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拍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隨著妖嬈女子語氣懶懶地念出一件又一件的拍賣品，場下修士之間的氣氛也變得火熱起來，出價一次比一次更高。

    葉上秋和商余辭混在一群黑衣罩面的修士里面，時不時地壓著聲音加一下價，一路下來倒也是收獲不少，就是儲物袋里的靈石……也是極速減少了。

    這地下黑市的拍賣交易都是在瞬息間完成的，修士拍下了自己看中的物品，現場便點出足量的靈石或是拿出交換的寶物，取走賣品之后，對自己的修為有些信心的人會繼續留下，害怕被人螳螂捕蟬的，就會在下一個拍品呈上來的時候悄然離開，黑市的拍賣方也不會多加阻撓。

    漸漸的，隨著這場拍賣逐漸走到尾聲，賣場里的人也只剩下寥寥幾十人，寂靜無聲地端坐在那里，氣息晦澀不明，叫人一看就不敢有絲毫的輕視。

    主持拍賣的那位妖嬈女修看著下方靜默不動的幾十人，腰肢輕扭，款款轉身取出一個寒氣逼人的玉盒，臉上的神色不再似之前那般嬌俏甜膩，而是多了幾分激動。

    葉上秋和商余辭目光緩緩放到那個玉盒上，目光微動，面上卻沒有露出一點兒端倪。

    賣場的上空多了幾道極為磅礴恐怖的氣息，女修美眸閃動，輕撫著玉盒的表面，低聲道：“諸位貴客應當知曉，世間靈藥不知凡幾，按照其效用年份稀有程度分天地玄黃幾品，越是高品級的靈藥越是能煉出功效卓絕的靈丹，所以世間諸人無不追求最為高級的靈藥……但世上地級靈藥易尋，天級靈藥卻早已絕跡多年……”

    她聲音放得極緩，用詞語調中充滿了誘惑和暗示，下方端坐著的眾人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里面裝著的會是什么東西，場上本來安謐的氣氛為之一變。

    “而本次拍賣會的最后一件拍品，便是一株天級靈藥，吾主遍尋古籍，終于查出此靈藥之名——”女子嬌聲一提，“正是那可煉制頂級悟道丹的金面佛藤！”

    金面佛藤這個名字猶有些耳熟，但頂級悟道丹這個說法卻讓人心口也跟著發熱。早聽說現在修真界中傳下來的悟道丹都是上古悟道丹的簡化版，真正的悟道丹需要以天級靈藥為引，服下幾乎可以毫無阻礙地晉階一個大境界——

    怎么不令人趨之若鶩呢！

    一時間，賣場內的氣氛更加火熱，數十道氣息鎖定在主持拍賣的那個女修身上，饒是她見過不少大場面，也不由得有些心驚。

    但不過少頃刻，她就很快鎮定了下來，開始按照主人的吩咐，緩緩給出了價錢。

    一千株地級靈藥，又或者是一枚能助他從化神期順利突破到凝虛境的丹藥，實在不行，天級靈器也可以。

    這條件一出口，下面的氣息就浮動了起來。

    天級靈藥有價無市不假，但無論是一千株地級靈藥，又或者是能夠助人突破一個大境界，尤其是高階修士修行的大境界的丹藥，又或者是天級靈器，都不比那天級靈藥來得便宜。

    看來想要便宜拿下怕是不成了。

    “我有一柄天階低級的離水刃……”

    “我有一柄天階低級的金瑞甲……”

    “我有……”

    下方的留下的修士逐一開口，但大多數都只是拿出了天級靈器，一千株地級靈藥，又或者進階丹藥，根本沒人拿得出來。

    又或者說，不想拿。

    畢竟這些東西真要較真起來，還是拿靈器出來比較實惠。

    眼看著拍賣就要結束了，女子看著下方出價的眾人，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咬了咬牙，正打算直接選一柄天級靈器作為交換的時候，商余辭動了。

    他穿著一襲黑袍，黑紗遮面，聲音也是嘶啞難聽：“……一枚天階低級清障丹?！?/br>
    他的聲音不大，卻是徑自壓倒了眾人喊出的價格，聽得女子眼眸發亮，提高了聲音問道：“這位道友說得可是真的？！道友當真有天階低級清障丹作為交換？”

    商余辭沒說話，只是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個精致華美的寒玉瓶，輕輕點開了瓶口。

    丹香四溢，僅僅聞到一縷清香，女子就已然感覺自己卡了許久的瓶頸似乎有些松動了。

    “此物甚好！”女子顯然是有些心動了，她掃了一眼眾人，抿了抿唇，“若再無貴客出得起更令我家主人心動的價格，這株天級靈藥，便是這位前輩的了！”

