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是做什么……” 仆婦有些防備, “也沒什么,就是突然念起了阿良上次給買的蒸糕,想吃了,煩擾你去城西胡同那里與阿良說一聲,叫他買點送進來就是了?!?/br> 只是這點小事,仆婦明顯的臉上一松,笑道:“小娘客氣了,我這便去一趟?!?/br> 仆婦很快去了,容玉心間沒來由的煩亂,他記得阿良說是回去三日,這會兒應該是在家里了。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門口一響,阿良匆匆地趕進來了。 方才他正準備在家中蒸制糕點,同在侯府做工的李嫂子過來找他了,跟她說侯府小娘請他買點蒸糕進去。 他剛從鄉下回來,自是不知道容玉已經記名成平陽侯府的小娘了,愣了半天,這才從李嫂子口中聽說了。 他一時心間紛亂,又想公子這么著急叫他進去,定是有什么急事,所以便立刻收拾了,交代了幾句老娘,帶了兩塊熱騰騰的蒸蛋糕匆匆往侯府去了。 剛進門,手上油紙包的蒸蛋糕已經被容玉毫不客氣拿了去,掰扯幾下,沒過一會兒便吃光了,阿良怕他噎著,連忙去倒了水給他,咽下最后一口水,容玉終于將饑餓的肚子給填飽了。 阿良猶豫片刻,道:“公子,聽李嫂子說,您,您已經記名在侯府了,是真的么?” 容玉點點頭,“對?!?/br> 得到確切消息的阿良不知為何,心里空蕩蕩的,他說不出這種感覺是怎么回事,只是喃喃著:“這,這……” 容玉將手上的碎屑拍掉,與阿良道:“這不重要,阿良,我讓你匆匆進來,是有些事拜托你幫忙?!?/br> 容玉知道這對阿良來說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他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了。 他進了內室,將一個小小的木盒拿了出來,在阿良面前打開,一陣金黃閃目,阿良立時見到了里面幾粒黃澄澄的金豆子,他幫容玉去銀莊兌過一次金豆,可沒想到容玉居然有這么多顆,一時間有些驚詫。 容玉點了點,將盒子蓋上,然后鄭重地跟阿良說:“你記不記得之前我跟你一起分析哪些街巷人流最好,最適合擺攤?” 阿良一怔,立刻點點頭,“是觀音廟巷,還有安慶坊市?!?/br> 容玉點點頭,“你明天一早去瞧瞧這兩個地方,哪些鋪面可以租賃,或者出賣,多詢價幾家,到時候一并報給我,另外,若是可以,你順便去那些尚在經營的店面稍加打聽打聽,看看價格,盡量在心里有個底?!?/br> 阿良點點頭,有些疑惑,“這不是難事,只是公子,你問這些要做什么?” 容玉搓了搓手指,眼睛有著亮晶晶的光芒,“我想要創業?!?/br> 阿良一時沒有聽清,“公子,你在說什么?” 容玉笑了笑,將手上的盒子鄭重放在阿良手上,“阿良,我需要你的幫忙,跟我一起經營鋪子?!?/br> 阿良一驚,這是容玉第二次跟他說了。 他心思容玉已經是侯府小娘了,怎還會想著去外面賺這些辛苦錢。 可看見容玉那一雙帶著誠懇與堅定的發亮的眼睛,阿良不由將涌出嘴邊的各種疑慮壓了下去,其實上次容玉跟他說過之后他已經考慮過了,但沒有像今天這樣堅決。 “公子的事情我定放在心里第一位?!?/br> 容玉心里微微感動,在他那個時代,自然也有許多整天喊著以他馬首是瞻的下屬,但容玉知道,阿良并不一樣。 “阿良,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你的這份心意,我也一定記在心上?!?/br> 阿良搖搖頭,“公子,若不是你,便沒有我的今日,你不必這般說?!?/br> 容玉笑:“罷了,我們這是在做什么,互相吹捧么?!?/br> 他拍了拍阿良的肩膀:“回去吧,明天不用進來了,我已經跟戚總管討要了你當我的隨身小廝,如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時時待在府上?!?/br> “真的么?” 阿良驚喜,他原本想著容玉的事情要緊,待會兒要立刻拐去戚總管那里告個假,沒成想容玉居然將他從膳房要了來,不由感激道:“公子,你可真好?!?/br> 與在膳房做又苦又累的小廝相比,跟在主子身邊聽候差遣的隨身小廝可以說是輕松無比了,更何況可以伴隨著公子。 他喜不自勝,又跟容玉道了謝,感恩戴德地走了。 容玉嘆了口氣,只是一個舉手之勞而已,且要了阿良過來,也有部分因為自己的私心,沒成想阿良一副千恩萬謝的模樣。 他這樣實誠的孩子,大概真的只有感激吧。 感激從一種為奴的形式換成了另一種。 容玉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張前廳角落里的小桌子。 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都不要被這個社會馴化。 可能堅持多久呢? 容玉本不是個多想的人,可在這侯府久了,見到的東西多了,也難免突然想,他有被馴化的那天么? 他在原身給他的基礎上努力掙扎著,也不知道自己能夠走的到哪里。 可能到最后甚至連這深宅大院都走不出去。 