公室和教室兩邊,有的時候能辦公室里碰上施純,不知道干什么什么目的,可是她能安然坐在那里,也必然是沾了何方文的光。 她通常過了傍晚才會回到宿舍,每天都是她準備回寢的時候開始飄雪,她沒有傘,就冒著雪穿過了學校的南北。 路過一片湖水的時候,她看見湖面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湖邊有情侶系著厚厚的圍巾散著步,白色的路燈亮起,光輝籠罩于湖畔,湖面的冰反射著光芒。 她看著那團光芒,在寒風之中,突然想起他說過,莫斯科冬天很冷。 是挺冷,她從莫斯科留學回來的朋友口中了解到,莫斯科的冬日,零下三四十度,一夜便是白雪壓枝,屋子汽車仿佛都藏在了大雪里。 她其實想過很多次,他少時便身處異國他鄉,一個人在那樣陌生的環境里生活了十幾年,能有如今這般熟練的廚藝和生活方式,證明他即便是有后來的入鄉隨俗,可起初的不適應,也總歸是有的。 月底的時候她輕松了很多,都忙著回家過元旦,白楚河喜滋滋地收拾了衣服就提前回家了。她趕著完善一些工作,往后推遲了幾天。 臨近節假日,學校一下子走了許多人,她是在元旦那一天才回了一趟家,離開的時候學校里空蕩蕩的,回了家,家中依然沒什么人,冷清煙火,關上門都似乎有回音。 她悵然地對著母親給她的那條短信發呆,今年還是寧愿把時間交給工作,也不愿來陪她過一個元旦,母女之間那些已經生疏的情分,母親似乎也從來都不重視,又或者和她一樣,害怕去面對。 張曉武這時候一個電話過來了,她頗有些新奇地看著那來電顯示。 從那次何方文的壽宴之后,就沒怎么見著張曉武了,那晚過后她找了鄭開心和陸駿意,那兩個人就跟約好了似的,她打探張曉武的消息,那兩個人都一致口供,不知道!任她如何敲打,來來回回就那么一句話,曉武爺同你交情比咱倆深,你不知道,咱更不知道! 張曉武原來也沒這么不瀟灑,沒這么拎不清。人總說這輩子終會遇見一個讓自己為之瘋狂的人,以前那些花花草草她不知道,可這么久以來,聽說了這么多的事兒,她是真怕張曉武瘋了。 接起來后張曉武還是一副老樣子,口氣特欠扁,“小由光?嘛呢?來我家吃飯唄~” “現在?” 張曉武就是一口料定她家中鐵定沒人,“嗯”了一聲,“我媽今兒做了特別多的吃的,還買了你最喜歡的甜點?!?/br> “……” 就自打認識了張曉武,她回回都是在張曉武家過年過節,每次都算準了她一定是一個人在家,連問也不問,直接給她提前備上一套餐具,到了時候就直接通知她,她起初還覺著被人這么算著不大舒服,怎么就一定覺得她沒人陪了,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她不但舒坦了,還能在張曉武叫自己的時候,順勢就給答應下來。 更何況,張曉武家中隔壁,就是許暮之。 她翻了一件兒自己最喜歡的大衣,大冷天兒的里頭還穿了一條裙子,打了一層薄薄的粉底,淡淡的妝容看上去明艷動人了不少。 在鏡子前看了一遍又一遍,滿意后,才意氣風發地出了門。 一出門就被冷風吹亂了頭發,大衣略薄,不及羽絨服抗寒,可她堅持不換,于是就這么哆哆嗦嗦地一路到了張曉武家。 到了那兒后她也沒急著上張曉武家敲門,而是轉道去了敲了許暮之家。 她站在那門口理了理頭發,那頭發被風吹亂了型,她使勁兒扒拉了兩下,抖了抖肩上的雪花碎末,深吸一口氣,敲了門。 敲了三聲沒人理。 她等了一會兒,沒人來開門,她舉起手打算再敲的時候,門開了。 “許暮之!”她驚喜道。 門緩緩地打開,她笑道,“這么久……” 笑容就這么僵在那里,扶著門的手陡然送來,她的話崩于途,張口閉口也不知道說什么,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腦子突然就停止了運轉。 “您找許先生?” 她啞然點頭。 那人笑道,“我是租戶,許先生不住這兒了,據說是準備去莫斯科了?!?/br> 她仍然僵立,停在那個人的話中沒有回過神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您說是……莫斯科?” “應該是的?!?/br> “小姐你有事兒嗎?” 她搖搖頭。 “小姐您可以電話聯系聯系,這大冷天的專程過來,不值得吶?!?/br> 她擠出了一絲笑。 那人說完后想關上門,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摳住了門縫。