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西安記事(三)
西屠說完后,思前想后又覺得不是那一回事兒,可能性太渺小,說出口了就特別想一番謬論。 于是擺了擺手,“哎,我想太多了,這都是沒著落的事兒呢!” 她失笑,“我其實特別想看莫斯科的塔樓,就是那個……”她拿手比劃了一個手勢,“特別好看的那個,叫什么克……克林什么來著?” “克里姆林宮?” “對對對,我在照片上看到過,真好看!還有那個大教堂,圣瓦西什么的……還有那條河,叫莫斯科河吧?”她說,“還有好多好多的地方呢都特別好看!” 西屠眼里精光一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著打算繼續說話,還沒開口,那位工作人員就去而復返,神色略有尷尬,“ark,收藏室里已經沒有harles的畫了?!?/br> “什么?!”西屠大叫,“不可能,上次來還有幾幅,一個月不到,怎么可能會沒有?” 工作人員遞上了一份記錄表,瞟了在一旁坐著的她一眼,說,“這是交易記錄,harles幾年難得出一次作品,那些畫也是昔年存品,上次拍賣會上時被人一次性拍走才空了收藏室……” 西屠看了一眼那個記錄表,為難地撓了撓頭。 她氣定神閑地在一旁喝完了一杯水,然后放在了桌子上,也特別識趣,“我朋友還在外面等著我呢,要不我改天回北京了再來找你?” 西屠頓時松了一口氣,訕訕地揮手,“行,路上小心?!?/br> 她走到了門邊,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就聽見西屠低聲對著工作人員嘀咕,“待會兒我回了酒店就問問……他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她的手霎時就頓在了門邊,西屠的話里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理解錯意思,于是轉頭,問道,“他也在西安?” 西屠正在嘟囔一時沒注意到她,見她還沒走,聽了她的話后抬頭有些錯愕,“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他會告訴你?!?/br> 她:“……” 他們倆都多久沒聯系了,她要是知道才有鬼。 于是搖頭。 西屠說,“他人現在西安,估計得待上幾天,你們倆平時都不告知對方行程的么?” 那語氣就好像是在責怪一對粗心的情侶,她挺受用的,瞇了瞇眼,笑道,“地址?!?/br> 西屠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地址?” 她靠在墻上,盯著西屠茫然的臉,“你說什么地址?!?/br> “當然是酒店地址了?!?/br> 西安的尋常街道上好像和北京的街道沒有什么差異。至少她走在上面的時候,的確不太相信自己是站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 半路拋棄朋友這種事情十分不厚道,她到現在都忘不了隊長和一眾人的鄙夷眼神,那模樣大有她是個背叛組織的罪人。 她別了一群人后轉頭就踏上了追尋的路程,公交車上的時候她還沒忘給人打個電話,那邊兒打了好幾道都沒人接。 她也習慣這樣了。 總是給他打電話,也總是沒有幾次是被人接起。 按著西屠給自己說的地址,她下車找到的時候,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 她想起上次自己還一直嚷嚷著要請他吃飯,要不就找這理由,看著也挺靠譜的! 這家酒店沒房卡也上不了電梯,問了前臺才知道他外出了,也沒什么辦法,她只能坐在大廳等著人。 以前都是張曉武他們幾個人等她,再往前,從小到大好像也沒怎么認認真真地等過別人,除了自家的人,也沒人敢讓她等。 她舒緩了一口氣,頭一次等人心情也能這么好。 等人的間隙她無聊,也不知道能等多久,拿出了手機里備份的辯論資料就開始研究起來。 說起這場辯論賽,各大名校的校辯論隊紛紛齊聚,要說一點兒壓力沒有,也不太可能。隊長今兒帶著一群人嘻嘻哈哈,要說沒半點兒替大伙解壓的心思,她也不信。 輸贏是其次,重在參與。 這是家訓。 老頭子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在那一年高中的她參加大合奏《克羅地亞狂想曲》。 酒店的大廳里此刻正好放了一段輕音樂,是一段挺熟悉,卻叫不上名的音樂,她手指不自覺地就跟著動了起來,輕輕地磕打在那桌面上。 旁邊有人見了,搭了句話,“小姑娘專業的?” 她疑惑,那個人的視線停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她笑道,“不算,小時候學過幾天?!?/br> “手很漂亮,很適合彈鋼琴?!蹦莻€人夸了一句。 “謝謝?!?/br> “不氣。來旅游的?”說著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相機。 她點頭,那人繼續問道,“在這兒等朋友?” 