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宋儼明跟他說的話, “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過了宗祠記名,你便永遠是侯府的人,你將永遠不可以愛人,永遠不可以抽身,永遠孤獨,直到老,直到死?!?/br> 原本,他是那么義無反顧,可這時候,卻突然有了些說不出的悶堵的感覺。 他站了起來,發現桌上還擺放著前兩日祈福的祭酒,他鬼使神差似地走了過去,拎起一壺,拍開了封泥,揭開油紙蓋,晃了晃,放在鼻尖聞了聞, 酒氣聞上去比前段時間宋逸舟給他喝的“醉飛花”要淡薄一些,他仰天一口,擦了擦嘴角, 平陽侯府的飯菜不好吃,但酒卻是釀得不錯,入口綿柔,底蘊醇厚,當是好酒。 容玉又接連喝了幾口,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緩步走到窗戶那里,他看著外面的月色,微微有些迷茫起來。 每每這樣的時候,他便有些莊周夢蝶的感覺出來,是這個書中的容玉做了夢,還是那個忙于工作的容玉做的夢,他有些分不清楚了。 門口突然被敲了敲,是松竹的聲音, “容小娘,侯爺請你去中堂一趟?!?/br> 容玉毫不遲疑:“不去!” 去做什么,不過是聽那封建專*制衛士一番高大上的套話罷了, 松竹一怔,沒有繼續問話,只躬了身,退了出去。 等宋儼明親自來到西苑這邊,容玉的腳邊已經倒了好幾個酒壺了。 宋儼明眉頭微微一皺,看了看上面貼的紅色雙喜,知道這個是祈福用的祭酒,須得九瓶擺放在內室九日,以得祥瑞。 沒成想還沒擺放上兩日,已被這廝給喝了五六瓶。 看他雙頰緋紅的模樣,顯然快醉了。 宋儼明正待叫人,卻看見容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我沒醉,別讓人攪了我的清凈?!?/br> 他揉搓了一下臉,晃晃悠悠走到軟塌那里坐下,一雙桃花眼醉意朦朧:“喂,宋儼明,你來做什么?不會又來訓話吧,我勸你別了!” 容玉擺擺手,“浪費彼此時間……” 他正待再說什么,突然臉色一變,立刻捂住嘴,一副快要吐出來的模樣,宋儼明立刻上前想扶住他,可容玉早已經自己跑到痰盂那里,哇的一下全吐了。 宋儼明嘆氣,叫來了松竹:“去備些熱水還有醒酒湯來?!?/br> 松竹得令立刻便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宋儼明跟容玉二人。 他看著容玉喘息不已的模樣,最終還是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擦擦?!?/br> 容玉接過,潔癖又開始發作,眉頭皺了皺,“我……我不用別人的東西?!?/br> 宋儼明見他明顯嫌棄的模樣,心中有幾分不快,只冷冷道:“既是不會喝酒便要適度?!?/br> 容玉不理會他,只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將臉埋在雙膝上。 宋儼明輕嘆,今日來得不是時候了,正準備退了出去叫些下人來伺候,卻聽見容玉悶悶的聲音傳來, “宋儼明……我學不來做一個懂規矩識大體的小娘……我也學不來在躲在角落里像一只聽話的犬只那樣吃飯……” 他的聲音有些恍惚:“我永遠也學不會……你別叫人天天折騰我…………我只要一個侯府里的身份……只是要讓外人不敢輕易欺我辱我……” 也許酒精的刺激,讓容玉難得的說了些軟話,他抬了頭看著宋儼明,眼神有些渙散: “我要的不過如此……你給了……我決計不會給侯府惹事……” 宋儼明瞧了他半晌,淡淡道: “你惹的事還少么?” 容玉看著他那雙幽深的眼睛,咬了咬牙,酒精好像麻痹了他的舌頭一般,居然沒有立刻回了嘴去,他往后一昂,一雙瑰麗的桃花眼含著忿: “可你答應了要給我自由的啊……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 宋儼明本想說自由也是限度內的自由,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又將那些話吞了下去。 空氣靜悄悄的,只有容玉粗重的呼吸聲。 宋儼明突然道: “若你不想在那小桌吃飯,那就不用去了?!?/br> 容玉笑了,他揉了揉眉頭,有些慵懶地看著宋儼明:“侯爺……你在收買人心么?” 宋儼明絲毫不拂,居然難得反問:“你這樣油鹽不進的人會被收買么?” “說不定呢?!?/br> 容玉趴在膝蓋上,歪著頭看了眼宋儼明那張眉目英挺的臉,面色更是昳麗非常。 第26章 自由 深秋的日頭并不強烈,透過斑駁的樹影照了進來,影影綽綽地讓內室的地面蕩漾著一層碎光。 內室里靜悄悄的,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嗚聲突然響起,這聲音百轉千回,終于在一道哐當聲中戛然而止,容玉軟綿綿地轉了個身,整個人趴在暖軟的被褥上用臉使勁蹭了蹭。 地上,枕頭歪歪斜斜的躺著,不知何時被推到了地上。 容玉頭疼欲裂,又用手輕錘了兩下腦袋,心里不由恨罵了兩句。 好端端的,怎么就酗酒了。