那人大驚,“小姐你……” “您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那人有些懷疑,她知道人的地址卻不知道聯系方式,實在奇怪,便聽見她又笑了笑,她說,“是一個很久不見的朋友了,之前那個號碼……” 她輕輕地說,“我打不通了?!?/br> “哎我說,由光兒?這大冷天兒的,能不能多穿點兒?” 張曉武提著她的那件大衣,特別嫌棄,張曉武的mama在廚房陪著保姆阿姨一起張羅著,聽見這話,探出頭來,驚叫道,“許丫頭,啊呀呀,許丫頭來啦,快坐快坐,餓不餓???吃點兒水果吧?老張?!老張?!許丫頭來啦!” 張mama人熱情好她是知道的,白楚河就一直說張mama就和自家母親是一個路子的,那性格忒好動,沒有招待起人來也是絲毫不含糊,那股熱情勁兒全寫臉上了。 她喜歡張曉武和白楚河家。 每次去他們家,就特舍不得離開,不想離開這地方,也不想面對自己家中的空蕩冷清。 張mama知道她喜歡吃什么,給她備了許多,那頓飯她吃得很格外復雜。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自己面前那些愛吃的菜,鼻頭酸了,就想哭。 人說,這世間來來往往會有很多人經歷過生命之中,每一個人的出現,都有他自己的道理。譬如溫暖如張mama,譬如仗義如張曉武,又譬如,絕情似許暮之。 張mama這個人特別愛替人cao心,飯才吃一半,就聽見了張mama說,“許丫頭啊,交男朋友沒吶?” 說實話,她給嗆著了。 張曉武狹促地看著她,她順了順氣,“沒呢阿姨,我這……不著急?!?/br> “還不著急吶?!可以試著談談嘛,這個年紀好啊……戀愛也得多談幾次,別和阿姨似的……”說著眼神便投向了一旁的張爸爸。 張爸爸沒說話,夾了口菜。 她直覺張mama還有話,果不其然,下一秒張mama就狀似無意地喝了口湯,問著張曉武,“你呢?你有女朋友了嗎?” 所謂風水輪流轉,張曉武愣了一下,她想到了施純。 張曉武態度也和以前不一樣,沒那么干脆,反倒有些含糊,他說,“媽,您吃飯吧,別瞎cao心?!?/br> 張mama:“喲,那這是有了?” 張爸爸也抬起了頭,專注地看著自家兒子。 張曉武:“……” 那頓飯吃完后,她停留了沒多久,便站起身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風雪交加,沒起風的時候其實也算不上太冷,可是起了風,她就有些抵擋不住了。 張曉武開車送她回家,在路上的時候她一直想著剛剛飯桌上張曉武的回答,他說,“爺還沒呢,今后要是有了,就帶給您二位看看,成嗎?” 這就是否認了自己的內心。 張曉武說,“由光,你最近見著暮哥了嗎?” 如果說,有誰最清楚許暮之家動靜的,那么除了張曉武家,除了張mama,就沒有其他人了。 于是她開門見山,“他要回莫斯科了?!?/br> 張曉武吃驚,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br> 她沒說話。 張曉武也沒說話,車內一時就安靜起來。 她心里揣了太多事兒了。從得知許暮之即將離開的消息開始,她就覺得心里頭空落落的,那種許久沒有過的感覺,好像在那一年,許暮之離開的那一年,是一模一樣的。 最后是她受不了,開口打破了這種寧靜。 “曉武,你沒有什么事兒想和我說嗎?” 張曉武方向盤上的手頓了一下,又恢復正常,“什么事兒吶?” “你和施純的事兒?!?/br> 張曉武沒聲了。 她扭頭去看他,他平穩地開著車,目光卻沒有那么穩。 她已經,憋了很久了。 張曉武輕聲說,“你都知道了啊?!?/br> 她看著他沒說話。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張曉武才說,“由光兒,打從一開始,我見到的,就和你們見到的不一樣?!?/br> 她依舊沒說話。 張曉武有些煩躁,“我知道她是什么樣兒的人,我知道的,我也沒想瞞你,可是……” “曉武,”她開口,“她不值得?!?/br> “可是如果是你張曉武非要不可,那我除了接受,還有什么辦法呢,曉武?” 在她孤單的生涯里,她就這么一個兩個真心朋友,叫她因為一個不值得的女人而斷絕來往,她又怎么舍得呢? 雪花吹落在車窗上,極少的貼在車窗上的雪花,因為車內的溫度,而漸漸地融化在了玻璃上,聚得多了,便成了一道白色的霜雪。 張曉武突然就問了一個話不相關的問題,他問,“你知道我為什么考法大么?” 她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