她頓了頓,依然點頭。 “你在這兒等了怎么也有一個小時了吧?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br> “男生?”那人驚愕,“一個男生竟然讓一個女生等這么久?太不是人了!” 她被那個人夸張的語氣逗笑了,“沒有關系的,他不知道我在等他?!?/br> “不知道?那你會等多久?” 她抱著相機,想了想說,“應該沒有多久的?!?/br> 后來跟那個人又閑聊了幾句,內容不平不淡,解悶卻正好,沒多久,那個人來了一個電話,就告別了她。 萍水相逢。 是個有意思的人。 之后她好像等了特別久,手機快要沒電了,那些資料都深深地印在了腦海里,相機里面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都快產生了審美疲勞。 她坐在那個地方,久到甚至連酒店的服務員都走過來詢問她是否需要一杯熱水。 她窘迫地拒絕了,看了看快要沒電的手機,也放棄了要再給許暮之打電話的想法。 以前他不愛接她的電話,她也沒怎么勉強,可要真的是打定了主意想找他,不依不饒的幾個電話過去,那邊兒通常都是會接起來的。 她這都打了多少個了? 她看著手機提示的電量警告。 無奈地趴在了桌子上。 他在干什么?開會?還是工作?手機關機了么?可是能打通,怎么會關機呢?難道也是來西安旅游,或者其他重要的事情? 想著想著,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她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那艷陽西落,酒店的大理石地板上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她終于嘆了一口氣。 其實等人的滋味也不怎么樣。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了。 明天一直到離開前都會一直在辯論賽中,她也不可能跨越了幾乎半個城市來找他了。 腳下的步子已經邁出了一步,還沒有走幾步,就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從酒店外大門的左側開了進來。 熟悉的車牌。 那一刻的心情突然就變得雀躍起來,她整整一個下午都在隨著時間的逝去而變得失落,甚至還有那么一點兒不耐與憤怒,可此刻,卻在看見他的車的那一刻,變成了滿心的歡喜。 她邁開了步子,正要上前,可下一幕,車上的副座下來的一個女人,讓她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纖瑩姿態,下了車就靜靜地站在車門前,微微彎下身,沖著車里面輕輕地笑開,似乎是在低聲說話,說話間,還伸手將鬢邊的一縷長發順到了耳后。 并非是未經世事的孩子,她又怎么會看不懂那個女人眼里的愛慕與溫柔? 都這把年紀了,再遇見了,就不會那么容易放手了 心,就是那么一瞬間跌倒了谷底。 她有那么一點點不相信,也有那么一點點掙扎,在那輛車離去之后,那個女人并沒有離開,站在了原地,等著停車回來的人。 她僵直了身體,木然地走到了某處了隱蔽的地方。 就是那時,突然想起了張曉武曾經告訴過她的話—— “人暮哥有個特別喜歡的人……” “一張油畫,雖然還沒完成……” “……我上次替你問過暮哥的……但是誰都聽得出他是認真的?!?/br> “他說,‘都這把年紀了,再遇見了,就不會那么容易放手了’?!?/br> 都這把年紀了,再遇見了,就不會那么容易放手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那個方向,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竟也傻傻地站在那里,和那個女人一起等著。 直到她看見許暮之的身影徐徐出現在她的視野,直到那個女人笑意盈盈地挽上了他的胳膊,兩個人雙雙上了電梯。 她靠在了背后的墻上。 想想當時還怎么跟張曉武說的來著? 掘地三尺,非他不可? 許由光,可笑。 她戴上了自己的帽子,紅著眼眶,努力地擠出了一絲毫不在意的笑,然后走出了那間酒店。 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 你對他的感情還沒有那么深。 可最終腳下的步子還是慢了下來。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停在了路邊,她坐在了花壇的邊沿上,低頭翻著那些照片。 世事難料,她也不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啊。 再次拿出手機的時候,手機已經關機了。 可是,她不認得路,因為是個路癡,來的時候靠著導航和一路問人才找到了這兒,她也不記得誰的電話號碼,因為從來都是手機通訊錄里,一個電話就撥了出去。 她只記得那么一個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