    天級靈藥雖好，但也得有相稱的煉藥師將其仔細煉化，更要有相輔相成的丹方進行煉制才行。普通靈藥煉制起來尚且會有三四成的失敗率，這天級靈藥靈性極強，一時不慎，別說是煉出靈丹來了，恐怕是會連藥渣子都不剩多少，倒不如將它作為彩頭，換一些急需的實用之物。女修的主人將這株金面佛藤拿出來拍賣，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下方的修士中浮動出幾道可怖的氣息，隱隱約約有鎖定到葉上秋和商余辭身上的意思。商余辭輕輕一笑，稍微放出了一絲氣勢，那些試探的神識頓時全部縮了回去。

    女修略等了一會兒，見再沒有人出價，便揚著手中的寒玉盒，提高了聲音道：“既然各位貴客無心再出價，那這株天級靈藥金面佛藤，便是這位拿出清障丹的前輩的了！”

    商余辭屈指輕彈，手中的玉瓶化為一縷勁風朝那女修激射而去，女修抬手將玉瓶收入手中，緊握著瓶子感受了一下，似乎是確定了瓶中丹藥的真偽，當下里也將裝著那株金面佛藤的玉匣合上，送到了商余辭手中。

    商余辭打開略看過一眼，隨后便含笑著托起葉上秋的指尖，將玉匣交到了葉上秋手上，低沉的聲音驀然在葉上秋識海中響起，像抵在他的靈臺深處般徐徐道來：“弟子曾說要將此物贈與師尊……弟子做到了?！?/br>
    葉上秋面無表情，微微攥緊了商余辭放到他手上的玉匣。

    女修拿著丹藥已經驚喜地宣布這次拍賣會就此結束，但在場的人卻沒有多少個離開的，而是沉靜地待在原地，氣息隱約鎖定在商余辭和葉上秋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有一些還包括著他們手中拿著的金面佛藤。

    葉上秋頂著在場所有人施加過來的氣息，反手將金面佛藤收入儲物戒中，隨后恍若無人地掃了一眼眉眼含笑、溫柔如玉的佛修一眼，伸手牽過對方，徑自跟著前來引路的侍女往外走去。

    他們一動，那些剩下的黑袍人也跟著一起動了起來。

    “沙沙”的衣料摩挲聲在黑暗中起伏，商余辭對身后不斷覆壓而來的氣息不甚在意，只微微低下頭，將自己的手指分開，一根一根地將手指插入到葉上秋的指縫間，然后輕輕地勾緊，掌心相合。

    葉上秋的手并不像他看起來那樣冰冷，而是溫溫的、暖暖的，摸起來也軟軟滑滑的，仔細聞一聞，或許還能聞到幾縷好聞的藥香。

    從拍賣會舉行的地方往外走出去的路并不怎么漫長，商余辭和葉上秋卻走得很慢很穩，仿佛身后那群人不存在一樣。手指交握在一起，像是彼此也染上了彼此的溫度。

    路走到了盡頭，侍女掀開簾子，商余辭羽睫微垂，葉上秋神色清冷，不過瞬息之間，便互相執手，遁走了不知道多少千里，直接將身后的那群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的人遠遠甩在了后面。

    徐泉隱在黑袍下的面容也跟著一黑，立即飛身跟了上去。而在他之前，另外的那些看上了金面佛藤……又或是看上了商余辭手中丹藥的人，也通通跟了上去。

    商余辭察覺到身后不斷追逐而來的氣息，微微一笑，深邃如海的眸子里綻放出無盡的溫柔笑意。他輕輕在葉上秋的面頰上落下一吻，聲音如輕煙在空中飄散：“師尊莫怕，交給弟子便好……”

    他舌尖輕吐，梵音如春雷滾滾，剎那間便布下了千萬梵文雷咒，更有經文似鎖鏈相連，瞬間便將他們和來人分亙兩畔！

    在他動作之時，葉上秋并未出聲，只是取出了幾支玉瓶，隨手一拋，甩出了一道真元。

    玉瓶被真元一擊便瞬間炸開，里面的藥粉隨風飄灑，不多時便融入到了雷咒當中，給燦金色的雷咒染上了幾分青綠，看著極為不祥。

    葉上秋遠遠地看著那些黑袍人前赴后繼地沖進雷咒之中，面無表情地抬起手，默默地看了一眼商余辭。

    師尊有意，弟子莫敢不從。商余辭取出一方白帕，仔仔細細地給自家師尊擦干凈了手手，目光越發溫柔。

    左右這黑市中最為要緊的東西他們已經拿到手了，商余辭和葉上秋兩人隱藏氣息在城中虛晃一圈，丟下了兩個替身紙人，便直接回到了自己在七寶閣中居住的宮殿里。

    商余辭上前一步將葉上秋身上的黑袍脫下，又親自取了熱水過來給葉上秋擦凈臉和手，才含笑著倚過去，握著自家師尊的手開始討賞了：“師尊今日可還歡喜？”

    第72章

    葉上秋……自然是歡喜的。

    但他性子清冷，很難像自家的魔修徒兒一樣什么話都直接說出口，只好冷著臉，不發一言。

    所幸商余辭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地握著他的手，眉眼間笑意柔和，襯得他眉心的朱砂越發紅艷。

    葉上秋猶豫了一下……并沒有推開他。

    商余辭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切，抬手設了個結界，又示意道：“弟子好不容易才買得這株金面佛藤，師尊不打開看看么？”

    葉上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依著他的話打開了。

    成人手臂長短的金面佛藤保存得十分完好，淡淡的金色交織在一起，隱約組成了一張宛如佛陀般的面容。

    葉上秋下意識地運起神識掃了過去，隨即腦海中又閃過了幾幅模糊又熟悉的畫面。

    和之前許多次觸碰到這種天級靈藥的感覺一樣，葉上秋皺了皺眉，剛想撤回神識，意識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商余辭扶住葉上秋的身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散開。

    “師尊……”他喃喃地叫了一聲，又兀地一笑，“天君……”

    “該醒了……”

    他實在是等不及了。

    商余辭在葉上秋平靜的眉宇間落下一個輕吻，隨后抬手放了一張玉床出來，將葉上秋放上去，自己坐在一旁，身上的氣息節節攀升。

    一個小境界、一個大境界……

    他放肆地放開了對修為的壓制，掀起的狂風在將他的長發掀起之后，又在即將碰到葉上秋的身體時驟然散開。

    商余辭似乎對自己修為的變化毫無所覺，伸出手虛虛地撫摸著葉上秋的面容，眼中是偏執到幾近瘋狂的深情。

    葉上秋靜靜地閉著雙眸，神識被拖進了一片混沌中，隨即又在一道金光的指引下，落到了之前他曾經見過的，那株巨木之下。

    巨木的四周依然遍布著各色的靈藥，葉上秋隨意地掃了一眼，就在這片靈藥里找到了一株金面佛藤的蹤跡。

    他移了一下目光，又在四周看見了之前他收集到的那些天級靈藥的蹤跡。

    葉上秋眉頭微動，隱約察覺到了些什么。

    巨樹有一個背對著他的人影，穿著玄色的衣袍，長發如墨色的綢緞，在點點星芒中隨風輕動。

    葉上秋走了過去。

    那人轉過身來，指尖輕點，地上頓時多了一套桌椅和茶具。

    “天君……”那人和商余辭生得極為相似，只是眉眼間更為成熟，氣質也更為邪異，“坐吧?！?/br>
    他點了點石凳，率先坐下。

    葉上秋頓了頓，腳步輕移，也隨之相對而坐。

    那容貌肖像商余辭的魔君抬手倒了兩杯茶，屈指推過一盞。

    葉上秋接過，一縷清香驟然襲上鼻尖，低頭輕抿一口，茶水溫熱甘冽，正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魔君眉眼舒展，以一種仿佛對待老友、卻又比老友更加親近亦或者說是親密的目光看著他，與他身上繚繞的魔氣既相融又相悖，矛盾得叫人忍不住心生好奇。

    不算這一次，葉上秋也曾與這位魔君有過幾次照面了，只是這一次和以往的似乎都不大相同。以前他是作為一個局外人，看見的是既成的畫面，而這一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變動，他仿佛直接成了畫面中的一員，能夠和這位魔君面對面地交談起來。

    對面的人似乎并不怎么著急，端著茶盞慢悠悠地看著葉上秋品茶，眸色如星。

    葉上秋也沒急著開口。這個地方太怪了，無論是看過幾次，他都對這里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這一次尤甚。

    總覺得……這一次他或許會知道一些他以前隱約猜測過，卻從未得到過證實的事情。

    細細地品過一輪茶，那個魔君終于輕笑一聲：“他到底是忍不住了……”

    葉上秋皺眉，眉心間突然多出了一根手指。魔君不知何時站立了起來，烏發如瀑，手指白得幾近透明，他嘆息了一聲，身形化作微光：“罷了?！?/br>
    如星云一般閃爍的光芒隨著風中殘留的聲音猛地將葉上秋裹挾起來，化為一幅幅瑩亮的畫面。

    有一場景，嬰兒呱呱墜地，降生時引發的天地異像聲勢浩大，浩瀚的風浪推著層疊的云層，雷聲滾滾，江河濤濤，父母見狀恐懼無比，只好將新生的嬰兒草草一裹，丟入荒草叢中。

    又有一場景，有一修士恰巧路過，看見草叢中奄奄一息的嬰孩，發覺他根骨奇佳，遂將他抱養入宗門之內，任其長大。

    又有一場景，已成長為俊美少年的嬰孩身形頎長，身邊站著如花的嬌美少女，師長在一旁頷首輕笑，似乎正合意看見這一對俊男美女的結合。

    畫面流轉，少女依偎入他人懷中，少年卻被尊重的師長算計，修為險些毀于一旦。

    或是他命不該絕，少年奄奄一息之間硬是撐了過來，自從孑孓一人，于萬千困境之中，堅定地踐行著自己的道。

    他不斷地突破。金丹、元嬰、化神……

    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亦正亦邪的魔修陪同，最終走到了天君這一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